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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荷塘沉冤上
小荷花在床上辗转难眠,脸上老是觉得烫得厉害,心想兴许是米酒喝多了。温姨娘说她喝上十大碗也不带醉的,可毕竟是酒,就算喝了那么些解酒茶,头还是很重。
她一翻身,爬下床,点了汽油灯,从枕边掏出为家仁做的香包,放在眼前看了又看。怎么想起来绣了两只蝴蝶,怪不吉利的。她想起了梁山伯与祝英台化蝶的故事,她可不要和家仁双双化作蝴蝶,她要的是一生一世的携手。该绣一对鸳鸯才对的,小荷花这样想着,披上衣服,轻轻踱到马老太太房里,悄悄取了针线盒,又蹑手蹑脚地退回到自己房里。
因为怕马老太太他们发现自己还没睡,便把房门关死了,一个人坐在灯下,一针一线地缝起了新香包。这只公的鸳鸯就是家仁,小荷花绣完一只个头比较大的鸳鸯后,不禁“噗嗤”笑出声来,看它呆头呆脑的样子,倒真跟家仁有几份相似。
她含着笑,一手轻轻托起因醉酒而微晕的头,一手缓缓地在香包上不紧不慢地绣着另一只鸳鸯。那是只母鸳鸯,个头要比公鸳鸯小才是,小荷花一边想着,一边欣喜地绣着。
对了,母鸳鸯应该紧紧依偎在公鸳鸯怀里才是,她想到这里,脸上更加发烫,可等那只母鸳鸯被绣出来后,却是紧紧地依偎在先前那只鸳鸯身旁。还有,该再绣一朵荷花,自己不仅出生在那个开满荷花的季节,而且乳名也是荷花,要是让这对鸳鸯在荷花间嬉戏不就更完美了吗?小荷花心想,家仁要是天天带了这只香包在身上,以后看到鸳鸯就会想到他们两个,看到荷花就会想起她,脸上溢着满足的笑容。
天色已经微微明了,小荷花却感不到丝毫困顿。她又拿出那只要送五伢子的没做完的香包,一针一线地继续绣着那座宽广无边的大山。五伢子是个好兄长,他的心胸就像大山一样广阔,绣座山送他是最合适不过的。
窗外,沈少奶奶家养的公鸡开始打鸣了,小荷花知道天就快亮了,心不禁“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她盼望着天更明一些,可尽管沈少奶奶家的公鸡接二连三地叫着,天也没亮得那么快的。她灭了汽油灯,把送五伢子的那只香包紧紧压在枕头底下,又拽过那只鸳鸯香包,举在眼前瞧了又瞧,脸上还是溢着快乐幸福的笑容。她轻轻开了房门,刚走进大厅,却发现马老太太早早的窝在太师椅上,只披了一件皮袄,又在那儿抽起了鼻烟。
“奶奶!”小荷花有些惊讶地走到马老太太身边,轻轻替她捶着腿,“您怎么这么一早就起来了?”
“湘萍家那些鸡吵得我睡不安生。刚想下床解个手,就再也睡不着了。这不,烟瘾又上来了,不抽就心慌得厉害。”
“那您也该在房里躺着抽才是,大厅里凉。”
“我就是想在厅里坐着。好静静地想些个心思。”马老太太凝望着她如花的脸蛋,“订亲了,往后就是大姑娘了。从前有些事情奶奶觉得你小不能告诉你,可现在你长大了,是到了可以替奶奶分担心思的时候了。别的人我信不过,不想对他们说,这些话儿憋在我心里四十多年了,不说出来我死了也会觉着难受。”马老太太端着鼻烟壶猛地吸了一口,“知道吗,奶奶为什么会好上这口?就是心里窝的事情太多,借着它醉生梦死罢了!”
“奶奶这是说些什么话,是不是睡糊涂了?”小荷花想去搀马老太太,说:“来,我扶您回房再睡一会。”
“不睡了。”马老太太冲她摆着手,“荷花啊,德阳是我的亲儿子,你是我的亲孙女,可我总觉得你爷爷说的话没有错,你就是小兰转世过来的。”
“奶奶,您怎么又提这个了?”小荷花有些委屈地说:“是不是奶奶不喜欢荷花了,老说我长得像小兰祖姑姑?”
