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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账
修摇头摆尾地晃到桌前,手里抡着手机链,眼睛却瞄着桌上的花枝,嘲笑道:
“连花剪都不会使,也敢在这里卖弄!花道是那么好学的?呵,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个人才,做着拜师的美梦吧?”
西西闻言一愣,花道竟这么讲究,连用把剪子也有说法?
想想似乎极有可能,这点她还真忽略了,要好好查查!
不等她多想,修却变本加厉地继续道:
“实话告诉你吧,我师父不过看你是个哑巴,可怜你!你要真有本事,也不用给我们当老妈子了。对了,饭呢?我都要饿死了!”
西西被她的无礼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心想不要同她一般见识,却终究没有那么大的雅量,只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眼下她嘴皮子不利索,只能两个字、两个字往出蹦,对骂只会沦为笑柄,不得不暂压怒火,转身去厨房取食物。
西西一边盛饭一边恨恨地想,等哪天她能说话了,捂着半边嘴也要把这小毛丫头骂死!
她打好两份外带的饭,再次进入休息室,却见修一个人干巴巴坐在椅子上。
修摆弄着筷子命令道:“去叫师父吃饭啊!”
西西见她的神情,便猜出修一定才去回来,却碰了个钉子。
可能是比赛压力太大的缘故,山本和子的脾气越来越差,一开始还只是摔东西发泄,近来动不动就骂人。
西西才不会傻到去当炮灰,饭菜凉了,一会儿炒新的就是。
修又催了几次,口气也渐渐软下来。
西西却置若罔闻,细嚼慢咽地吃饭,心中却暗爽不已。
修的家就在别墅区,不说回家吃饭原本就方便,就算是犯懒,一个电话保姆就分分钟把饭送到,何须她天天跑来跑去的。
还不是想趁吃饭的时候,与师父多亲近亲近。
结果今天非旦没如愿,还平白挨了骂。
西西冷眼旁观,心里虽然气顺了些,不过倒是挺为这些弟子不值。
她一个月还有5000元工资好拿,每周也能休息一天。
可像修、畅这样的弟子天天服务于工作室,非旦一天休假没有,还分文皆无。
等熬到出师后,她们才能在和韵店里寄售自己插花作品。饶是如此,也依旧要被山本和子抽成。
西西每天坐阵大本营,看着这些作品进进出出,倒是认真算过一笔账。
只以近一个月的销售来看,扣除和子的抽成后,他们中月入两万的仅只一位,而月入过万的也只有两人!
这样的收入真的很一般,至少与前期投入不成比例。
畅已经出师两年,作品却销得很差,那点收入只能当零花钱。
好在她家境富裕,只是把插花当做消遣,有主顾识货就很开心。
而以修为例,要出师至少也要七年后。
就算她天赋异禀,一出师就能挤身月入两万的行列,要把前七年的工资补回来,也很吃力。
就拿西西这个“老妈子”的工资来算,修想要回本儿,最少也得熬到九年之后,前提还是她真的那么优秀。
九年!用人生最好的九年去博一个未知的明天,西西可没兴趣!
想到这里,西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修还敢看不起她这个“老妈子”,她当初也做过这份工,不知道守着这些机密数据,有没有算过未来的收入?
“你装的什么聋?叫你请师父,听不懂啊?等会儿饭菜凉了,小心师父骂!”
西西闻言顿住筷子,从容地往碗里夹了小山一样高的菜,冲修甜甜一笑,端着饭碗回厨房吃饭了。
身后传来修气急败坏的骂声……
西西被这个背景音搞得极为愉悦,不免想起母亲常挂在嘴边上的话——
吃饭时不能生气,要不食物会积在胃里,对身体不好。
呵,以后有机会可要提醒修一下呢!
吃过饭,西西躲在机房录资料,直熬到下午两点才晃出来,见留下的午饭没了,想必和子已经吃过。
嘿,成功躲过愤怒中的母狮!
西西收拾好厨房,又发了两单货,忽然想起修所说的花剪问题,在网上搜了半天,却一无所获。
看来她是乱说的!
