枝络

　　马车咕噜噜驶过黎棠巷，碾过灰石青苔，远远便见一角屋檐挂着铜铃。下了车，步行至挂着铜铃的院前，眼前不起眼的宅子便是宫中云妃娘娘赏赐孟聿之的住处。

　　轻扣铜环，等了一会，才等来无常。
　　“柳枝？你怎么来了！”无常笑的欢畅，伸长脖子朝我身后望去。
　　“蝉衣有事，没过来。”白了他一眼，真是见色忘义。
　　“嘿嘿，没来啊。快进来。”

　　随无常进去，径直到了孟聿之的书房。无常因着蝉衣没来，有些闷闷，送我到书房便离开了。
　　“聿之。”
　　“怎么突然来了？”孟聿之身着那山泼墨山水衣衫，放下手中书卷，迎了过来。
　　“那夜的人可是你？”
　　孟聿之微一颔首，清声道：“那日趁明澈不暇，进了他的书房得了一句话。那夜本想去你那探下情况，顺便参详下这话的含义，不想正巧遇到明澈在追赶你们。你们虽身着夜行衣，然如歌的路数我一眼便识出。所幸明澈急着追你们，倒并未与我死战，否则，我未必能轻易脱身。”
　　我急道：“明澈审了沈柔，我和如歌探听消息，被他发现了行踪。原来，明澈找的是双龙玉佩的地图。”

　　孟聿之背过手，奇道：“双龙玉佩？他找此物有何用处？”
　　“沈柔说双龙玉佩藏有宝藏。你知道此物？”
　　“数年前，江湖中曾有一门派名曰夜羅殿，其门主令便是双龙玉佩。夜羅殿甚少在露面，近些年更是听说已经消失不见。不过，双龙玉佩关系到宝藏问题，我倒是第一次听说。看来，萧梁和明澈都是想找到这所谓的宝藏，只是这宝藏和你有何关联？”

　　我说道：“沈柔手中有双龙玉佩藏身之地的半块地图，她谎称另外半块地图在我身上。”
　　孟聿之长眉拧着，显然也觉得沈柔此举有些奇怪。
　　“沈柔说地图在你身上，可是她为什么要撒这个慌？”
　　“有可能地图本来就都在她身上。否则，永平王高健怎么会突然跑到明府，认她做了义女。”
　　孟聿之摇头道：“未必。高健另有所图也未可知。这倒是个线索，我再去查查。你看，这是我潜入明澈书房得到的那句话。”

　　孟聿之摊开一张白纸，上面笔墨苍劲，书写着：月下双龙，饮雪复生。

　　孟聿之继续道：“这句话被明澈反复书写，夹在一本书中，放在书房的隐秘处。原本，我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这双龙二字倒是解开了，怕是指的就是双龙玉佩。”
　　“饮雪复生是何意？龙怎可复生？”
　　“看来该仔细查查夜羅殿的事情了。”
　　孟聿之话音刚落，无常急急地跑进来，“聿之，云妃来了！”
　　还不待反应，便看到一男一女走了过来。再躲已经来不及，只能迎接。
　　来的人儿远远望去，一身锦罗，和寻常富家人等无甚区别。二人身边只有一随从。

　　近了方才看清，来的女子有些眼熟。
　　“小颜？”我诧异地看着迎过来的人，怎么也没想到云妃会是周小颜。
　　周小颜见了我，面上一喜，“柳姐姐！”
　　一旁的孟聿之见了来的男子，忙跪身行礼，“草民参见陛下、云妃娘娘。”
　　原来眼前男子便是新帝高炜。我连忙跪下行礼。
　　高炜背着手，笑道:“平身。朕和云妃是私服，不必拘礼，随意即可。”
　　起了身，眼前新帝的长相映入眸中。风姿卓然，眉眼不凡，眼前这人比起高健来，容貌要出色的多。只是，他的气色却不怎么好，肤色太过惨白。

　　云妃挽着高炜的胳膊，娇笑道:“夫君，柳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可要好好赏她！”
　　以前的周小颜容貌便很是美丽，如今更是添了成□□人的娇艳和韵味，体态风流。只是她神态天真可爱，让人更加有好感。
　　“鬼灵精，就会拿我做人情。”高炜刮了下小颜的鼻子，眼神温柔地滴水。

　　福了福身，我忙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高炜应道:“柳姑娘不必自谦，赏赐你，于我还是能做到的。”
　　新帝随和，他都如此说了，我自然不能拿娇。不经意间看向孟聿之，却见他的眉头皱了一瞬，转眼又含笑而立。

