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舟共戒

　　沈韫戒在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反应和许丘差不多。
　　只是他除了懵逼之外还有点燥。
　　他扯松了领带，把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了，寻思着要不要去把空调打开。
　　尹寒舟还在对自己进行消息轰炸。
　　「尹寒舟」：你不回复我就当答应了啊。
　　「尹寒舟」：快改，改完截图给我看。
　　「尹寒舟」：你说我们要不要顺便换个情侣头像？
　　沈韫戒忙不迭送地打断尹寒舟的自言自语，阻止了他的进一步计划。
　　「戒戒」：我觉得不妥当，假如被人发现或者爆料出去影响会很严重。
　　「戒戒」：换昵称就好了。
　　尹寒舟思考了片刻，觉得男朋友说的挺在理的，便也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尹寒舟」：好吧，你改好备注截图给我看。
　　沈韫戒拗不过他，只能点开备注，在崽崽、崽子和崽之间挣扎犹豫了好久，最后秉持惜字如金的人生观，缓慢地把崽字输入了备注栏。
　　「戒戒」：[图片]
　　尹寒舟看着“崽”的备注，觉得心中一股暖流瞬间涌上来，通体舒畅。
　　他觉得急需一个发泄口来舒缓他现在饱胀的心脏。
　　「崽」：我爱你。
　　「崽」：别吓到了，我就是突然很想让你知道而已。
　　沈韫戒脸上还是平淡冷清的神色，嘴角却微微牵了起来，眼睛里的光也带上点温柔。
　　于是沈韫戒的心腹秘书李阳羽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大boss宠溺的笑。
　　老板被调包了？李阳羽惊恐地退出去看了看门牌，“沈韫戒”三个大字彰显着里面人的身份。
　　虽然平时自家老板也不是不笑，不对，应该说自家老板常笑，但老板的笑总有种笑面虎的味道，就是那种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冷淡疏离的笑容。
　　但刚刚那一下惊鸿一瞥，boss脸上的表情绝对是温柔啊温柔。
　　沈韫戒抬起眼来就看到了浑身僵硬得如同刚被掀了身份的卧底。
　　“怎么了？”沈韫戒笑了笑：“我脸上长东西了？”
　　“没有没有。”李阳羽赶忙摆摆手，收了脸上吃惊的表情，把一份文件递给办公桌后的沈韫戒：“老板这里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字。”
　　沈韫戒工作的时候往往全神贯注。商业博弈总是会钻字里行间的空子，所以他在每签一份文件之前都会把文件里的条款项目仔仔细细看一遍。
　　李阳羽在旁边悄悄观察着老板的神色，确定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温柔不再出现后略感遗憾地叹了口气。
　　哎，真想知道谁能让老板露出那种笑来，他从国外开始跟着老板，今年已经是第四年了，还是头一回看到老板那样的表情。
　　“哦对了boss，”李阳羽在接过沈韫戒递来的签好字的文件后又想起一件事：“有一位先生今天来找您，说是您的旧交，想和你谈一笔生意，名字叫江衍倾，他还留了联系方式。”
　　沈韫戒放下笔的手一顿，随即问道：“他有说谈什么生意吗？”
　　“啊，有的。”李阳羽翻了翻手里的记事本：“我们公司最新款的VR沉浸式投影系统，他们准备和我们合作开发全息游戏。”他顿了顿：“我让底下的人事先预估了一下，假如成功的话将给我们公司带来百亿红利。”
　　李阳羽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兴奋：“boss，这利润真的让人眼红。国内也就我们沈氏的沉浸投影系统最超前，假如那位江先生靠谱的话我们沈氏之后在国外市场的开拓也能更上一层楼啊。”
　　沈韫戒颇感头疼地捏了捏鼻根。放在以前这等好事他铁定想都不想就答应了，烤熟的鸭子放在跟前还能让它飞了？可是现在...
