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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昏暗的卧室里,大半条被子垂落在床沿,一道略显白皙的后背裸露在外,深灰色的被子耷拉在他的腰腹,那人脸颊埋在被他抱在手中的枕头里,黑黢黢的脑袋时不时挪动丝毫。
紧闭的房门外,阳光大盛,洋洋洒洒铺呈装点了单调的木质家具,金色似的薄纱披在沙发上,尘埃们在金灿虚无的舞台上蹦跳旋转。
青白色的瓷锅中,剁碎的青菜、米粒和肉末粘稠地搅在一起发出咕噜噜的冒泡声,清香弥漫开来,勾人食欲。
尤望迷糊地在枕下摸索着,仿佛在找寻什么,陡然又长臂一挥,而身侧另一边的被窝冷冰冰的,转瞬间勾走了他皮肤上的温度。
他被冷了个激灵,抓了抓头发侧头看去,眼里的雾气渐渐消散,空气中隐约飘散着食物的香气,吸进鼻子的下一秒肚子便叫了起来像是收到了某种讯号。
尤望直起身环顾四周,瞥见窗边沙发椅上摆放着一套叠好睡衣。
屋外明亮,言卿殊背对着他,手里拿着勺子缓慢搅动粘稠的青菜粥,穿好睡衣的尤望站在门边,衣服有点宽大,裤子下摆塌在地上,瓷砖地冒着丝丝凉意,他赤裸的左脚踩在右脚上微微摩擦,这举动却莫名让他看上去有一种局促感。
言卿殊听见动静,回头看去,温声说:“拖鞋在门口柜子里,自己拿。”
“哦。”
尤望慢悠悠踱步走向玄关,又趿着拖鞋朝厨房走去。
言卿殊头也没回,边拿手边调料边说:“牙刷和毛巾都放在卫生间里了,要是饿了先吃桌上的包子垫垫。”
尤望眉梢一挑,拿起桌上奶白的包子,咬了一口含糊着说:“奶黄的?”
“还嫌弃上了?家里存货没多少,除了这个其他都有香菇末。”
尤望口吻里满是嫌弃,倒也三两口就解决完一个,拉开椅子坐下后,又伸手拿了一个。
言卿殊从厨房走出来把粥放在他面前,坐在他身旁,淡淡一瞥,拇指擦过他唇角。
尤望侧头瞧见他指尖的一抹奶黄馅,面不改色地拽过他手腕,舌尖一勾把奶黄馅含进嘴里,随即搅了搅滚烫的粥,视线扫过四周,“你有看到我手机吗?”
言卿殊捻了捻手指,支着脸颊看向他,“你昨天没带在身上吧,那件睡衣没口袋。”
“啊,是吗?”
……
早餐过后,尤望把一桌残羹留给言卿殊收拾,自己钻进卫生间。
逼仄的小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柠檬清香,洗手台上牙刷和毛巾被放置在一旁。
尤望边刷牙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言卿殊的家,右手边的架子上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有条不紊地被摆放整齐,角落的脏衣桶里,摞在最上面的是他昨天穿来的睡衣,下面的是一些他平时见到的衬衣。
东西不多而且很干净,在他眼里却莫名少了些人生活在这里的痕迹。
漱完口,尤望上扬着唇角,直接把牙刷投进唯一的杯子中,水珠顺着杯壁滑落在底下玻璃板上洇开,两把牙刷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一蓝一绿,比之前看上去顺眼多了。
“你今天下午有什么安排吗?”见尤望出来,言卿殊轻拍着他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来坐。
靠近脖子处的衣领晕开一小片深色,软趴趴地贴着锁骨,尤望伸手扯了扯,“没安排,但可能有公事要处理。”
言卿殊捏着水壶柄,往茶杯里斟满,“去公司?”
尤望摇摇头,拿过桌上的茶杯捧在手里,“在家。”
“那等会儿去趟超市买点食材,中饭一起吃?”
