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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宴
庄钧不愧是曾经做过京官的,虽然人不在京城那个繁华名利场,该有的排场却一个都不少。
几辆马车早就在门前候着,借了夫人的名,说独个儿在家寂寞无聊,想早些叫姐姐妹妹们去和她说说话,解解闷。
邢阳和吴懿借口公务,等稍晚些再自行前往,关文和潘涵润、杨钰三人推说巡逻不可松懈,没有过去。黄兴一心都在火器上,这一早就又跑去铁匠铺里“监工”去了,看样子是准备在那儿消磨上一天,气得县城里的小铁匠恨不能东西打出来之后先照头给他来一下。
张明倒是陪着自家妻女一道坐进了马车里。张兰儿被不放心的父母裹上了一层又一层,唯恐她受了风,远远看着像个大大的糯米团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既然父亲不去,关晴雪就把杨湘瑶拉来和她一起坐,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扯着她问东问西,一定要她变个戏法儿瞧瞧。杨湘瑶无可奈何,反驳着“我可不是变戏法的”,被她缠得没有办法,终于还是给她变了一个。
晶莹的冰霜在指尖凝结成了一朵小小的花,然后簪在了关晴雪的发间。
见女儿与杨湘瑶相处不错,关林氏坐在另一边温柔地笑着看着她们。偶尔夸赞杨湘瑶性情与外貌,柔声叫女儿多和她学着点。
杨湘瑶莞尔,心道您女儿和我学了那还了得,那就直接从率直泼辣一步变成离经叛道了。
她向关林氏状似羞涩地笑笑,转头又和晴雪嬉闹在一起。
“好啦,”关林氏劝道,“你两个歇歇吧!别把头发闹得乱了,不好整理。”
两人闻言真的停下来,各自理了理发髻。
开玩笑,两个平时都是随手把头发梳了一抓一扎的人,今天为了去赴这位县令夫人的宴,难得地早起花了好大的功夫来盘头发,可不能弄乱了。
当然杨湘瑶不怎么会,对她来说能扎出一个完美不毛糙的丸子头就已经是极限了,关晴雪也一样。所以是关林氏亲自动手,帮她们两个梳了一模一样的分肖髻。衣着也是款式相似的。
杨湘瑶穿着浅杏色的上袄,配了洁白的绣花下裙,头上戴着庄钧送来的金钗——好叫他知道上次他闹出的乌龙已经完全平息了。他可以看不到,但是这番功夫不能不做。关晴雪与她一般打扮,只不过上袄是藕荷色的,她抗不住风,又多加了一条围脖。温婉中带着一丝俏皮,与平日里风格截然不同,又不至于太过张扬,把主人家超越了去。
两人打扮得活像姐妹一般,是以当庄钧的夫人罗氏见到她们时,一时间竟辨认不出哪个是今天需要重点关注的对象。
杨湘瑶人不在京中多年,但她以前留下的传说还在京城里流传。三岁识字四岁熟读诗词歌赋五岁出口成章文成武就,京里的传说总是在传的过程中被说得越来越离谱,最终成为了“别人家的小孩”的典范。
后来她在外修仙,为了恰饭到处给人画符算命,渐渐地也有了些名气,传到京中的时候就又变成了“前知五百载后知五百载,出口断人生死”的神仙模样。
也因此即便京城里所有学龄儿童都对这个传说恨得牙痒痒,也只敢在心里抱怨两句——废话,说出口的话被她知道了怎么办啊!
