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的长大

　　没有见到人，李万方整个晚自习都受到了影响，具体表现方式在核对答案的时候，错误率明显增高。最后一节课干脆坐不住了，他倒没有慌张抓狂什么的情绪，只悠悠的转折笔，不自觉就想到了昨天的女神。
　　她坐在地上哭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还像发生在眼前一样，轻轻耸动的肩膀，带鼻音的抽泣，都清晰明白的重演了一遍。以前看起来冷淡漠然的人，和谁都隔着朦朦胧胧的雾状介质，哭起来却能立马让人共情。
　　没想到那封信还能掀起这样大的波澜，当时揍人揍得还是不够用力。
　　今晚她还会去吗？
　　下课铃一响，李万方就扔下笔跑出教室，站走廊上看着她安静的坐着收拾东西，回头扒掉扑过去抱住她的同桌，将卷子用小夹子固定好，各科书和练习册分门别类的收进桌肚里，拿着背包慢慢走出教室，走出教学楼，走出了他的视野。
　　朱羽走出教室的时候，就看到李万方站围栏边扭着脖子往下看，好奇也伸出脖子看过去，啥子都没看到。拿膝盖不轻不重的顶了下他腿，凑他耳边问：“看啥呢？魂都没了。”
　　李万方回头瞪他一眼：“别拿你膝盖袭击我，两块骨头碾着肉不疼呀？”吼完就下楼去了。朱羽揉了揉膝盖，确实有点痛。这两人瘦得跟从难民营逃出来的一样，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能踩到地上全靠骨架压着。
　　朱羽回头望了他一眼，单肩背着包走出学校，这两天李万方不会进什么邪教组织了吧，天天晚上都奇奇怪怪的。最近班上好多人吃些奇奇怪怪的补脑的，增强免疫力的药，不知道有没有有用的。

　　李万方走到篮球场边树荫里躲着，赵鸣竹正踩着滑板一趟一趟来回滑。想不到一天没见，她已经能平平稳稳的站上面了？那小脚丫在地上蹬一下，小心翼翼踩回板上，摇摇晃晃的像只小企鹅，突然发现还蛮可爱。每次滑到边上就跳下来，转个身掉头继续。
　　就这样28米滑过来，再28米滑过去，来来回回七八次，也许是觉得已经足够熟练，可以练习下一个动作了，这次到头的时候没有跳下来，身体稍微往□□斜，滑板跟着倾斜着拐了个小弯。可是拐弯时间太晚，弯度也不够，直直冲到看台前，只好急急跳下来。弯腰将滑板扶正，从新开始慢慢滑过来，快到头的时候身体越来越往左偏，没过一米就失去平衡赶忙跳下来。这样试过两三次，还是没有找到诀窍，弯不过来。
　　总的来说她这个人做事还蛮有条理的，懂得循序渐进，执行过程中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细节。呐，当发现增大倾斜角度会导致重心不稳，就及时调整策略，在滑板刚过中线就开始倾斜身体，增加了弧线的长度。
　　不知道她紧不紧张，反正李万方是紧张得手脚冰凉，身不由己的从树荫里走出来，走到了篮球场边，站在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赵鸣竹颤颤巍巍的转过九十度了，双手一下张一下合帮助保持平衡，终于画了个大大的内接半圆，掉头成功，还没松口气身体就一偏，往后仰倒下来。就在李万方面前两米的位置，一帧一帧的慢放在他的眼睛里。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一只手锁住了赵鸣竹的肩膀，紧紧的抓着她肩膀，一只手捂住了她的额头，像逗孩子一样往上抹三次，还呵着气哄着：“摸摸毛，吓不着，不怕不怕，没事啦。”这是当地哄被吓到的七岁前小孩用的，赵鸣竹还是好多年前听过，突然感觉有点眼酸。

　　赵鸣竹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被这个咒语定住了，有那么两三秒钟都乖乖呆在李万方怀里，她的肩胛骨重重的砸在李万方的胸口才没倒下去，双手紧紧扣住他的手臂。还是李万方率先反应过来，假装镇定的扶正她，轻手轻脚的放开她。不断告诉自己这没什么，谁家小孩儿被吓到了都这样被哄过。
　　赵鸣竹站在地面上后只窘迫了一秒，就又恢复到自然冷漠的表情，看明白身后站着的人，略微失神片刻。李万方连忙退后两步，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最后只清脆的道了歉：“对不起。”