“没有没有。奶奶喜欢你,奶奶心疼着你呢!”马老太太一把将小荷花揽在怀里,有些哽咽地说:“可奶奶还是想要说。奶奶知道活不上几年了,再不说,我这一辈子也对小兰不起。”
小荷花端详着马老太太的脸,从她手中拿过鼻烟壶,轻轻吹灭了,放到地上,“奶奶,您少抽两口,伤身子的。”
“这世上也就我孙女还知道心疼我!”马老太太深深地叹了口气,“都是我自己作孽,是我害死了你小兰祖姑姑,我是有罪的啊!”马老太太沉痛地抚着太师椅的把手,“都是我妒忌小兰,我不想让她跟大楠成亲,是我害死了她!我亲手害死了她!”
“奶奶!”小荷花不知所措地望着马老太太,“奶奶,您在说些什么?您是不是梦呓了?”
“我清醒着呢!荷花,的确是我害死小兰的。我有罪,所以大楠一辈子也不肯原谅我,所以我儿子不争气,所以如英吊死了皂角树上,所以大楠吃了老鼠药,我的亲人一个一个的都离开了我。可是,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孙女了!真的不能了!”马老太太老泪纵横地望着小荷花,“是我造的孽,我眼睁睁地看着小兰沉到了塘底。她望着我,她一直冲我舞着手,我知道她是不想死的,她真的不想死,她一直在喊着我的名字,她叫我雪莹姐,她让我救她,可是我没有救她。我狠下心肠来,愣是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就这样,我看着她慢慢沉到了塘底。她死了,她是被我害死的啊!”
“奶奶!”小荷花震惊地望着马老太太,“这是真的吗?”一时间,她好像从来都不曾认识过这个女人。怎么会?奶奶怎么会害死小兰祖姑姑?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害死小兰?自己到底跟小兰有什么关系,为什么爷爷和奶奶都认为她长得跟小兰很相像呢?难道父亲也不是奶奶亲生的而是小兰的儿子不成?
小荷花彻底懵了,她不相信马老太太说的是真的,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相信,在自己面前端着的慈祥威严的奶奶在四十多年前会是一个杀人凶手。这实在让她难以接受了!不,不是的,这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奶奶骗她的,可奶奶为什么要编这样的故事来骗她?
“小兰,你原谅我吧!雪莹姐错了,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马老太太凄然泪下,眼前浮现出小兰娇美而天真的容颜。
“大楠哥,你看,我们的风筝飞得好高噢!”小兰紧紧偎在大楠身边,欢快得就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燕子。
大楠一边放着线,一边顺着风筝的方向飞跑着,小兰紧紧偎在他身旁。大楠不时地转过头望着小兰,在他眼里,小兰就是一幅仙子图,怎么看也看不厌。
“有什么好看的?”小兰轻轻冲大楠唾了一口,“你看,风筝往西边飞走了。还不快追!”小兰边说边冲落在他们身后老远的雪莹叫道:“雪莹姐,你快点跟上来啊!”
“我歇一会。太累了。”雪莹大声回应着小兰,“我已经跑不动了。”雪莹实在不想跟在大楠和小兰身边,可每次他们两个出去玩,小兰总会把她叫上,弄得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所以她干脆找个理由,远远地跟在后边,不去打搅他们。
他们已经跑得很远,远远地望着他们的背影,雪莹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大楠正和小兰互相擦着对方额头上渗出来的汗,雪莹不知不觉地也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锦帕,轻轻擦试着脸上的汗。
他们的确是一对璧人,雪莹只好一再把自己那份掩藏在内心的情感一再压抑。在她眼里,他们仿佛金童玉女,谁也不忍心要扩散了他们,当然也包括她自己在内。姨娘总是拿不定主意,一会想要迎娶小兰,一会又想迎娶她过门,不过她倒总是能够安安静静地等待。
她并不乞求,她只是在慢慢地等,等一个不是结果的结果。大楠能和小兰如愿成亲,她也会由衷地祝福;但如果大楠最后娶的是她,她也不会推辞。她已经在心里想了千千万万遍,也是这么决定的。当小兰患病之后,姨娘再次提出要迎娶她进门时,她虽然有些欣喜,但却不意外,更不激动。
“小兰的病怎么这么快就好了?”雪莹爹在屋里来回踱着步,不停地回头冲坐在椅子上的雪莹娘说:“这不是说要迎娶我们家雪莹过门的吗,怎么这么快又变卦了?”