“嗯,开我车去。”
所有的对话都无比日常,一举一动也没有丝毫生疏,阳光铺洒满地,室内一片暖意,厨房里洗碗机的声响隐隐约约,小鸟偶尔扑哧着翅膀飞过窗户,两人肩膀相依,空气中弥漫着宁静的安逸,好似他们已经生活在一起很久了。
—
“你借我一套衣服,我总不能穿睡衣出门吧。”
尤望倚靠着门框,看着正在卧室换衣服的言卿殊。
“衣柜里,你自己挑。”
言卿殊慢条斯理地系着衣扣,下巴往衣橱抬了抬。
言卿殊比尤望要高一些,肩膀也要宽一些,虽然两人站在一起看上去差不多,但实际上……
尤望穿上他的衣服后就发现衣袖长了直接盖住他半个手掌,衣领也有些松散,裤子更是耷拉在胯骨那里,要是谁不长眼踩住那塌拉在地的裤腿就能直接把他裤子给拽下来。
尤望皱着眉低头打量着自己,卷了卷衣袖,把衣摆塞进裤子里后又从衣柜里拿出一根皮带,三两下固定住了摇摇欲坠的裤头。
好在现在气温回升得快,太阳一出,中午就能晒得人直冒汗,不然再套一件外套,松松垮垮得太不像样。
“我好了!”
尤望照着镜子左右看了看,拨着头发,没听见另一人的回应,视线通过镜子落在身后默不作声盯着自己的言卿殊,“怎么?”
“没,还挺……好看。”
言卿殊轻笑着走近,捻了捻他后脖颈的发梢,半脸眼眸,压下眼底涌起的欲色,贴着他的耳廓轻飘飘地吐出最后两个字,末了还咬了口他的耳垂。
尤望一掌拍在他脸上,后退着摸上自己泛红的耳朵,瞪着他,“满脑子废料!先去我那儿拿电脑再去超市。赶紧走了,还吃不吃饭了?”
言卿殊满不在意地勾着唇角,瞧着那黑黢黢脑袋下的一抹红色,慢慢踱步跟在后头。
尤望停在玄关前,言卿殊靠着鞋柜,低头看见他后脚跟的裤腿,十分自然地跪蹲下来,“裤腿卷一下,不然塌地了。”
闻言,尤望侧身发现言卿殊蹲在后面,伸着手似乎准备帮他卷裤腿,他缩脚往后退了一小步,“我自己来。”
他猛地弯下腰,却忘了言卿殊离自己很近,两个脑袋磕在一起,尤望轻呼着一手捂住自己额头,一手撑在言卿殊肩上,言卿殊重心不稳被推倒在身后的瓷砖地上,尤望来不及收力,跟着摔在他身上。
言卿殊手掌稳稳托在尤望腰侧,嘴角上扬眼里满是揶揄,“不去超市了?”
尤望撑地直起身,跨坐在他胯间,定定看着他。
言卿殊在他面前和旁人不同,看着他的漆黑眸子底下总是藏着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小性子。
对尤望来说,这一直都很受用,他眉梢轻挑,勾起言卿殊的下巴,俯下身吻在唇角,“亲完去。”
—
“中午吃什么?”言卿殊一手推车,一手翻看菜谱。
“买条牛仔骨还有黑椒酱。我做的黑椒牛仔骨很好吃。”
言卿殊略有些诧异,“你会做饭?”
尤望视线游走在四周,瞥见什么后快步走近箱柜,挑挑拣拣选了一盒颜色较为红艳的草莓和一篮子小柑橘放进推车,“外卖太贵,后来发现烧菜还挺简单的,就是刚开始烧糊了好几个锅。”
言卿殊调侃道:“你还挺费锅。”
尤望撇撇嘴,白了他一眼,“小心我等会儿咸死你。”
言卿殊莞尔一笑,收了手机,报出几道菜名,“番茄牛腩、芹菜炒肉、芋儿鸡,吃吗?”
“你都会?”
“做过类似的,怎么样?”
“吃。”
两人先去了调料区,零零散散挑了一些他家里没有的调味品,又走到肉类区,选了一块半精半肉少油的牛腩,买了两条七分肉三分油的牛仔骨,就前去收银台结账了。
……
回到家后,言卿殊把食材拎进厨房,尤望随手放好电脑也跟着进去。
尤望边撩袖子边蹲在烤箱前调了温度预热:“你做你的,我做我的?”
