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人歌

　　“我们回去罢，安儿看不见你该着急了。”楚洛出声换回莫璃的神思。

　　“哦，”莫璃呆呆应一声，忽然反应过来：“对了！安儿！安儿他还和铃灵在夜市上！”莫璃说罢提起裙摆就要跑去找铃灵他们。

　　楚洛拉住焦急的莫璃，有些好笑的看着她，帮她抚平褶皱的裙摆：“安儿早回去了，我回到听意楼，铃灵就告诉我说你早回来了，可现在都没见你的人影，我便出来寻你。”

　　“你怎知我会在那里？”莫璃惊讶的看着楚洛。

　　楚洛拍了一下莫璃的头，平静的语气中带有微薄的怒意：“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你那个急脾气，定会不管不顾的走近道，自己不认路又会迷路。”

　　莫璃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低头不语，心里却全是安然雀跃，眼角瞥一眼楚洛，只要他还在就好，摸摸脑袋，跟着楚洛亦步亦趋的向听意楼走去。

　　重华城的团圆节夜晚的灯会直至子夜时分，此时方至二更，城中热闹不减，仍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莫璃挤在人堆中被推推搡搡的很是难受，看一眼不远处的楚洛，喧嚷的人群中依旧步履优雅，翩然若仙，好似漫步山间原野，惬意悠然。

　　正烦躁着，手中忽的塞入一个东西，莫璃抬手看了看竟是一个帛卷，身侧却是一个黑衣粗布的陌生男人正看着她，眼神古怪。

　　楚洛已经被人群隔开数十步的距离，莫璃不由心下一惊，不动声色的握紧袖中没来及放下的锐石本能的防备起来。

　　莫璃疑惑地瞥一眼手中的帛卷，那黑衣男子满脸络腮胡子看不清相貌，眼神示意了一下莫璃手中的帛卷，又看看楚洛的方向摇摇头。莫璃猜想他是不想让楚洛看见这个东西，可是自己认识他吗？

　　黑衣男子坚定的看着莫璃，又握了握她的手心，莫璃惊讶于他眼中一闪而过却浓烈的眷恋关切，和那转瞬不见的身手，呆愣着说不出话来。

　　片刻愣怔，莫璃将那东西收在好，艰难的挤开人群跟上楚洛，她有些为难，不知道该不该同楚洛讲，可是，男子最后的一眼让她直觉认为他不是坏人。可是，楚洛……

　　——小心那个姓楚的。

　　脑海中忽然响起公孙彻忠告的声音，莫璃一个激灵，摇了摇头，自己怎么可以再怀疑楚洛呢？他那样不顾性命的救自己。

　　“怎么了，是不是冷了？”楚洛感觉到莫璃轻颤，说着将自己的外袍披在莫璃身上，动作温柔自然。

　　莫璃紧了紧楚洛的衣服，清新药草香瞬间将她包围，温暖安然一点点在心头化开。莫璃在心中将那个对楚洛不信任将的自己数落一番，可又碍于街上人多眼杂的，只得晚上回去再将帛卷拿给他，看看是怎么回事。

　　想到晚上，莫璃脸上忽的有些热，庆幸夜色为她遮掩。

　　这几日，楚洛担心黑影还会刺杀莫璃夜夜与她同室而寝，虽然同室不同榻，虽然中间隔着屏风，可是莫璃只要一想到他就一屏之隔的地方，仿佛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就在耳旁，止不住的脸红心跳。

　　且那日自己被噩梦惊醒，夜里楚洛闻声醒来安慰她，翌日醒后发现楚洛竟是整晚都宿在她床旁的地上，手在紧紧握着她的，那一刻，她的心里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地方，像初春的迎春花开时候的温暖。

　　“楚洛，谢谢你。”重华灯会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莫璃看着楚洛展开微笑，真心的道谢。

　　——*——*——*——

　　夏夜，勾月繁星，飞火流萤，山间清风宜人。

　　莫璃眼前的竹屋，瀑布悬于旁，陌生而熟悉，风吹过房前青竹飒飒作响，空气中飘过一缕缕清香。

　　“娘亲，娘亲，爹爹不知道去了哪里，是不是不理璃儿了。”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撅着嘴，趴在妇人腿上撒着娇，声音柔软娇糯。

　　莫璃顺着声音望去，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已站在竹屋内。屋内布置简洁明了，并未有太多陈设，却清新雅致，旁侧的案几上悬一副红梅白雪美人图，青玉花瓶中插着几株雪白梨花，中间的青铜镂空雕花熏炉青烟袅袅，从兽嘴中吐露出舒雅香气。

　　珠帘后内室中，妇人宠溺的揉着女孩软软的头发，身影模糊，莫璃看不清她的相貌，只觉满身气韵清雅温暖。妇人温柔笑着：“你爹爹怎会不理璃儿呢，等山上的离颜花开了，爹爹就会回来了，给璃儿带好多好玩意儿回来。”

　　“哇！璃儿好开心！”小女孩听到妇人的话，直起身来开心的拍着手，片刻后像小猫般趴在妇人的身上撒娇道：“娘亲……璃儿想听故事。”