　　周小颜拉着我去了花园，高炜和孟聿之留在了书房。
　　停在一处桂树下，小颜原本的笑脸倏地挂了泪，“姐姐～”
　　“怎么了？”前脚还笑逐颜开的人儿，此刻已哭做泪人。
　　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任她泪水湿了我的罗衣。
　　“没没事。就是忽然看见姐姐，心里太过开心。眼下我的亲人也就你和阿炜了。”小颜抹干泪水，忽又笑了。
　　见她不愿多说，我问道:“小颜，你怎么会入宫？”
　　“我以前就认识阿炜。到了健康，他就让我入了宫。”
　　“怪不得你们如此恩爱。”
　　“姐姐别取笑我了。”小颜如雪容颜上挂着甜甜的笑，仿佛雪中玫瑰。
　　我叹道:“没想到你我还能再见，还记得蝉衣吗？她一直和我一起，现下在明府。”

　　小颜听完我和蝉衣的事，方知我成了明澈的姬妾。
　　她讶然道：“姐姐容颜倾世，怎甘委人为妾？！”
　　“只是权宜之计，我应了他一件事，成了便能离开。”
　　“原来如此。姐姐，我和阿炜一会便会回宫，你和蝉衣都去宫中住上一段时日吧。让我好好谢谢你。”小颜拉着我的手说道。
　　“眼下姐姐还有事情，过几日可行？”
　　“好！过些时日就是我的生辰，到时我给姐姐下帖子！”小颜欢欢喜喜应道。
　　“一言为定。”

　　送走了高炜和周小颜，孟聿之神色疲惫，倚在椅子上，以手支额。
　　“聿之，怎么了？”
　　他的样子似乎累极。我赶紧倒了杯热茶递给他。
　　喝了茶，休息了一息，他的脸色终于好了点。
　　“刚刚给陛下诊病，耗了太多心力，一时有些累了。”
　　“陛下有重疾？”
　　“他体内有股奇怪的脉息，我试探了下，差点爆发出发。幸好施针及时，压住了。”
　　“怪不得他脸色白的吓人。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其余事待你起来再祥谈。”不由分说地搀着他的胳膊，我扶着他往卧房走去。
　　孟聿之的卧房简单的很，整整齐齐的被褥有些清冷的药香。
　　“来，躺下。”我命令道。
　　“没事，我坐会就好。”
　　“不行，赶紧躺好。”摁住他的肩膀，才惊觉他的消瘦。帮他褪去外袍，手指不经意碰到他的手，心里一紧，赶紧提醒自己，他是我的阿兄，不要胡思乱想。
　　“阿络～”绵软疲惫的呼喊让人心中一颤。
　　“阿兄，怎么了”
　　“离开明府吧。”
　　我低身脱掉他的靴子，起身应道:“嗯，我会早些回来。快躺下～”
　　双手本想按下他，哪想孟聿之本就要躺下，我的手没了支撑，整个人跌进了他的怀里。
　　温凉的怀，承载了太多的期盼，我仰着头望进他眸中的千山万水，只盼着能入了他的心。

　　“络络～”
　　湿热的呼吸，近在咫尺的气息，孟聿之别过头，支起身，将我扶了起来。
　　心中酸涩的很，我干笑着，“你快休息，醒了还有重要的事要说。”
　　他的那句“好”刚一脱口，我便逃也似地冲出了门。
　　他不喜欢我，当真不喜欢。泪水不争气地流下来，心里难受的很。
　　躲进花丛中，蹲了下来，捂着心觉得它缺了一角。枝枝叶叶萦绕在眼前，孟聿之的卧房就在不远处。

　　回廊中，无常端着食盅出现了，他进了孟聿之的卧房中。没多久，孟聿之和无常一起走出了房门。不想他看见我的窘态，赶紧调理气息，隐匿起来。
　　“无常，我们还有多久？”
　　无常叹了口气，“四十六年”
　　孟聿之咳了两声，神色纠结，“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又是几年。阿络到现在还未想起全部事情，我是不是该让她记起和明澈的一切？”
　　“聿之！明澈就不是个好东西，把阿络伤成那样，就算有情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现在，阿络明明就对你有意啊。”
　　“我不是她的良人。况且，她对我的感情只是暂时的，待她记起全部，我唯一的身份，便是她的阿兄。”孟聿之摇摇头，叹息一声，“到了如今，只要消了阿络和明澈的误会，他们破镜重圆，未必是坏事。”
　　无常叹道：“你啊，总是刀子嘴豆腐心，走吧。”
　　风一吹，院中落英纷飞。孟聿之伸手接住一片花瓣，攥在手心中，任无常扶着往书房走去。

　　花丛中，我呆呆坐在原地，任花枝拍面。
　　孟聿之说我还未完全想起过去，原以为是句玩笑话。他对我的过往皆清楚的很，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细细整理记忆中的事，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忘记了什么。若我和明澈曾经情意深厚，为何只记得寥寥场景？
　　抹干泪，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枝叶，调整好情绪，朝书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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