“好,菜刀在右边柜子第二层,砧板在墙壁上挂着,白色的是切肉用的,透明的切菜。”
言卿殊把一捆芹菜放进篮子,提着菜篮就去外头摘菜,把厨房留给尤望。
尤望稍稍冲洗牛仔骨,用厨房用纸擦拭掉血水后,沿着纹路切成一小块,铺在锡纸上,分布均匀地在每一块上撒上新磨的黑胡椒和盐粒,指腹微微按压帮助它吸收。
尤望拿过另一块砧板,把洋葱的外壳剥去,刚把洋葱对半切开,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眼泪不住地溢出眼眶。
他快步走出厨房手里还提着刀,仰头眨眨眼睛,让新鲜空气吹拂掉洋葱的辛辣。
言卿殊好笑地看着尤望红通通的眼眶和满面的泪痕,起身走进厨房拿出一副防护眼镜,擦干净的手指抹去尤望的眼泪,把眼镜带在他头上,“这是之前上网看到的,带着这个就不会再流眼泪了。”
等言卿殊摘完菜,尤望已经把洋葱切成硬币大小的块状,收拢在一张锡纸里,放进一块黄油上头还撒了些盐和黑胡椒调味。
“我已经好了,等会儿烤箱预热好了,你叫我。”尤望甩了甩手上的水,走之前又在门上挂着的围兜上蹭了蹭,指尖勾起边缘若有所思地回头说:“要我帮你带围兜吗?”
言卿殊穿着浅灰色的衬衣,一滴油渍就会毁掉这件衣服,不等他回答,尤望已经把围兜拿在手上。
言卿殊无奈地失笑,朝尤望微微低头并张开手臂,尤望绕到他背后,勒紧两根带子,听见言卿殊倒吸了一口气才系了个松垮的绳结,“好了,等会儿记得叫我。”
尤望躺在沙发上,翻看着手机里的消息,脑里一一列下等会儿需要处理的事情。
刷到最后,尤承的短信跳出来上面显示了明确的时间和地点,尤望切到桌面,在日历里的这一天里,标记了一下。
厨房里热油噼叭作响又哗啦一声被闷在了盖子里,淡淡的芹菜清香传来,拉门开了条缝,言卿殊的声音传来,“烤箱好了。”
尤望把烤盘塞进烤箱第二层后,脱下手套,倚靠在一旁,看着言卿殊腌制牛肉,翻炒变色的鸡肉和芋头被丢进一个罐子里,在另一个煤气灶上小火炖煮。
言卿殊掀开盖子,动作娴熟地翻动着芹菜炒肉,阵阵热气飘上半空,衬得他的脸颊朦胧却又异常深邃。
他提起炒锅把菜拨进盘子,冲洗油锅时,转头看来,“去外面等吧,这里油烟重。”
尤望不太在意,后背靠在柜子上,伸手拆了小柑橘的包装,剥开吃了几片,走近言卿殊,“张嘴。”
言卿殊满手泡沫,张嘴吃下嘴边的橘子,舌尖顺带舔舐掉尤望指腹的汁水,微微眯起眼一副餍足的表情,“选得不错,很甜。”
尤望手指一僵,蜷缩着收回,嘴唇轻抿,若无其事地又剥下一片往他嘴里塞,就是动作突然变得野蛮粗鲁不少,硬生生的,“那多吃点。”
等两人解决完橘子,尤望想起放在冰箱里的草莓,拿了个空碗,用水冲了几把撒上一小撮盐后放在一旁静置。
厨房里烟雾融合着美食的香味,不过是平淡又简单的柴米油盐,却充满了烟火气。
眼前的男人细细品味着汤汁的咸淡,夹着一小块鸡肉喂进他嘴里,眼神中莫名透着一丝期待,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住般顿了一瞬,继而小鹿乱撞。
他们都不是青涩时期情窦初开的少年,再浓情的情意最终都会归于细水长流,但这些不时动情的瞬间会把两人之间的牵绊再次牢牢捆绑住,或许就是剪不断理还乱,却也想就这么一直纠缠下去。
—
吃饱喝足后,尤望闲散地溜达在言卿殊的客厅里消食,电视机旁的木柜中,摆放了他熟悉的相簿,他以前闲来无事也总爱看言卿殊保存的照片,不过相册里总是景色占多数,带人的没几张。
尤望意思意思地出口“询问”了声,手却已经打开了柜门,“我想看柜子里的相册。“
言卿殊正冲洗着碗碟上的泡沫,把干净的碟子放进洗碗机里,“随意看。”
尤望捧着厚重的相册,倒在沙发上,一张张翻过去。
他停留在一张言卿殊穿着学士服,头戴学士帽的毕业照,身边围绕着的大概是他班上的同学,众人盈盈笑意挤在一起,不那么正式的一张照片,肉眼可见的愉悦气氛。
言卿殊那双在水和洗洁精双重清洁下透白的手从他脑后伸来,兀自帮他翻了两页,“单独的在这。”
尤望无奈地闭上眼,仰头看去,板着脸说:“谁说我在看你,你同学比你好看多了。”
言卿殊很不赞同地挑眉,拿起相册坐在一旁,很是一本正经的,“他们化了妆。”
“男人也化妆?”
