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笙犹恋碧桃花

　　一个月后，堂姐和焕文真的收拾行装，连夜赶回苏州老家了，姨丈很震怒，吩咐家里人一分钱也不肯借给焕文，姨母打心眼里心疼焕文，对堂姐也怨恨起来，几次叫母亲过去叙话，都是哭的不能自已，想姨母也是一个刚强的人，当着外人的面，连个呵欠也不肯打，这下见到母亲，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
　　"你倒说说，焕文从小到大，我连一粒粗米都不曾给他喂过，现在要他去乡下吃苦，我怎么忍心。老爷也是的，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吩咐家里人，任谁都不能给他施舍一分钱。"
　　母亲轻轻抚着姨娘，"你那个混世魔王的脾气，你自己又不是不知，他打定主意的事情，八匹马都拽不回来，你也该让他出去闯闯。"
　　母亲这样一说，姨母便又来了精神，"家里供养他的不好么，为何偏偏要找这份罪受。这下忤了老爷的意，以后就更没有我们二房的容身之处了。"
　　我坐在一旁，看着默默垂泪的姨母，心里很不是滋味，可内心又替堂姐抱不平，问到:"姨娘，可堂姐说是您逼她掐死春晓……"
　　"你休听那小贱蹄子胡诌，我就知道是她鼓动的焕文，等她回来，我非得撕烂了她的嘴。 "看姨母咬牙切齿的样子，心中一定愤恨的很。"你也该早些为自己打算，我本中意你做我儿媳妇的，现下焕文娶了思南，就只多了一个人气我。你若是能嫁给璟文，我看也是个不错的归宿，不是为了姨娘，也是为了你自己……"
　　旁人听了这话，还以为姨娘是想借我稳固自己的地位，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姨娘是真心对我好，希望我有个好归宿。
　　"你别嫌姨母啰嗦，我看璟文也有这个意思，不如我和大太太提提，将你们的婚事也早点定下来。"姨娘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到。
　　"我……"
　　"你也不要心气儿太高，蒋家现在不比以往了，华宇之下，大厦将倾。就连我家老爷也是自身难保。难得璟文重视你，你要为自己早作计较。"
　　我和母亲离开叶家的时候，在门外遇到了姨丈和璟文，我远远的朝他们点点头，却见璟文不知道和姨丈说了些什么，径直朝我走了过来。
　　"几时来了家里，也不差人叫我一声。"
　　我低着头看鞋，避开他炽热的目光，"姨母说你工作忙……"母亲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向前倾了一步，璟文立时扶住我，"小心。"
　　我回头望向母亲，看她朝我使眼色。
　　我从璟文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我没事。"
　　"对了，我买了两张万国戏院的戏票，是《宝莲历险记》。明天你有时间吗？"
　　"她有。"还没等我开口，母亲已经替我应了下来。
　　璟文笑嘻嘻地说道:"那好，那我明天下午一点钟去你家接你。"
　　离开叶公馆，我一路低沉着不说话。母亲发现我的不对劲，"我知道你和我别扭着，可我告诉你，我都是为你好，单不论璟文的家世才学，就是相貌人品，也是这上海滩数一数二的，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主意，但女人这一辈子最难得的是找到一个真正爱自己的人，这样他才会把你捧在手心里疼，这样你才是真的幸福。"
　　"那你爱爸爸吗？"
　　母亲停顿了许久，试图转移话题:"什么爱不爱，肯为他生儿育女还不够么？"
　　"姆妈，我明天会和璟文去看电影的。"

　　第二日，我用发带系住碎发，一身白色蕾丝珍珠扣连衣裙 ，一双红色高跟鞋。世宗上来唤我，说是璟文已经在楼下等我，见我如此装扮，世宗不由得发出赞叹。"堂姐，你真像个女人。"
　　我一掌拍向世宗的后脑勺。"会不会说话。"
　　待我走下楼来，璟文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碧雯，你今天真美。"
　　我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众人只当我是害羞。

　　去影院的路上，和璟文一路无语。进了影院，我们也只顾着看电影。等到电影终场，他将西装的外套披到我的肩膀上。"晚上风大，小心着凉。"看得出，他也有些紧张。
　　回去的路上，仍然是一片沉寂。大概是怕我尴尬，璟文开始试图着找些话题。"从英国回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电影。"
　　"我也是。以前学校里总会放些默片什么的。"
　　"说的是啊，我们学校还有电影部呢。"
　　"牛津大学吗？我以为你们学校里都是些斯文的书呆子呢？"
　　"那你可小瞧我们了，我们学校的体育部可是很厉害的。"
　　"有多厉害？"
　　"有多厉害，足球全国第一。"
　　我撇了撇嘴，"牛津就那么丁点大，踢一脚球再踢到泰晤士河里去……"
　　"维多利亚就有多大么？"
　　"好歹我们也是在伦敦。"
　　"说到伦敦，你去过Lincoln's Inn(林肯律师会馆)吗？"
　　"听说过，据说是伦敦所有贫穷却死要面子的破落户们的胜地和日常避难所。"我本有意逗弄一下他，可是他突然深沉起来。
　　"那是我们这些法律系的穷学生经常去聚会的地方，我还记得我们经常点一大杯啤酒，谈天到深夜，啤酒和烈酒的蒸汽冲到天花板上，又像下雨似的从墙壁上落下来。在我的记忆里，一整个夏天都是啤酒花的味道。"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一个满嘴愤世的少年，胸膛里静静地燃烧着理想之火都被啤酒浇熄了……"
　　一路说说笑笑，璟文送我到了家门口。
　　"璟文，今天谢谢你。"
　　璟文朝我笑笑，挥了挥手，向我作别。
　　"璟文，"我叫住他，"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他依旧笑的云淡风轻。
　　"我买了明天回英国的船票。"
　　我明显的感觉出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还是决定回去。"
　　"对不起。"
　　"你对我笑，和我看电影，和我聊天，我以为你接受了我。"
　　"对不起，我……"
　　"碧雯，我只问一句，如果我等你回来，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
　　"我……"那一瞬间，我真的被他的真诚打动，他的确是一个令人满意的夫婿，可我……依旧在犹豫……我以为自己可以坚决地说出那句"对不起。"但我终究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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