雪莹娘有些神伤的望着丈夫,“这本来就是我姐姐一厢情愿的想法。再说大楠跟小兰本来就是订过姻亲的,咱们家雪莹跟大楠的事只不过是姐姐一个人说的,如今也只能当她说着玩罢了。”
“婚姻大事,怎么能说着玩呢?”雪莹爹有些恼怒,“我们苏家在虎镇上也是有头有脸的大户,这事要传了出去,叫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可凌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雪莹娘站起身,扶着雪莹爹的背安慰道:“我们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总不能跟凌家争这门婚事吧?传出去不更让人家笑话!”
“爹、娘,女儿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雪莹忍住泪,劝二老说:“大楠和小兰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况且小兰先前病了,马家也未曾跟凌家退婚,现在她的病好了,婚事自然要照办的。我们要是在这个时候闹将起来,只怕理也不在咱们这里。”
“难道就让他们马家凌家这样凭白无故的欺负了不成?”雪莹爹火冒三丈地说:“他们马家当咱们苏家是什么?儿媳妇要死了就拿我们雪莹当顶替的,这回死不了,就把我们家闺女扔到一边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一定要找马祖同好好评评这个理去!”
“爹,您就别闹了。这都是女儿的命,女儿认了。”
“是啊,老爷。女儿都这么说了,您又何必动这样大的火气?马家苏家凌家都是虎镇上有头脸的高门大户,平常间也都相处得和和睦睦的,怎么能因为这种事大动干戈呢?再说咱们女儿又不是没条件,还不嫁不了好人家?他们凌家毕竟是和马家订过亲的,我们也没订过亲不是,传出去也不被人笑话的。就当是我们两姐妹扯家常瞎扯的话,谁还拿这个当真!”
“那也不行!”雪莹爹是个火脾气,决定了的事从来不会更改,偏要去马家找马祖同评个理去。
“爹,您别去了!”雪莹的长兄苏雪峰风风火火地从外边闯了进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苏雪峰一边抓起桌上的茶壶,对着茶壶嘴就喝了起来。
“你这没个正经的整天在外边瞎混些什么?”雪莹娘瞪着儿子,“喝口茶也不知道倒进杯子里喝,你这么喝,别人还喝不喝了?”
“我这不是心急吗?”苏雪峰以一种神秘的目光打量着屋里的所有人,突然从嘴里冒出了一句,“这事绝,绝啊!”
“什么事?你抽什么风?”雪莹娘赶紧问道。
“爹、娘,雪莹,你们知道小兰先前得的是什么病吗?”苏雪峰眼睛里好似冒出了火,“他们家出丑事了!丑大了!”
“什么丑事?你可别说胡话!”雪莹瞪了雪峰一眼,“整天在外边游手好闲没个正经的,瞎说什么呢?”
“你别打断他,让他说!”雪莹爹看着儿子,指着他,“你说,你接着说。”
“小兰那是怀孕了!怀孕了,你们懂吗?”
“怀孕?”雪莹娘怔怔地盯着雪峰,“你是说小兰跟大楠已经……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又是听那些个不正经的东西说的吧?”
“不是的,是我亲耳听凌家的姨娘说的。凌家的姨娘和胡子金勾搭成奸了,是凌家的姨娘亲口对胡子金说的,我正巧无意经过,偷听到的。”
“胡子金?就是那个开茶楼的胡大官人?”雪莹爹敲着雪峰的脑袋,“你是说他跟凌家的姨娘倚云好上了?”
“是啊。我想到胡子金家找他玩纸牌,没想到大白天的他们家院门紧紧关着。我一时好奇就爬了墙进去,没想到却发现这小子跟倚云偷情。倚云就是在床上跟胡子金说起小兰怀孕的事的。”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雪莹娘不解地纳闷道:“既然怀了孕,为什么不早早拜堂成了亲把事压下去,还要装什么病?”
“问题就在这里了!”苏雪峰故弄玄虚地看着大家,“小兰怀的不是大楠的孩子!那个野种是别人的!”
“大哥,你怎么可以含血喷人呢?”雪莹指斥雪峰说:“这种没根没据的话你也敢说!就不怕凌家的人剪了你的舌头!”
“我怎么是乱说?是他们家姨娘臭婊子自己说的,干吗赖到我头上?更精彩更神奇的还在后边呢?你们知道那个让小兰怀上身孕的人是谁吗?——是马祖同!”
“你说什么?马祖同!”雪莹娘这一惊可不小,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马祖同可是小兰的亲舅舅。他可是小兰娘的亲哥哥,小兰未过门的亲公公啊!”