　　“你把他联系方式给我吧，我再考虑考虑。”沈韫戒冲李阳羽笑了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纸条。
　　李阳羽则是一头雾水。在他看来这等好事老板肯定一听就答应了，本来以为铁板钉钉的事儿，他都已经开始算年终分红能拿多少提成了，结果看自家boss这阵势还指不准接不接呢。
　　旧交？李阳羽满脸困惑地走出总裁办公室。他跟了老板三年了没听说他有什么旧交啊。

　　总裁办公室内。
　　沈韫戒满脸无奈地往办公椅里靠去。这位旧交早不来晚不来非得这时候来，这接下去可咋收场。
　　其实他和这位江衍倾先生根本算不上旧交，只是他当年刚出国读大一的时候人家疯狂地追求过他而已。
　　沈韫戒当时哪有心思谈恋爱，况且刚经历家里那档子事儿，他是真的谁都不敢相信了，于是自然而然地以“学习为重”的理由拒绝了。
　　江衍倾也是个有骨气的，沈韫戒拒绝后也没有再穷追猛打，只丢下一句“我以后变优秀了一定会回来找你的。”就没再出现在沈韫戒面前了。
　　合着这家伙当时是觉得沈韫戒嫌弃他不够优秀，现下觉着自己变优秀后就来制造机会来了。
　　“呼...”沈韫戒盯着天花板长出一口气。这生意到底接还是不接啊。

　　尹寒舟盯着手机屏幕，半响没收到沈韫戒的回复，自觉八成是那句“我爱你”太过深沉，吓着人家了。
　　他觉得有必要每天给人发一句，好让男朋友早日习惯。
　　“寒舟。”许丘拿着一瓶水走过来递到尹寒舟跟前：“喝点水，和你商量点事。”
　　尹寒舟把手机反扣在腿上，接过水瓶喝了两小口：“怎么了？”
　　许丘绞了绞手指，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思量了半天才说道：“待会上台，如果有记者问起和恋情相关的事，一概否认。”
　　尹寒舟的脸黑了黑。
　　许丘早就预料到他这样的反应，无可奈何地道：“我知道你不想隐瞒和沈少爷的事儿，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尹寒舟的脸更黑了，黑到了不用往脸上抹煤灰就能跑去当游击队的地步。
　　许丘决定和他分析分析利弊：“沈少爷在飞机上也跟你说过这个问题吧？但他考虑的可能更多关乎你。我从另一个角度切入一下，试想一下你们俩公开，且不说你的前途会不会受影响，我知道你也不大在乎，但沈少爷呢？”
　　尹寒舟一僵。
　　“沈韫戒是一个商人，他本来不应该受到舆论的过多关注，公开的行为很可能会对他造成影响。”许丘对尹寒舟的死穴拿捏得清清楚楚，一摁一个准：“你的粉丝会不会对他进行舆论攻击甚至人身攻击？他公司的收益会不会受到影响？亦或者是对你不利的人会不会转向针对他？这都是你需要考虑的，而不是只为了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你的而让他遭受无法预测的伤害。”
　　许丘看了看尹寒舟微白的脸色，狠了狠心还是继续说道：“在你还没有足够强大到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之前，你能做的只有努力变强，而不是让他分心来回护你。”
　　“所以，寒舟，我很遗憾，但在你有足够的能力护他周全之前，恐怕你都无法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许丘之前从来没把这些摆到尹寒舟面前。一方面是觉得尹寒舟在出道后的表现都比较成熟，不需要太过操心；另一方面则是自己下意识想把这个弟弟护在身后。
　　但尹寒舟迟早需要独自面对这些问题，自己不可能永远把他藏在身后，况且这小子现在也有想保护的人了，是时候该变得更成熟一点。
　　“我明白了。”尹寒舟身体微微前倾，双肘顶在膝盖上，十指交叉放在眼前：“谢谢丘哥。”
　　尹寒舟的脑袋到这时候才稍微清醒一点。他和沈韫戒在一起后表现得就像个孩子一般，着实没认真考虑过公开会带来的困难和麻烦。
　　许丘叹口气，揉了揉尹寒舟的头发，知道他还需要点时间消化，只低声提醒：“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就上台了。”
　　尹寒舟轻轻点点头，稍稍抬高手掌顶住眉心。
　　许丘看他这样子有点心疼，又有点欣慰。他知道尹寒舟听进去了，便走到旁边的沙发上，留给尹寒舟思考的空间。
　　“寒舟，寒舟。”半小时后，场控人员挥舞着手中的花名册，把尹寒舟唤上了台。
　　“啊，看我们的明日新星尹寒舟...”主持人显然是个人精，三言两语就调动起了台下的氛围，顿时欢呼掌声一片。