罗氏虽然一直有心与京中权贵家的夫人小姐们结交,奈何那个二品大员遍地走的地方,庄钧一个小小芝麻官,人家实在看不上。
眼下虽然庄钧攀上了侍郎这条线,但总归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杨家在军中向来是说得上话的,便是皇帝也要给几分面子,和他家小姐多走动走动总归不是坏事。
可罗氏随着庄钧上京的时候,杨湘瑶早已出门修习去了,她连远远见到对方一面都不曾,完全不认识,只晓得对方大致的年龄。
所以这两个看起来差不多大的小姐,哪个才是杨家的?罗氏只好先上前热情地迎了,说些对所有人都适用的客气话。
关林氏与张明的妻子李氏虽然娴静,身为官家夫人的礼数却都通晓,两人先与罗氏叙了几句,便把几位姑娘一一介绍给她。
罗氏先夸了张兰儿乖巧讨喜,又赞关晴雪飞扬灵动,随后一把牵起杨湘瑶的手,握在掌心,一边轻轻抚着一边滔滔不绝地夸开了。
那模样,像极了七大姑八大姨见到家里最讨喜的姑娘并询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时的样子。
杨湘瑶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右手不露痕迹地轻轻挣动两下,发现没有办法把手从罗氏的桎梏里取出来,只能由着她牵着自己向后园走去。表面上波澜不惊,甚至随着她说话的停顿露出恰到好处的羞涩的笑容,塑造出合格的优秀但谦虚的大小姐的形象。
谁看了不得叫一声好,她觉得自己如果有幸回到现代甚至可以去逐梦演艺圈。
不过……这位县令的家里装修得可真是精致啊。
假山,树石花草,还有小桥流水——哦,天太冷,流水结冰了。
假山一侧有一株梅树,枝头仍旧覆着前几日落下的雪,在这雪色旁红梅盛开,被衬得愈发娇艳了。
梅树掩映着一座小亭,四面都已遮上了帘子,寒气便无法侵入。掀开帘子,只见亭中早已设好了案桌小凳与炭炉,硬生生在这冰天雪地里辟出一室春意来。
桌边已坐上了两个人。
两个极美的女人。
一个仿佛有了这炭火还嫌不够,手里兀自抱着一个黄铜打制的汤婆子,被这热意熏得面色微红,铅华淡抹,仅仅为她增添了些许气色。柳眉凤目,身着水蓝色的衣裙,看来更觉冷得刺骨,初见时颇具林黛玉式病弱美人的风情。
另一个则截然不同。眼尾张扬地挑上去,沿着线晕染出夺目的红,似要与亭外那株梅树争出个高下。亭内温暖,她便除了披风,披风下是在这天气里稍嫌单薄的袄裙,衬出她丰满却不丰腴的体态来。
她似乎对于红色情有独钟,连那袄裙也是水红的,配着她的金钗玉环却丝毫不显庸俗,倒如传说里勾魂摄魄的妖精一般明艳动人。她正专心致志地欣赏着自己作蔻丹的指甲。
见罗氏领着客人进来,她放下手,站起来,笑吟吟地道:“奴家有失远迎,还望几位贵客见谅。客人来了,姐姐怎么也不叫婢子去唤奴一声,平白失了礼数。”
站在门口的丫鬟怯怯地向罗氏望去。
罗氏心下了然。
按理说,主母设宴待客,就是不告知妾室也无可指摘,她两人向来爱给自己找事,罗氏本不欲让她们过来,是常、沈两个姨娘听了风声,自己来的。她二人虽是姨娘,大小也是个主子,罗氏留在这里的小丫鬟不敢说,也不敢拦,只能叫她们进来。
事到如今这些话当然不能在客人的面前说。罗氏连忙笑道:“妹妹说的哪里话。常妹妹身子弱,不能受寒,这亭里比起房内还是凉了些,听闻妹妹又伴祥哥儿读书到晚,必是辛苦,便想叫两位妹妹多休息一会儿。方才正想让柳儿去请妹妹呢,妹妹倒先到了。”
说着,她颇关心地问那病美人:“常妹妹,今日身上可还爽利?”
“多谢姐姐挂怀,比前些日子倒大好了。”常氏盈盈施礼,道,“妾身常氏,见过诸位夫人、小姐。”
罗氏早就松开了杨湘瑶的手,她趁机悄悄的退到了后面去,和关晴雪站到一起,津津有味地一边欣赏漂亮姐姐一边吃瓜。
罗氏虽不似她二人一般美貌,却也不差,更有当家主母的端庄气质。三个不同风格的漂亮姐姐唱一台戏,互相之间讲起话来夹枪带棒的,实在是有趣得很。
她就说怎么可能不出幺蛾子,这人还没坐下呢,她们那边就开始了。
精彩,精彩。
罗氏象征性地关心了一下常氏的健康,就请她们坐下。
张兰儿被母亲李氏抱在怀里,罗氏给她拿了个果子吃。她到不急着下嘴,把那果子拿在手里,当做个新奇玩意儿,翻来覆去地看。
一群人又聊起天来。
女人之间的友情啊,有时候就能通过聊八卦建立起来。
杨湘瑶和关晴雪对这些个家长里短都不感兴趣,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她们去谈,也不插话,只安静地喝茶。
常言道,人不染红尘,红尘自染人。
虽然用在这里不太恰当。
不过有时不是你不想聊天就能不说话的。
沈氏向来喜爱那些新奇精巧的首饰,她见关晴雪发间簪子晶莹剔透,十分可爱,不由得问道:“关小姐,你这簪子晶莹可爱得很,不知是哪里得来的?”
若有可能,她也颇想要一支呢。
“姨娘是说这个吗?”关晴雪摸了摸那只簪子,自豪道,“是杨姐姐做与我的呢。”
“杨小姐手这般巧。”沈氏赞叹道,“做得如此精细,这料子奴也从未见过呢。”
罗氏仔细看了,也赞道:“的确精巧。”
常氏点头。
杨湘瑶笑道:“谢谢夫人夸赞。不是什么珍奇料子,冰雪使些术法定了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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