雪莹爹与雪莹也被雪峰的这番话惊得半天说不上来一句话。太意外了,舅舅怎么可能跟自己的外甥女,而且还夹带着翁媳关系。
“这可是千真万确的。我已经到马家暗访过了。虽然马家没人敢说这个事,可我还是看出来了,这是绝对假不了!娘,您要是得空,赶紧去一趟马家,探探姨娘的口风,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对,雪峰说得对。玉莺啊,你还是赶快去趟马家,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要是真的,可要闹大了。再说,这事还关系到咱们雪莹的未来,如果小兰真的怀了她舅舅的孩子,这门婚事断然不会再续,那咱们雪莹也就有希望了。”
“爹!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惦记着这个!”雪莹有些难过地望着她娘,“娘,要不我陪您去一趟姨娘那里。”
“也好。问问我姐姐,就什么都知道了。”雪莹娘无奈地叹着气,望了望雪莹爹与雪峰父子俩,“我可警告你们,这桩事至此为止,不可以再往外边传了。谁要传了出去,我饶不了他!”
雪莹紧紧拽着她娘的衣袖,母女俩各怀心思地坐在轿子里,一句话也不说。好不容易到了马府,轿夫掀了轿帘,两个人才缓过神来,径自向马夫人的房间走了去。马夫人正独自一人坐在床边生闷气,雪莹娘俩一瞧,就知道她刚刚哭过,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
“姐姐。”玉莺坐到马夫人身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马夫人平常最亲近的就是这个妹妹。这个时候倒也不瞒她,“你都知道了?”
玉莺低垂着头,“发生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姐夫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还不都是那些尿酒惹的事!也活该出事,那天晚上,小兰留在大楠的书房里帮大楠裱画,你姐夫晕晕乎乎地就闯了进去,把小兰当成了新娶的姨娘。就……”马夫人一边抹着泪一边颤着声音说,“玉莺,你倒是说说,这事该怎么办?我们怎么向凌家的人交代?这媳妇到底是娶进门来还是不娶进门来?娶进来,她跟你姐夫,不娶进来,又不好向凌家人交代。”
“大楠知道这事了吗?”
“都瞒着他呢。起初小兰就是因为这事病的,大家都不曾知道这个事,没想到,现在居然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这孩子已经成形了,打胎对大人也有危险。我这愁得都快死了!要让大楠知道这事,不知这孩子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尽量瞒着吧。”玉莺替马夫人擦去泪水,“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日子还要过不是吗?也不知道祖芹那边怎么样了,一个是她哥哥,一个是她女儿。唉!”
“祖芹已经闹好几回上吊了。都被凌家妹夫救了下来。凌家这回也是吃了哑巴亏,也声张不得,可你姐夫他也不是有心的。这个老禽兽,他怎么早不喝晚不喝,偏偏那天要灌那些个黄汤!”
“姐姐越在这个时候越得拿定主意才是。要不就把小兰娶过来把这事唬弄过去,生下了孩子就跟大楠说夭折了,送人得了;要不就狠了心,毁了这门婚事!”
“毁不得的。要真毁了这门婚事我这良心一辈子也过不去。而且大楠又是那么喜欢小兰,要没正经理由,怎么说通大楠答应毁了这门亲事?再说凌家也是有头脸的人家,欺负不得的。不过祖芹倒是发话了,就是让小兰死也不能再让她踏进马家一步,看来她是铁了心要跟我们绝交了。你姐夫这会也难过着呢,黄汤灌得比从前还要厉害,我要不管他了!他要在外边闹出事来那才叫省心呢!”
“姐姐何必说这些个气话,要不好好跟凌家姑爷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看凌家姑爷也是通情达理的人,断不至于胡闹的。”
“胡闹是不会胡闹。闹起来,他们凌家的名声也要毁尽了的。”马夫人哭着说:“我还不如一头撞墙上死了得了,活着真没个意思!”
“姐姐千万别往那个字上去想。”玉莺给雪莹使了个眼色,“还不给你姨娘弄条热毛巾来,看她哭得脸上全是泪。”
雪莹应着,在铜盆里倒了热水,洗了热毛巾过来,轻轻敷在马夫人脸上,替她轻轻擦着,“姨娘还是放宽心吧。世上没有过不去的事,只要大家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不一样的过活。”
“话是这么说。不管小兰嫁不嫁过来,我都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了。她可是祖同的亲甥女!我就是死也想不到,祖同会干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听凌家的人说,小兰那丫头茶饭不思,一心求死,这都是我们造的孽啊!大楠去劝了她好几回,只是当她病了,小兰每次见他过去,都把脸转到床里边不跟大楠说话,大楠心里有气,一回家就砸东砸西。家里都已经搞得不成样子了!”
