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雨沫和幸村离开浅川家后,直接搭乘新干线,回神奈川。
车上有空位,两个人并排坐在座位上。
“所以,雨沫是想找我聊什么呢?”幸村温和的问。
“幸村在家是怎么和母亲相处的?”雨沫冷淡的扔出问题。
幸村惊讶得的睁大眼睛,看了雨沫一眼,见她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随即轻笑出声。
“呵呵~”
雨沫无语的看着他,“这问题很好笑吗?”
“不,并不好笑,”幸村微微收敛笑容,认真的回看她,“只是没想到你会问这种问题。”
“很奇怪吗?”
“不是奇怪,但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种问题,能告诉我,为什么要问我吗?毕竟,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可以问的吧!”
“你是指SPR的那些人?”
幸村点点头。
“以他们来说,那位所长和助手看起来就不像是可以讨论这种问题的人,跟那个年轻神父不熟,和尚对我没好感,真砂子也不是一个聊得来的人,那个巫女则是富家大小姐,境遇不同,至于麻衣,我和她关系还算不错,但她父母都已经去世,现在没有任何亲人,你是想要我戳人家的伤口吗?”
“可是,我和你应该也不是很熟悉吧!”
“但你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的人。”雨沫面不改色,神情没有一丝暧昧或尴尬。
“愿闻其详。”幸村不解,她为什么能说出这样带有歧义的话,如果换做是别人听到这句话,估计会误解吧。
“你是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既与清水雨沫无关,又与SPR无关的人。原本我的真实身份,应该只有他们知道的,但现在,与清水雨沫关系并不亲近,也不相信灵异事件的你,却知道了全部的事,这本身就是一件特别的事,他们都是出于必须,而知道事实,而你是意外知道,换句话说,你是除他们之外,唯一一个把我当成雨沫,而不是清水雨沫的人。
柳和里美阿姨与清水雨沫太过亲近,而SPR的人本身也不是普通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你就变成了那唯一一个特例,在你面前,我可以讨论与他们不能讨论的问题,比如说情感。不是因为工作,也不必担心被当成替身,只是作为雨沫,和你聊一聊罢了。”
“原来我的存在这么重要啊!”幸村感慨道。
“原本我一个人也是无所谓的,只是这个世界已经不允许我独自过活,这样一来,各种我解决不了的问题都出现了,所以我需要一个‘旁观者’。”
“我就是那个‘旁观者’!”幸村了然。
雨沫点头。
“这样啊,我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不过,作为交换,你也回答一下我的问题,相对的,以后每次你问我问题,我也会提出只有你能回答的问题,如何?”幸村转换话题,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正好我也不想欠你的。”
“你刚才问我,我是如何和母亲相处的,嗯,”幸村摸摸下巴,想了想,“应该是和大多数家庭的相处差不多吧!”
“可以再详细一点吗?”
“那你又想知道关于哪方面的细节呢?”
“……”雨沫想了想,说了两个字:“回报。”
“回报?”幸村重复了一遍。
“没错,怎样回报母亲的爱,不要那种抽象的,要具体怎么做?”
“雨沫想要回报里美阿姨的爱吗?”
“不,我是无法在情感上,回报等量的爱的,因为我根本无法理解爱到底是什么,所以只能通过具体的做法来回报,我不想亏欠她什么。”雨沫顿了一下,接着说,“原本,作为占据她女儿的人生的交换条件,我会赡养她直到她生命终结,她也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但她……我不习惯这样被动的接受超出范围的付出。”
“雨沫是在愧疚吧!”
“或许吧,”雨沫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你可以说了吧!”
“以你的情况来看,或许可以帮忙做些家务、做做饭,多和她聊聊天,关心她的健康之类的,这些都是你能做到的吧!”
“就这样?”
“应该还有其他的,毕竟每个家庭的具体状况都不一样,你如果想做些其他的事也可以。”
雨沫思索半响,点点头,“接下来,你可以说了,你的问题是什么?”
“事实上,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对我们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与清水雨沫无关,因为除了柳君,她几乎与网球部的人不打交道,所以,我想知道原因。”
“幸村君真是敏锐啊!”
“谢谢!”
雨沫瞟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向前方,说:“你已经知道了,我熟悉SPR的人,是因为那部名为《恶灵猎人》的小说,而我熟悉你们,也是因为相似的原因。”
幸村轻点下巴,问道:“你的意思是,你在那个世界看到过与我们相关的小说吗?”
“不是小说,是动漫,以青学的越前龙马为主角,讲述了青学在那一年突出重围,获得全国大赛冠军的励志热血动漫。”
雨沫停顿下来,侧过头认真的看向幸村,幸村也看向她,“想当然的,我也知道你在两年前,患过急性神经根炎,差点死掉;手术成功后,险些打不了网球;回到网球部后,在全国大赛上败北的事。”
幸村苦笑着说,“你还真是不留情面啊!”
“那是事实,不是吗?”
“你不觉得这样当面揭人家的伤疤,会让人很难过吗?”幸村表情上带着些许痛苦,但眼睛里却是十分平静。
雨沫银灰色的眼瞳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半响,移开目光,“从你的眼睛里,我看不出难过。”
“诶?我还以为能骗过你呢!”幸村恢复笑容。
“对一个特意去模仿研究过人的表情,还当过三年心理咨询师的人来说,这是很正常的吧!”
幸村想到了雨沫说她死的时候的年龄,眸色微深,试探着说,“雨沫好像很厉害呢!”
“对于智商180的人,这才是正常的。”雨沫平静的回道。
“不过,没想到雨沫也是会看动漫的人呢!”
