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桃花第六朵
猎场行宫里吃的第一顿饭,过程委实艰辛。
终于吃好饭打发了慕容和乐勤,太子却没动。
我很累,非常想直接就睡觉,便暗示他,“殿下想必有很多政事等着要处理吧?”
平时挺聪明一人,不知道怎么今天就听不明白我的暗示似的,“还好,来之前事情都处理差不多了,阿九可会下棋?手谈一局如何?”
“我不大会……”
他眉眼弯弯,“没关系,我教你。”
说话间那叫小六儿的太监已经把棋盘摆上。
敢情是有备而来,事先全想好了是吧?
巧鸾自然不敢怠慢,手脚利落地焚了香,接着又去泡茶。
熏香袅袅,茶香悠悠。
离苍修长的手指执着黑子,眉目温润,淡淡笑着,“其实下围棋是很陶冶人的性情的,你太随性,学学下棋是好事。”
我强忍着才没打哈欠。
他又道:“焚香煮茶,窗下对弈,又是在远离皇宫的地方,终于不必被朝臣太傅追着做这做那,感觉真是好啊。”
我笑他,“你是不是和慕容平絮那家伙接触多了,怎么也变得这么酸了?”
“咦?有吗?这样你就觉得酸?我没有平絮的功力高深吧?那可是个前无古人的怪胎。”
我赞同,“估计他那境界的,后面想有来者也不太容易。”
品着茶,下着棋,漫无目的的聊着天。
慢慢竟然也没那么困了,虽然棋还是下的很臭。
离苍眉毛都拧起来,“吴初九,拜托你的棋子走得有点章法好不好?真是败给你了,你你你,你是老天爷专门派来折磨我的吧?”
我很无辜,低声嘟哝,“都说了我不会下……”
他眉毛直跳,“不会下?不会下你都把我冲得乱七八糟了,要是会下,你还得了?”
小六儿在一边捂着嘴偷着乐。
我突然想起来,看了眼那小太监,和颜悦色,“你是名字就叫小六儿吗?”
小太监眨了眨眼,“不是的,奴才没进东宫之前叫林有德。”
“嗯?那小六儿这名字是太子赐给你的了?”
“回小王爷,是太子赐的名儿。”
太子莫名其妙看着我,不知道我做什么突然对一个小太监的名字变更史发生了兴趣。
刚好雨墨吃了饭过来换巧鸾,我轻咳,“那么小六儿,你也饿了吧?这里有雨墨伺候就够了,先跟着巧……呃巧儿去吃饭吧。”
他瞧了瞧太子,见太子点了头,这才欢快地谢了恩,跟巧鸾一路出去。
太子多看了巧鸾一眼,“初九这个丫头……很眼生。”
我暗笑,喝了口茶,岔开话题,“太子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叫九,你的小太监居然可以叫六?欺负人是不是?”
“这怎么是欺负?”
“还不叫欺负?老六大还是小九大?”
他眨眨眼,伸手从盒子里抓了一把棋子,慢悠悠道:“那是六个多还是九个多呢?”
我发现了,我纯粹就是来自讨没趣的。
下了三盘棋,一输一赢一盘烂尾。
离苍放下茶杯起身活动了下胳膊腿儿,打开门,一股冷风猛地灌进来。
我缩了缩脖子,抬起头,却看到繁星满天。
山林之地,似乎连星星都亮了很多。
他叹了口气又把门关上,“真是舒服,好久没这么轻松的消遣过了。”随即又有些黯然,“其实说起来,从小到大,我就几乎没有真正的消遣过。”
我被他的黯然感染,“很累吧?”
“累?”他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释然微笑,“没想过呢,或者就因为没想过,所以并不觉得累。”
“不想就不累吗?”