“大楠那边我去劝劝。毕竟小兰从前跟他亲密无间,眼下小兰对他的态度来了个大逆转,他自然是受不了的。”雪莹宽慰着马夫人说。
“雪莹,要是当初我坚持让祖同让你跟大楠订了亲也就不会发生这么些事了。”马夫人拉着雪莹的手,“小兰生得太过标致,始终都是个祸根啊。”
“姨娘,这都是命中注定的。您还是放宽心,什么也别想了才是。我去劝劝大楠就回来。”
在书房里,大楠正在发了疯地撕扯着自己的画作。满地上铺开了一堆纸屑。雪莹站在门口,好一会才走进去,默默替他捡着地上的纸屑。
“出去!出去!”大楠头也不回地喝斥着,“都给我出去!谁也没进来惹我!把门给我关紧!”
“撕吧!都撕完了就好了!”雪莹走到大楠跟前,冷冷地说:“小兰只不过是一时生病闹些情绪,你也跟着生了病不成?”
“她生了病也不能不理我啊!”大楠愤愤地继续撕着墙上挂着的一幅荷花图。雪莹知道那是大楠与小兰最珍爱的一幅画,是一年前小兰生日时,小兰替他磨墨,大楠亲手替小兰画的。雪莹想上前挡住他,可还是没能挡住,一幅好好的荷花图已经被撕了个粉碎。“她人都不理我了,我还留着这幅荷花图做什么?”
“大楠,你真的是太过分了!”雪莹气急败坏地盯着大楠,“这可是小兰最为心爱的一幅荷花图,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就把它毁了呢?你还记不记得,这幅画可也是浸住了小兰的心血的,是她亲手替你磨墨,你才画出这幅图的!她现在只不过是病了,你何苦跟病中的她计较?她又不是好不了了,等她好了,她不就像往常一样理你了吗?”
“不是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她是真的不理我了,不是因为生病,是因为别的缘故!”
雪莹吃惊不小,怔怔地盯着大楠,脱口而出:“别的缘故?”
“是!我怀疑她心里有了别的男人!”大楠一抬手,将书桌上的徽州墨全部拂到地上。
“大楠,这可是上等的徽州墨,是我特地让我爹从徽州给你带回来的,你怎么可以把它们扔了呢?”雪莹气愤地夺门而出。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跟小兰呕气,要把自己送他的东西扔了。她哭着跑到荷塘边,她好想一个人好好静静,理一理纷乱的思绪。忽然,她看见一条小舟在荷塘中心飘荡着,她看到小兰穿着一件粉色的丝裙独自一个站在舟头。荷塘里开满了荷花,粉的、白的、黄的,小兰置身荷花深处,宛若一位荷花仙子,高贵而纯洁。
“小兰,你在做什么?”
小兰没有理她。她目光呆滞地看着一池的荷花,突然弯下身,摘了一朵最大的粉荷,轻轻放在鼻了底下嗅着。小兰站在舟头吟唱起大楠写给她的一首诗。她唱得凄美而幽远,雪莹真担心她会发生些意外。小兰的脸上看不见一滴泪珠,她轻轻地踱到小舟中间,轻启长袖,默默跳起了一支舞来。
小兰边歌边舞,雪莹的泪水仿若收不住的泉眼,扑濑扑濑直往下掉。她知道的小兰的心碎了,她的心也跟着好痛好痛。忽然,她看到小兰脚下的小舟正在慢慢往下下沉,不一会就看到一股水流溢进了舟里,小兰的身子顺着小舟往后倾去。船漏水了,雪莹吓得花容失色,她知道再不叫人,小兰就要被水淹死了。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叫不出来,她突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雪莹姐,救我!”小兰发出声嘶力竭的求救声。她慢慢放开捂住双眼的双手,她发现小兰正在水里使劲扑腾着。已经没到她的腰身了,如果这时候叫人还来得及,可她仍然呆呆地站在池塘边一动不动。小兰整个身子都没进了水中,只剩下那张娇美的脸蛋露在水面上,她用一种乞求的目光看着雪莹。雪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最后,她隐隐悼悼地看到小兰的那袭粉裙在湖面上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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