“我看动漫倒是没什么,幸村君的反应才是真的不同寻常吧!这么轻易就接受了自己是动漫人物的事实。”
“可是我觉得雨沫和动漫很不搭。”幸村执着于之前的问题。
“谁还没干过几件蠢事,幸村君也没必要大惊小怪吧。”
“蠢事吗?”幸村面带好奇,“雨沫不打算聊聊吗?”
“虽然我认为不是什么说不得的大事,但现在,我还没有兴趣自曝家丑,况且还是和不熟悉的人。”
“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朋友?我们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如何能称得上是朋友!”
“信任是需要培养的。”
“那就等培养出来,我们再当朋友。”
“呵呵,雨沫真是个有趣的人,这种事应该是没有先后顺序的吧。”
“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多了些真实,少了几分疏离。
送雨沫回家后,幸村便离开了。
回想着今天亲耳听到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幸村轻笑。
“特别的人吗?真是令人期待!那个人或许比想象中容易接近得多!”
“我回来了!”早已养成习惯,雨沫一进门便看向屋内。
一室寂静,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
站在客厅里,雨沫感到莫名的心口发堵。
明明是自己习惯了的寂静,却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这难道就是寂寞吗?”雨沫怔怔的呢喃着。
呆站了一会儿,雨沫看了看表。
“她都是几点到家的?”
雨沫这才发现,自己对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另一个人一点都不了解。
这一个多月,她总是在她的目送下离开家,在她的迎接下回到家,只要在家,不管多忙,她一定会和自己吃饭。
雨沫一直都知道,她继续这样,会越来越疲惫;她想要忽视的,但那个人不允许她独自一人,无孔不入的扰乱她的生活,让她习惯与人接触。
“这是被人算计了吗?早知道我是一定不会继续住在这里的,不过,现在搬出去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吧!”
雨沫低声自嘲着,上楼换了衣服,然后进了厨房。
晚上六点多
“我回来了!”清水里美回到家里习惯性说了一句,说完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家里应该是没有人的。
“欢迎回来!”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声音,清水里美震惊的瞪大眼睛,慌乱的甩开鞋子,向声源处跑去。
雨沫刚好端出最后一盘菜。
看到穿着围裙,却明显与印象中不同的雨沫,清水里美无声的红了眼眶。
她有多久没看到这样了雨沫了!
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从那场车祸开始。
尽管她已经不再是她的小沫了,但上天把另一个雨沫送到了她的身边,有多少人有这样的幸运!
作为医院的护士,她曾不止一次目睹过早逝的孩子以及悲痛欲绝的父母,而她比他们幸运得多,因为她的孩子还活在她身边,即便那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孩子。
雨沫把菜放在桌子上。
清水里美走到她面前,问,“雨沫,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雨沫别开脸,站着不动。
清水里美以为她不愿意,正有些失望,却听她说:
“你想抱就抱吧……”
没等她说完,清水里美已经抱住了她。
雨沫身子立马变得僵硬,随即又慢慢放松。
被抱住的雨沫,感觉有些不自在,转移话题似的说,“我还没有学做会日式料理,所以今晚先将就一下,试试我做的中菜吧!”
“没关系,只要是你做的我都会吃的,”清水里美松开她,欣慰的笑着,“一起吃饭吧!”
两个人相对坐在桌边,与以往冷而僵气氛不同,这顿饭带着些许难以名状的小温馨。
饭后,清水里美主动承担了洗碗的任务。
坐在客厅里,雨沫机械的啃着苹果,想起了之前在浅川家,麻衣她们说过的话,在脑海里练习“お母さん”(日语:妈妈),一遍又一遍。
洗完碗,清水里美看到她呆呆的样子,关心地问,“雨沫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和我说哦!”
雨沫像是被惊醒一样,看着她,“哦,我没事,お母……お母……”她试着叫出那个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的称呼,但依然叫不出来。
清水里美先是惊讶,继而微笑着安慰她,“雨沫,不要着急,也不要紧张,顺其自然就好,等到能叫出来的时候,自然就可以叫出来了。”
看着这样慈爱的清水里美。
雨沫有些晃神,恍然间,竟然叫了出来,“お母さん!”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捂住自己的嘴。
清水里美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但马上回过神来,鼓励她,“雨沫真是厉害呢!这么快就可以叫出来了!”
雨沫听着她的称赞,忽然变得紧张,“我先上楼了!”
匆匆忙忙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清水里美看到她慌乱的样子,有趣的笑了,“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回到房间里的雨沫,疑惑的捂着脸颊,“是刚才上楼时跑的太快了吗?脸颊怎么感觉热热的?真是种新奇的感觉!”低声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的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着。
“算了,不想了,明天去学校,问问幸村君好了,他一定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第二天,雨沫找了个空子,叫走了幸村。
刚好看到这一幕,仁王捅了捅柳,“你那位性格大变的青梅竹马,什么时候和幸村的关系这么好了?”
“我也不清楚。”
仁王看他一脸严肃,无语的耸了耸肩。
另一边,被叫走的幸村,听了雨沫的叙述。
看到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幸村好笑的说,“正常来说,你应该是不好意思了!”
“不好意思?”雨沫反问。
“没错,小孩子总是会因为自己所尊敬敬爱的长辈的称赞而别扭,或者不好意思,你的情况显然是第二种。”
“那第一种是什么样?”
“嗯~”幸村想了想,忽然眸光一闪,笑着解释,“以真田来举例,如果是真田被他的祖父夸奖了,他一定会压低帽檐,僵硬的说一句‘太松懈了’。”
雨沫听着他的举例,同时在脑海里想象,想象结束,她面无表情的看着幸村。
“有什么想法吗?”
“真想不到,原来真田君是个傲娇吗!”
幸村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雨沫歪着头,无语的看着他。
远处,坐在教室里的真田,突然打了个喷嚏。
“真是太松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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