　　尹寒舟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微微抬起嘴角露了一个笑，引发了台下一片骚动。
　　“看来寒舟心情不错，”主持人聪明得很，一句话让数台相机定格尹寒舟唇角的笑。他又调侃了几句，逗得场下的粉丝尖叫连连才最终宣布：“尹寒舟，最佳新人奖，获奖影片《双色》，恭喜！”
　　尹寒舟宠辱不惊地接过奖杯，往台下鞠了个九十度的躬，才凑近话筒，惜字如金：“谢谢各位的支持，我很荣幸。”
　　话毕便往台后走去。
　　在场的诸位显然已经习惯了尹寒舟不说废话的行事作风，主持人稍稍调侃两句带过便进入了下一个环节。

　　后台是接受采访的地方，尹寒舟刚露了半张脸就吸引了在场记者朋友们的关注。
　　尹寒舟不慌不忙地走到台上正中央的椅子上坐下，等着记者的发问。
　　由于是颁奖晚会，能进入的记者素质都比较高，因此倒是没出现像陆氏集团庆典那样混乱的局面。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G市日报的记者，他的问题一下子直中红心。
　　“据我们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尹先生口中说的很重要的人应该就是与您同行F国的沈氏集团太子爷沈韫戒先生吧？尹先生方便透露一下您和沈先生的关系吗？以及您之前提到过的救命恩人是否就是沈韫戒先生呢？”
　　上百双眼睛加上数十个摄像头瞬间直勾勾地盯向尹寒舟，愣是让尹寒舟有种被狼群盯上了的错觉。
　　尹寒舟淡定地分了三个词答那三个问题：“不是，朋友，不是。”脸上一片坦然之色，让人觉得怀疑都多余。
　　记者不满意这个答复，再接再厉：“从网上的视频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沈先生受伤后尹先生您的情绪反应特别大，甚至脱掉自己的里衣帮沈先生包扎。”记者似乎感觉自己洞穿了真相，声音中的底气也足了不少：“您对沈先生是否有超越友情的感情存在呢？”
　　尹寒舟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他甚至勾起了一个细微的略带嘲讽的笑，回了有史以来接受采访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这位记者朋友，虽然我是打架长大的，但十三岁过后我就很少街头斗殴了，猝不及防碰到朋友血流满地的情况愣了一下不正常吗？”尹寒舟丝毫不觉得自己强词夺理：“况且在场的人只有我懂包扎，我不帮沈先生包扎难道要看着他流血过多死在我面前？这位朋友你未免太过狠心。”
　　“哦，友情提示一下，”尹寒舟友善地拉起一个笑，背后却存了要气死人的心：“大家都是玩媒体的，知道网上的信息都有多少可信度，奉劝大家不要被控评搅坏了头脑。”
　　说罢便和和善善地道：“下一位吧。”
　　G市日报记者被尹寒舟兜了两圈有点晕乎乎的，没得到想要的信息便悻悻地坐回了原位。
　　下一位站起身的是G市信息时报的记者，一个落落大方的女孩子，也是一落枪就打了个十环：“尹先生您好，您说您和沈先生是朋友关系，但我们的记者拍到好几次您出入沈氏集团，您能解释一下吗？”
　　尹寒舟虽然没读过很多书，但胜在脑子转得快，人也机灵，犹豫不过半秒就浅淡地答：“我接了一个沈氏的广告，当然也是我的第一个广告，但大家没必要拿来做文章。接广告只是因为我个人比较沉迷全息投影游戏并且比较关注这方面的发展而已，沈氏恰好是这方面的龙头企业，资源适合我为什么不接？拍摄好的广告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放出来了，大家可以多多关注国内VR科技发展。”
　　话说的有理有据，还暗搓搓地做了个软广告，也没人发现命题被尹寒舟偷换了重点。
　　许丘在后台虚虚地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第三位记者站起来，估摸着也是摸透了尹寒舟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话题范围便也放广了很多：“在场的诸位想必都很关注尹先生您的情感状况，方便和我们透露一下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尹寒舟调整了一下坐姿，就在底下记者翘首企盼望眼欲穿之时吐出了能把在场所有人气晕过去的四个大字：“本人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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