　　妇人笑笑，揉揉小女孩的头发，宠溺道：“好，娘亲给你讲故事，从前啊……”

　　夏夜里，星子灿灿，虫鸣阵阵。

　　莫璃静静看着这一对母女，心中温暖，嘴角不自觉牵起一抹柔和的弧度，恍恍惚惚间却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漆黑厚重的玄铁大门紧闭，周围空荡荡，好似是飘浮在宇宙中的另一时空。

　　莫璃心中害怕，脚步却不停，走近才发现，那扇门如十几层楼般高，高耸威严，漆黑如墨，泛着冰冷的气息，门扇上不知名的雕兽獠牙狰狞，也有两人高，一双眼睛锐利若活物，直看得人心惊。

　　莫璃站在门前只觉得自己渺小的如尘埃般，卑微如蝼蚁，出神间，玄铁大门忽的“吱呀”一声开了。

　　莫璃吓退两步，却见方才那个小女孩从里面走出，蹦蹦跳跳走到莫璃面前，拉着她的手笑嘻嘻的说：“你终于来啦！”

　　莫璃低头看向那个小女孩，却惊讶的发现她与自己儿时的相貌一般无二！

　　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自己，可掬的笑容渐渐染上诡异的阴影。莫璃心下一惊，像被什么烫到一般，迅速甩开小女孩的手，转身就要跑。

　　“你终于来啦！”小女孩天真的声音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没来由的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寒意，莫璃觉得自己被什么拉住了，低头一看，正是那个同自己有着一样脸容的小女孩！仰着脸笑看着她，眼神狠厉，嘴里说着：“你终于来啦！”

　　身后的玄铁们“吱呀”大敞，莫璃猛地被小女孩拽了进去，却没想到门后竟是无尽深渊！小女孩诡异笑着，倏地瞪大眼睛，轻轻说着：“你终于来了。”猛地扑向莫璃，消失不见。

　　莫璃心中恐惧，身子还在不停下落，耳边疾风呼呼作响，难闻的气味从深渊传来，热辣的空气让她睁不开眼，她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却看见渊底传来阵阵光亮，身子轻飘飘的落在什么上。

　　莫璃趴在中央的透明屏障上，这才看清渊底的情形：汹涌大火带起翻滚岩浆，不停地从地下裂缝中涌出，蔓延了整个村庄，来不及逃跑的村民被滚烫岩浆瞬间吞噬，莫璃听见岩浆吞噬活人时“刺啦”一声爆响，眼前是每个人在死亡前的痛苦挣扎的绝望的狰狞表情。

　　莫璃这才发现，原来那难闻的气味是人肉白骨被活生生烧成灰烬的气味！

　　莫璃惊叫一声，岩浆翻滚的尽头，那个竹屋忽然出现在眼前，红骇火浪中孤零零如将沉的孤舟。莫璃只觉得有什么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奋力敲打着身下的屏障，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哭哑了喉咙，模糊的双眼，眼前只氤氲了火红的光晕。

　　“丫头，醒醒，醒醒，阿璃，你……”

　　莫璃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天还微凉，月光正好，却见楚洛正坐在床边紧张的看着自己，她下意识揉揉眼睛，却触到一片水泽，疑惑万分。

　　“丫头，你哭了，”楚洛拉下莫璃的手，轻轻握着柔声道：“是不是又梦魇着了，听你不停哭喊，我想叫醒你却怎么也叫不醒，是梦见什么么？”

　　梦……梦！莫璃迟疑一下猛然想起那漫山岩浆吞噬的活人，诡异玄铁大门，温馨恬然的母女，全是梦，对还好全是梦。

　　——你终于来啦！

　　耳边猛然响起梦中小女孩的那句话，诡异阴惨的笑脸在莫璃眼前一闪而过，莫璃吓得惊叫一声，扑到楚洛怀里，紧紧搂住他，身子不住的颤抖。

　　楚洛诧异片刻，继而搂紧莫璃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你看，你现在是醒着的。”

　　楚洛柔和清朗的声音如温泉水般，莫璃大脑仍处于惊吓中，顾不得许多，向楚洛怀中靠了靠，颤着牙齿说道：“好多人……好多人被活活烧死了，我害怕，还有……还有个小女孩好像我却，却……”说到一半小女孩诡异的笑脸又在脑海中闪过，莫璃一惊，猛地将立脸埋进楚洛怀里。

　　“不怕，有我在，那都是梦，是假的，不是真的……”楚洛柔声安慰着，将莫璃搂在怀里，像哄孩子一样轻拍着莫璃的背。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莫璃喃喃念着楚洛的话，缩在他怀里贪婪的依靠着楚洛的温暖，就像不安的心找到了一个依靠，眼神逐渐模糊，陷入梦乡。

　　室内寂静，莫璃呼吸沉静均匀，楚洛看着怀中沉睡的女孩，缩在自己怀中像是受惊的小兽，瘦弱单薄，手还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睡着了都不肯松手，到底还是个孩子。

　　楚洛无奈叹口气，渐渐握紧手中睡前莫璃交给自己的帛卷，漆黑的凤眸满是沉思，令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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