西西耸耸肩,抽空继续上午的练习。
平时她极少在这时间练手,因想着今天和子午饭吃得晚,午睡应该也错后了,这才开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西西终于停下手。
前后左右细细欣赏了一会儿,觉得已经有些花道的意思了,正在自我陶醉的时候,猛发现身旁站立的和子,失声惊呼。
和子正看得入神,被西西的叫声吓了一跳,捂着胸口不住摩挲。
四目相交,二人都有些尴尬,山本和子咳了一声,笑道:
“你果然有天分!只是你的基础太差了,如果真想走这条路,可得从拿剪子开始一点点学起。”
西西心下一动,这才确认修不是言过其实,花道的讲究比她想象的多得多!
这条路她当然要走,却不想做七年白工。
好在和子也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接着说:
“我以前为学生们录过几张启蒙用的光盘,你可以去资料室找找看,应该会有帮助。其实,花道作为一种兴趣爱好,闲时怡情养性也不错。”
西西秀眉一抖,这日本人国学造诣真的不低啊,还能说出“怡情养性”这么有逼格的词,啧啧。
山本和子扔下高大上的台词,回插花室创作去了。
西西却被她撩得连北都找不着了,自从来这儿工作后,和子对她说过的话,加在一起也没这回多。
而且,还是表扬的!
重要的是,西西此前练习都是偷偷摸摸的,生怕被人看到影响不好,有了和子这番话,瞬间从地下转为地上,以后可以光明正大地练了。
也就是说,她能一边儿拿着工资,一边学插花,这怎能不叫她兴奋!
西西怕会错意,也不敢向任何人提及。
这样过了一个月,西西愈发肯定和子对她有意栽培。
和子常常过来看她习作,偶尔会给些指点,或推荐些图书和画册,要她开阔眼界。
这天,山本和子又借了她一套资料。西西见资料很是老旧,也不以为意,随手塞在书包里。
修过来吃饭时,意外发现了这些资料,大骂西西是小偷,还跑到和子面前去告状。
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后,对西西更是冷嘲热讽不断,那股酸气熏得西西的牙都快倒了。
西西从修的反应中,才意识到书包里的资料有多么珍贵,满心欢喜。
自此后,她愈发在意和子的饭食,总是提前把下周的菜谱研究一遍,默默提高厨艺。
这是后话,且说西西在地铁上翻资料,满心欢喜都快溢出来了,怎么能不好好显派一下?
西西给方方发了一连留言,最后又嘚瑟地加了一句:
【看来山本和子雇我,真是看中了我的才华!唉,有才华的人就像孕妇一样,只有瞎子才看不到!】
方方被短信轰炸到她家,嫌弃地骂道:
“死不要脸!我们全是瞎子行了吧?反正我就是看她别扭,老怕你受欺负。其实我也没错啊,她对你是不错,可对自己的学生也太狠了吧?白干活不给钱,比资本家歹毒多了!”
西西吐着舌头扮鬼脸,方方和她笑闹了一阵儿,扯过她的胳膊,小声说:
“不提她了,倒是你那位心理医生怎么样啊?我看你没什么进展,要是不行可别死撑着,诊费也太贵了!要不你偷偷撤了吧,我给你保密,绝不和大勇说。”
西西被她问得有点郁闷,科普性的又解释了一遍意念康复的特点,总算把方方给打发了,心里却一阵烦乱。
她选范医生很谨慎,对前途也很谨慎,所以才会把康复定位在两年。可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为此她看了很多心理学方面的书,也和不少网友交流过,每次与范医生见面前,她都备足功课,可就是不行!
明明已经谈过九次,可二人之间的交流仍浮在水面上,没有加深的迹象。
更令她着急的是,范医生至今也没有为她催眠的打算,说什么时机不够,她还没有敞开心怀……
还要怎么敞开?
西西恨恨地把枕头摔到一旁,她连自己根本不是插花师,只是误打误撞找到这份差事都交了底,还要敞开到什么程度!
难道对他说--嗨,我是从古代耍了九年才回来的哟,很开心认识你,请多多关照?!
啊啊啊啊,那还不如直接打车去安定医院,办理入院手续。
西西有些茫然,不知该继续相信范医生,还是像方方提醒的那样适时止损?
范医生是这座城市里,唯一在失语意念康复领域有经验的人,她有选择吗?
方方的法子,究竟是止损,还是逃避?
西西不知道这种坚持是否正确,她只是还不想放弃。
只能再次安慰自己,再试试,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呢,不急!
时间就这样在欢喜和烦恼中匀速驶过,不会因为开心多停留一刻,也不会因为烦恼而加快步伐。
然而,似乎嫌这样的生活太过平静,命运之神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投下了一枚小小的石子,由此展开一圈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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