“嗯哼。”
尤望半信半疑却也没再反驳,相册看得差不多了,他没找言卿殊要回,打开桌上电脑准备开始工作。
“你的毕业照,我也想看。”
输入密码的手指停在键盘上,尤望半垂眼眸抿了抿嘴唇。
他除了学校毕业典礼上拍过一张正式的,其他的一些都是朋友用手机瞎拍的,自己也没有去拷一份回来留作纪念,“……你上我学校官网,有专门毕业典礼的板块,应该能看到当年的典礼录像,仔细找找应该能看到我,就是可能不那么清晰。”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他意料,却又好像就是尤望的风格。
尤望或许忘了他并没有和言卿殊说过他大学的事情,学校名称、毕业时间和专业,这些言卿殊本该都不知道的,但他从燕游那里断续地了解到个大概。
他坐在台式电脑前,撑着脸颊,有条不紊地在学校官网找寻着毕业典礼的录像板块。
屏幕上的影像率先出现的是校长的演讲,言卿殊稍稍拖动进度条,不同学院的学生一一上演讲台拿取毕业证书,与校长握手后再走过台下那条长长的红毯路,像是相应着未来繁花似锦般,在众人目光的拥簇下结束自己大学的生涯。
几年前的像素并不高,即便他们头顶上有放大版的大屏幕,人脸也还是有些模糊。
等在阶梯后的尤望,情绪并不高涨,一如既往冷着脸,偶尔和身边的同学说两三句,似乎这毕业典礼对他来说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学士帽有些大,戴在头上并不太稳固,尤望时不时拉扯几下,一国外男生出手稍稍帮他摆正,红色的穗子在耳边一晃一晃的。
拿到毕业证书的尤望从大屏幕上快步走过,前几个人走得有些慢,等尤望过来时,他们围着他,脑袋凑在一起讨论着什么,可能是在说结束后拍照留念或者之后联系的话语。
言卿殊抬头看了看远处一脸认真工作的尤望,视线又落到五六年前存在于影像中的尤望。
两者容貌上并没什么太大变化,最多是轮廓加深些更加成熟了;只不过……
与旁人的欢声笑语相比,他淡漠的神情却莫名让他感觉到一丝落寞和孤独。
言卿殊慢慢走近尤望,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从后面抱住他,口吻带着调侃,“你们校长话好多。”
“……你也不看看他几岁了。”尤望伸了个懒腰,双手交叉环住那颗脑袋,“看完了?”
“嗯,太糊了,改天看看能不能找人调一下像素。”
尤望嘴角上翘,把电脑放在一旁的桌上,半躺着窝在身后人的怀里,脑袋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准备小憩一下。
黄昏的余晖晕染在天边,客厅里却没有因少了阳光而减少半分暖意。
言卿殊指尖缠绕着尤望垂落的发丝,兴致颇高地一圈圈打转,另一只手拿了一本书,安静地翻看。
窗外的路灯还没有调整过来,陆续地已经闪烁着亮起,停留在电线上的鸟群,像是受到惊吓煽动翅膀,黑压压的一片飞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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