“嗯,不想就不会累,因为没有比较。很多时候很多事不能去想,想了,会生出奢望,我从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不能有任何奢望的。”
我安慰他,“这世上能随心所欲的人本就不多。”
他笑,“所以我羡慕你呀,你不知道你的随性有多让人嫉妒。”
我笑笑,没说话。
随性?这世上真的存在可以真正随性的人?我不信。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各人都有各人不为人知的部分,只是别人看不到,便以为没有。
不是被什么蒙蔽了眼睛,而是,人的眼睛本就不可能看清楚所有东西。
我们都是芸芸众生里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冬季围猎,实际上也就是把一直圈养的各类猎物们放进猎场,然后一群人骑马挽弓带着猎犬剿杀,没什么太大意思。
猎场管理员不会放出什么太凶猛的野兽出来,来围猎的不是皇室成员就是世家公子朝廷官员,他想放也没那胆子。
何况这个季节,很多猛兽都在冬眠期。
一早用过早膳,大队人马就热热闹闹地开进猎场。
天气不算很好,天空乌蒙蒙的,没有太阳,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雪。
猎场的马养得极好,膘肥马壮,猎场养出来的猎犬一个个也极精神,太监仆从们牵着猎犬紧跟在众人身后跑,地上雪积得又厚又深,跑起来煞是费力。
我骑着十二帮我选的一匹毛色雪白的马披着狐裘挽着父王特意叫人给我打造的镶银弯弓,不紧不慢地混迹在人群里。
大冷的天儿愣被赶出来打猎,真是痛苦。
抬手掀开几乎遮住大半张脸的风雪帽远远看去,乐勤守在猎场外围,打猎是没他什么份儿了,他就是个守卫的命。
父王一直不离皇上左右,皇上看上去精神很好,稳稳坐在看台上,左边是父王,右边是安妃,七皇子端端正正坐在安妃身边。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七皇子,小孩儿身量还没长足,面孔也还没生出棱角,不过,生得却是极漂亮,似乎哪里有那么点儿与离茹神似。
再看围猎人群前方,文武百官真是千姿百态,平絮混在人堆里,小心翼翼抓着马鬃,脸色铁青。
太子和容王均换了猎装,骏马嘶鸣,意气风发。
雨墨颠颠儿跑过来,“爷,王爷交代,人多马杂,让爷多加小心,射不射到猎物事小,莫要伤了自己。”
我哭笑不得。
太子转头过来,“安平郡王与孤一起如何?也好有个照应。”
我忙忙摇头,“不必了,初九怕是只会给太子殿下添乱,跟在后面就好。”
太子笑了笑,也没坚持,策马而去。
人群呼啦啦紧跟而上。
容王却没动,转头瞧了我一眼,突然想到什么,跃下马来,在侍从手里取出两只毛毡走过来,“下来。”
我不解,“嗯?”
他完全不容我反应,伸手一把将我从马上拖下来,抖开手里的毛毡在我面前蹲下。
我吓一跳,“王爷这是……”
他瞥了我一眼,抿了抿嘴唇,“别动。”
手脚利落,毛毡已经围到我腿上。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拿的并不是普通毛毡,而是两条绑腿。
他动作熟练,很快就将绑腿绑好,站起来拍了拍手上沾的雪,眉毛还是皱着。
“没有人告诉你吗?在这雪地里狩猎的时候要把裤腿绑好,天这么寒,只是穿着狐裘顶什么用?”
我真是受宠若惊,下意识看周围,只有几个侍从,各个面无表情。
十二干脆拧开头去。
我窘了。他这是唱的哪一出?我跟他还没熟到这个程度吧?堂堂容王给我系绑腿,嗯,还是这么仔细的系法,真是诡异。
何止诡异?简直就是吓人。
好像从认识他那天开始,他就一直都在考验我心脏的承受能力。
我张口结舌了半天,最终也只是讷讷地冒出两个字:“谢谢。”
他却连看都没看我一眼,转头飞身上马,马缰一抖,转瞬间没了踪影。
我瞧了瞧前面,又瞧了瞧十二,弱弱地问了一句,“他……这是什么意思?”
十二面无表情,“属下不知。”
嗯,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刚刚不知道跑去哪儿了的平絮突然又冒出来,眼神深不可测,“我猜,容王这是在向初九示好。”
“……”
他笑眯眯看着我,“初九不知道吗?现在帝都里,可是很多人都在想着法子想要把初九拉到自己圈子里呢。”
“……”
“你不知道?还有啊,我可听说,安丞相不止一次向兴国王爷暗示,想要把帝都第一才女嫁给你做小王妃。”
我嘴巴张老大。
不是吧?这都是谁八出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王爷没跟你提过?”
我瞪着眼睛,“这怎么可能?”
他贱笑,“怎么不可能?太可能了,阿九可是块很肥很肥的肥肉咧。不过话说回来,初九到底对哪家姑娘有意?要是还没目标,不妨考虑下我们家平阳啦,我们家平阳可是不比安月如差哦,不是我夸自己的妹妹,平阳的琴绝对弹得比安月如好,虽然长得没她那么招摇,可好歹也算个美人,看到我也就知道啦,我这么玉树临风的翩翩公子妹妹怎么可能会差?初九?诶?初九,你别跑啊~”
我不跑是傻子。
我拍着马屁股撒丫子狂奔。
真是怕了他了。
跑出很远才放心勒住马停下来,平絮已经被我远远甩出去不知道多远,四周静悄悄的。
翻身下马,扯着缰绳踩着积雪慢吞吞走。
积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林深鸟不惊,依旧没有太阳,林木交错,腿上绑了毡子也不怕雪会灌进来,毛皮紧贴着小腿,暖暖的。
眼前又浮现离落给我绑毡子时的样子。
那一刻,他离我那么近,依稀还能闻到他衣服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不是女人的脂粉香,是那种淡淡的松脂香,很熟悉……
和大禾镇集市上他勒住我脖子意图摘掉我面具时闻到的那种香气一样。
那时我惊魂未定,紧紧被他钳制住,只觉得他在我耳边轻声说话时热气都喷到耳朵上……
脸不由一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