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情薄

作者:半帆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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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二章


      多吉也没再细问,只是道:“若是那人的病瞧好了,你还会来吐蕃么?我总是害怕你这一走,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寒玉笑了,洒然道:“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若是有缘自然会再见面。”

      闻言多吉急了:“卓玛!那不如你不要走了,留在扎雅不好么,你看重的那个病人,我派人将药送去,一直待到那人病好了再回来,实在不行我派人广求名医给他诊病,你便不用担心了。”

      乍一听他这番言论,寒玉呆愣愣的没有做声。见她这般没个态度,多吉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卓玛,那日桑珠说的是真的,我、我、我喜欢你卓玛,别离开这里了,你看外面整日里狼烟四起战火不绝,在我们扎雅根本就没有这些。这里的生活安宁富足,天高云低,雪山草甸河流沃野,与其他地方相比真的就是人间乐土。你若留下来,我们白日里可以骑马狩猎或者上梅里雪山采药,你若乐意还可以在扎雅开个医馆或者其他什么铺面,晚上在城外常燃着篝火,我们可以去看歌舞……”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寒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静静听着眼前的小伙子剖白着自己的心声。达赤多吉心如擂鼓,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成功留住了卓玛,因为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自己投向远方,眼神中的渴望与向往根本就无法隐藏,这样子的生活就是卓玛一直追逐盼望着的。

      寒玉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被吸引了,多吉口中描述的生活对她有极大的诱惑,想象中的场景美得让她几乎窒息,手禁不住就捏住了自己胸口的衣襟,越攥越紧,越攥越紧,直到一抹凉意突然沁在胸口,她打了一个激灵,人也从脑海中的幻想里清醒过来。呆呆笑了两声,这才垂首摇头。

      “多吉,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也很感激,你方才所说那样子的生活美好得不似在人间,我相信如果我留下你也一定能给我实现那一切,一个圆满的人生。”

      她把手抽出来,安抚地拍了拍多吉的手臂,轻言细语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但是说出口的却是清晰明确的拒绝。

      “只是你是扎雅的世子,你肩上有不可推卸的重担,我不会也不可能要求你抛下你应该做的事情。同样的,我也有我的责任,关系到我的亲人,我的师长,我的朋友,这些都不容我逃避。不过,你父亲给了我信物,我怎么也不会让这么大一个人情白白落空的,你放心,我们应该还会有再见之日。我离开时就不与桑珠道别了,免得她伤心难过,待我回去后也会再派人来扎雅给桑珠添妆,可书信来往。”

      寒玉果然不辞而别,达赤多吉情伤未愈,扎达为了安慰桑珠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这且不提,单说叶寒玉一人一骑,还要牵着三匹马骡驮着货物,要知道马无夜草不肥,若想白天赶路勤快,少不得晚上要多添些草料,每每休息时候总是要为了四匹牲口劳心劳力。故而在一入了北魏地界便立刻迫不及待地卖掉马骡转而雇了一辆大车,自己则骑着马缀在后面。打尖住店自有车把式来操持伺候牲口,全然不用她再费心,着实睡了几个安稳觉才缓过神来。

      她由河州入境,进了河州城便找了当地春满堂,请了镖局将一路所得押往山庄,诸事安排妥当,这才有心思又掏出孟宇垣留给她的那个小匣子。匣子上有些机巧之处,一路上寒玉也摸索地差不离了,熟练地拨开几个机关,“啪”的一声,匣子应声而开。看清楚其中物件,又掏出下面压着的另外一个纸条,她这才明白,孟宇垣是留给她了一个怎样的大礼。

      将货物托付给了镖局,寒玉又在河州休整了数日,这才起身往西北方向的金城而去。金城是北魏边防重镇,往南往西三百里便都是进入了吐谷浑,往西北千里则是匈奴与北魏的边境。在寒玉的梦中,金城先是被吐谷浑围城半年有余没有攻下,甚至金城守军出城迎战时还颇为从容,胜多负少。吐谷浑损兵折将之下干脆围而不攻,意图将金城困为死城,然而屡屡被魏军成功突围。最后还是联合了从西北奔袭而来的匈奴铁骑,整整三十日日夜不休的轮番攻城,让金城守军疲乏难支,最终城破,残部不得不退守到会州,勉强与秦州还能呈一条防线。

      然而很快秦州也被攻陷,原秦州驻军先是退至清水郡,再又不得不放弃城墙低矮破落的清水,主动退至东秦州。北魏北、西、西南方向三面受敌,兵力分的极散,加上南面东罱陈兵江边,不敢轻易抽调南方兵力,只能放弃大片西北疆土,以图缩减防线距离。

