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阙辞

　　大概是因为白日里登山不小心招了寒气，残阳都还没有落尽，沈蕖陌的膝盖就疼起来，才一会儿就站不起来了，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挪过去椅榻上，扯了榻上的丝质薄毯裹住了双腿，面上细密的一层汗珠，指节抓着毯子惨白惨白的。渌檀一进门就看见沈蕖陌疼得全身都止不住的抖，吓得跑过去，动作太急还带翻两只圆凳，绊得跌跌撞撞的

　　“小姐，你腿又疼了？怎会疼成这样，我，我去找人来……”

　　说着就又要往外跑，沈蕖陌说不出话，猛的抓了渌檀的衣袖一把，一下子又脱力的掉了下去。渌檀又慌忙的看回来，不住的拢着毯子

　　“不急，不急，慢慢说”

　　沈蕖陌缓缓舒了两口气

　　“不要惊动外人，你去打一盆热水回来就行，我没事”

　　渌檀还想再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偏偏是现在，是在这样的地方，才使得她家小姐不得不忍受如此苦楚。从里屋抱了锦被细细将沈蕖陌再裹好，才依言快速去要了热水来帮她暖腿。

　　上一个冬天真是冷得厉害，雨雪霏霏，湿寒透骨，只好整日整日困在绕了炭盆的屋子里，手上还不能离了手炉，换个炭火的时间，手上就能冻得泛了青紫，那样冷的天，最容易发痛，却因此呵护更甚，竟安稳的又过了一个冬天，不想一松懈下去，春寒料峭袭了个措手不及，那次半夜发作不算严重，注意了两天，没有再犯就以为不会有事了，突然又起疼得忍都忍不住，真是越养越娇气了，原先情况最糟糕的时候甚此更多，咬着牙还是过来了，后来有人管，有人照顾，再来卫老头写的方子照着吃了很久，给的药酒揉完了好几瓶，效果甚好，夜下安睡的时候都能感觉膝盖上暖暖的，他还一再提醒，陈年旧疾，病根深重，难以痊愈，只能好生养着，筠笙渌檀都尽心尽力的在乎她的病，养着养着，自己也觉着好了很多，在意就慢慢少了，偶尔再发作也很快能消下去，算不上要隐瞒什么，不用再让人操心罢了。

　　疼痛减了一些，裹在被窝里的热气熏的人昏昏沉沉，沈蕖陌迷迷糊糊的就着椅榻睡了过去，渌檀并不放心，再拿了水了为她拭了汗，稍微收拾了一下，就在床踏板上将就了一宿。

　　沈蕖陌睡的沉，日上三竿了还不见醒。渌檀早醒时细细看了一下，知道疼痛应该没有再重，才略略放心，由着她睡。自来了张府，虽然总是闲散的歇着，但总是睡的不好，浅眠易梦，稍有点动静就惊醒了，受了疼，倒能睡得深了。

　　越良就候在门外不作声不催促，渌檀开门去找热水就见着人，惊了一下，仔细合上门才板着脸行了一礼

　　“不知姑姑一早前来，有何要事”

　　“家主吩咐越良前来伺候沈小姐”

　　渌檀瞪了眼睛

　　“我家小姐不是说过不需张府的下人么？”

　　“家主吩咐，万不可失礼”

　　不急不躁的浅笑，四两拨千斤，直接拿了“主命难为”出来，渌檀被堵的没有话，干脆就不理人，绕了要出去，刚走几步又折回来

　　“小姐还在休息，你切不可擅自进去打扰”

　　语气不善，听见对方答是才又离开。

　　客居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厨房，很久没有人用过，但炉子什么的都是现成的，烧水应该会很方便。这样想着，渌檀去寻人送水时候顺便叫人抱了柴火，还提了好几桶水。看着越良还一直站在院里，转念一想干脆让她去小厨房守着烧水，越良没有说什么就依言去了，渌檀撇撇嘴，端着热水蹑手蹑脚的进屋。置下盆，坐上榻，先拧了帕子沈蕖陌轻轻擦了擦脸，已经接近立夏了，还盖了那么厚，一夜下来，肯定是粘腻不舒爽的，只是腿上还是不能凉，小心掀开一点厚的锦被，隔着薄毯给沈蕖陌揉腿，手法很熟练，一想起来，和筠笙一起初进“烟渚泊”的时候渌檀还是垂髫之年，筠笙也不过大她两岁，沈蕖陌正是渌檀现在的年纪，就接手了“烟渚泊”。筠笙命苦，不知父母是谁，在人贩子手中转来转去，又瘦又小的女孩子，长相也普通，莫不说下人仆役，就是烟花之地都没人愿意花平时一半的价格买，筠笙性子沉寂，懂事理，明是非，是从那时候就被逼成的，不爱说话是因为恐惧，察言观色才能保护自己，好像相对来说，渌檀会幸运一点，家里的幺女，嬉闹无虑的童年，直到家里穷困的走投无路就成了负担，原是被弃之如履还等着娘亲买了糖葫芦回来接她，之后一日两日的哭闹，便被饿的抽咽的力气都没有，没有遭受更大的罪，沈蕖陌就买了她们带回“烟渚泊”，那个时候沈蕖陌的腿疾正是严重，只有她们照顾，其他事情做得勉强，沈蕖陌从不责怪，筠笙也一直包容，可是两人对于沈蕖弄的病痛却丝毫不敢怠慢，按摩揉腿的功夫是求了宜溱里的老大夫教的，就是后来卫老头看过也觉得这样的手法十分有利于缓解沈蕖陌的腿疾，再加上卫老头配制的药酒，病情渐渐好转，虽说用的少了，这份功夫却没有荒废，再做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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