      最终北方自西向东,从武川镇、抚冥镇一直到御夷镇诸镇往北千里大片土地被柔然人占领,北魏失去了先祖世代牧马的草原。西面的龟兹、于阗、乌孙等原北魏的属国全部转投在了匈奴麾下,战线后退至武安、武威与魏安三郡,倚靠着前朝循借山势修建的千里城墙驻守着。西南面的战线则由会州、原州向南到平秦与武都两郡,沿着渭水这条天险从武功郡一直到了富饶的雍州城,南面梁州、河州并着大半的秦州与雍州,富饶的城池与肥沃的土地全部被吐谷浑所吞噬。

      寒玉记得,父兄本随军驻守在戎西校尉府,原先此地为车师前国的都城,有亡国人受匈奴人挑唆显露叛意,校尉府的军士进出都有人盯梢。察觉此事后叶郡马令寒玉前往阳关求援,一场奔波没成想仍然晚了一步。就在寒玉离开的第三日,车师前的贵族打着复国的旗号,一举捣毁了北魏设立的戎西校尉府,将校尉府的将士屠杀殆尽。每每想起这段梦境,寒玉仍然会感到撕心裂肺的悲恸,尤其是当她亲眼看到父兄等人的尸首被叛军悬挂在扜泥城的城墙之上,未得收殓还遭此羞辱,自己却不得不依着军令随军撤回……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浑身颤抖不能自已,当初是否是父兄有意保全自己才会有阳关一行已经不得而知,恨意不得抒发,只能狠狠地抽着马鞭,胯下马儿吃痛嘶鸣,好一通狂奔这才让她的情绪缓和下来。

      虽然黄河下游接连的干旱导致整年颗粒无收,但是西面的蜀黍却是得了个大丰收,本来由西向东调派运粮这灾年便可平稳度过,却没成想后来的洪涝阻断了道路,将赈灾的粮食拦在了半路。最终饿殍遍野,百姓易子而食,才有了灾民暴动,几郡成为了人间炼狱,人人谈之色变。如今寒玉要做的,便是打算在金城实地查看一番,一来提前在金城做好打仗的准备,二来打算之后一路向东寻出一条新的粮道,好在涨水前就把粮食运送到陈留和梁郡等地。

      金城虽是靠着驻军慢慢发展起来的军城,和平的日子过得久了人就安逸起来,如今金城也是八街九陌。寒玉自打入城后就弃马步行,只见街上行人比肩继踵异常热闹,不管是酒楼茶肆还是街边小摊皆是座无虚席,前脚起来一个,后脚马上就落座,只把小二哥忙的是脚不沾地。打听之下才知,原来今日乃是三月初八,每月初一十五乃是城外的庙会,而在初八、十八与廿八则为城中市集。她边走边看,这金城的买卖还真是齐全,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样样都有,种种不缺。

      “那位女郎,进来瞅瞅?咱这有新制的绢花,都是最新的花样子,全金城你找不到第二家如我家这般种类齐全的,还有平都来的胭脂水粉……”

      摆摊的多为做工粗糙的村俗之物,寒玉看不入眼,就转而往两边的铺面打量,这就有不少伙计站在自家店家门口向过往行人招揽着生意。如果想了解一个地方百姓富庶的程度,下看酒、上看玉,其实就是说当地的酒家和卖奢侈品的铺面多不多。卖酒的多,就说明当地有足够的粮食酿酒,种地的农户都有余粮,卖金银玉器这些奢侈品的生意好,则说明当地有钱人家多那些掌柜才能有的赚。

      “姑娘来得巧了,我家掌柜刚打了一批簪环,都是仿着平城那边贵妇人最时兴的样子,你要不要看看?”

      寒玉便是走进了这样一家专做男女佩饰的铺面,见是女客,伙计忙不迭就推荐着各类首饰。这店家建的巧妙,在墙上都钉了柜子,把首饰陈列其中,又用台面把客人隔开,既方便展示首饰,又防了宵小之徒夹杂顺带。她目光大致在四周转了一圈,停留在左上方角落里的一格之中,如果她没认错,应该是她曾在梦中见过的一种扇子。

      “女郎眼力真好,这是我家掌柜的从南边带回来的摺迭扇,是个新奇玩意儿,别说在金城了,就算去平都你都未必能找出来一把。”伙计极有眼力,见她多看了两眼,立刻探身将那东西取了下来,正是寒玉梦中在东罱王家子手中所见过的那种扇子,做工相似,只不过当初王家子赠给她的那把是玳瑁做骨,而这一把却是象牙做的扇骨。

      “的确少见。”与王家子相交是她梦中少有的温和片段,寒玉看着手中这把摺迭扇,禁不住微笑。

      见她感兴趣,伙计更加卖力:“不仅少见,就算在南边也多是用竹木做的扇骨,姑娘你是个识货的,这象牙扇骨也不用小的我多费唇舌,你看这扇面,看出来没?可是卫家人的墨宝啊!”

      虽在文墨上寒玉并不擅长,但是说到世代工书的卫氏家族她倒也有所耳闻,当初曾听王家子说他族中有位叔祖父便是由卫家人启蒙的,最后还成了一代名家,好像是叫王逸少什么的。

      “这扇子价值几何?共有几把?”

      “啊?”伙计乍听一愣,这扇子价格可不便宜,眼前这女郎张口就问共有多少,难不成还想全都买下么?

      就在伙计晃神的功夫,寒玉又问了一次,他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道:“这扇子金贵,我家掌柜费了老大力气也不过得了这一把而已,只不过咱们这边不时兴这种,所以价格倒也不高,只要一百金。”

      伙计说着价格,一边就偷眼看寒玉的反应,要知道,如今一两黄金能兑出四两白银,一把象牙的摺迭扇要一百金就相当于是四百两银子,对于一般人来说是非常贵了。正担心眼前这穿着普通的女郎被这价格吓到,却没想她点点头,说了句“还算公道。”,当下就索要了纸笔印泥,唰唰唰几笔写就一封书信,吹了吹墨痕,从脖中拽出一枚绳系的扳指,将扳指一角印在了纸的左上角。

      “这摺迭扇我要了,不过要麻烦小兄弟你跑一趟腿替我去取来,出门身上也没带多少银钱,让人见笑了,这个拿去路上吃茶。”说着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两个银珠来递过去。

      银珠子一入手,伙计就知道这分量有多少,说吃茶那是人家女郎含蓄,当下眉开眼笑地将寒玉请到后堂落座,问清地点与掌柜的招呼了一声就匆匆而去。伙计收了钱也不偷懒耽搁,很快回转将一个荷包递给了寒玉,这一去一回伙计对寒玉的态度又不一样了。且不说他跑的地方是全金城最大的一个药堂,平日里斜眼看人办事慢吞吞的那些老大夫们见了这封信后腰不酸了腿也不疼了,麻利地取了金叶子交给他。啧,这女郎有背景,一出手又这般阔绰,果真看人不能只看衣着,要看的还是气质!伙计一边往回走,一边暗自还在心里赞叹自己独具慧眼,没有怠慢这女郎。

      寒玉摆了摆手并不接那荷包,这银钱她接过来也不过是在手里走个过场,最后还不是要留在这里付账,看伙计会意地拿着荷包与掌柜入账,她又打听着:“从前只听说金城是驻军的地方,这次来没成想还有平城都看不到的稀罕物件,一点也不像是临靠边疆的地方。”

      伙计也存着讨好眼前女郎的心思,想着赚个回头客,口中就积极许多:“女郎你有所不知,这金城不比平都那样的富庶,但巧就巧在是个边城,虽然吐谷浑每年少不得要来转上一转,但咱大魏是怎样的国力?吐谷浑他们不过就是小打小闹罢了,还能掀起怎样的风浪?驻扎的军爷没有用武之地,在城外开了不少荒地,农忙时下田,闲时操练,还有些干脆把家也迁到金城了。有粮有人,这行脚的客商就乐意来,一来二来就留下些新鲜东西,这人越来越多,做生意的人就更多了。话说回来,咱这买卖也还得女郎你多多照顾啊!”

      辞别出来,寒玉从东街走到西街,从巷南走到巷北,眼前她所处的金城与她梦中那个战火纷飞的金城和她想象中荒凉肃杀的金城完全不一样,充满了生机。她花了整整一日的时间在金城的大街小巷行走,一直到黄昏时间才来到了金城的药铺春满堂。掌柜看到字条就知道三当家到了金城,早早做了准备,寒玉一踏入大门,迎头就看到高高摞在柜台上的账簿,这种欢迎方式她早已经习惯,只不过没想到金城的生意竟然格外的好。也是,不论是梦里还是梦醒后,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把精力放在打理生意之上,只不过走到哪儿便查看下当地的账目,其余的都是递到山庄。所以,当她了解了这家春满堂有多少库存与现银后,心里由衷的开心。

      “我在城东看中了一个宅院……”

      掌柜愣住了。

      “但是那院墙有些低矮,房屋我看着也有些老旧了,还有大门……不如买下来之后翻修一下吧!”

      掌柜鹤发童颜的脸有些失了血色。

      “另外再在院中挖个地窖吧,我看这边酒家蛮多的,挖个地窖在家中存上几坛也不错……”

      掌柜垂首立在当中的身子如同筛子一般抖抖索索。

      “对了,再雇几个长工,要老实可靠的,我想……”

      “三当家,这、这开销太大了吧!”老掌柜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三当家一来就要割肉啊,还割得干干净净,莫不是三当家平日在家都练剔骨的?

      寒玉却一脸天真地望着苦口婆心的掌柜,眨眨眼:“钱挣来不就是为了花的嘛……”

      老掌柜完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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