　　李万方不知道别的男人是怎么喜欢上一个女人的，在他站到那个命中注定的位置前，对赵鸣竹还只抱着一种遥望仙女的态度，从未有过想要靠近的想法。但是那一个拥抱，彻底将他带入了一个狂热的爱恋之中，愿意匍匐在她的脚边，只奢望她能赏赐一个眼神。仅仅只因为月光下，球场上，一个突如其来的撞进胸口的坚硬的肩胛骨，纤细柔软的肩膀，扣住手臂的骨节分明的食指，还有那一刹那全心全意的全部托付。
　　知慕少艾之时，一个不小心撞入的瘦弱肩膀，就让他感觉到了圆满，就让他坠入爱河，想要靠近，想要将自己的一切都展示在她的面前，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抖擞着精神拿出所有的幽默风趣自我介绍，挖出两人之间仅有的牵连想要打开话题。
　　可是她太矜持了，也可能有点害羞，找了个奇怪的理由就拒绝了，这多少给他沸腾的热血降了温，又不断给她找理由，觉得初次见面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任何一个对自己负责的人都应该这样，然后喜滋滋的看着她搂着滑板回了宿舍。

　　初次交流发现了很多问题，最大的一个是互相不了解。李万方就想了呀，要先将女神了解透彻了再去她面前刷存在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所以花了更多的精力去观察她，下课看她写作业，体育课看她听课做笔记，看她每天早晨给同桌带早饭，虽然每天都一样，但同桌总会热情的给她个拥抱，好笑的看她别扭的扒掉同桌的手，难过的看她对着那个男孩子发呆，看她开心，看她伤心，看她滑板玩得越来越好，看她焦急的扯着头发翻来覆去的验算答案……熊熊燃烧着的热情驱使着他每天都站在走廊上，观察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言一行，若不是拿着望远镜目标太大像个变态，他肯定买挂脖子上了。
　　直到第一次月考前，教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窗前，焦躁的做一步对一次答案，虽然还没完全准备好，但是说不定她正好需要呢？李万方这样想着，也就这样做了。兴高采烈的走进她教室，看她收拾东西，计划着要怎么开导她。越想越开心，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占据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位置，不自觉笑得得意忘形。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一个人的热恋中，根本没有发现赵鸣竹的冷淡，或者已经发现了，可是总是下意识的帮她解释，他的心已经完完全全的投靠了她。
　　他是怎么幡然醒悟的呢？大概是那句“你也晚了”吧，对呀，已经晚了，还有九个月就高考了，这九个月不管是不相往来还是浓情蜜意，时间到了就要分开了，自己要上大学，而她却只能留在这里，经过繁重的高二和高三的学习，参加高考，之后呢？她也要去上大学。
　　如果只是陌生人，选择学校的时候只要考虑自己的分数和兴趣就好了。若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下去，到时候会不会怂恿她报考自己的学校？
　　或者不用想那么远，明年突然从天天见面的状态变成一年只能寒暑假才能见到，而且因为各种原因寒暑假都不能天天见面，彼此能适应吗？若是适应不了要怎么办？再变回陌生人？
　　李万方一直自诩为理智的人，可是直到这时才发现，这半个月来自己就像被另一个人控制了一样，所思所想都幼稚得可笑，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懵懵懂懂往前冲。好在她还有理智，看得清透。
　　李万方看着前面一往无前的赵鸣竹，心里感觉怪怪的，有些佩服，有些不舍，又有些难过。
　　那一晚的接触，他相信她也失神了，多少也是有些期待的，可是她却最先看清，果断放飞了那些旖旎又不切实际的幻想，回到现实里沿着自己的计划努力前行。
　　真是个狠心的姑娘。可是这不就是最初吸引了自己的地方吗？永远知道要什么？再强的诱惑都不能让她停下脚步。
　　没理由让小姑娘给比下去呀！李万方看着消失在楼道里的身影想到。
　　这之后，李万方不再疯狂的关注赵鸣竹，只偶尔经过走廊，会驻足停留一秒，看一眼那个总在低头做题的侧影，就会吸收更多的动力。他也不再去看她滑滑板，每天和朱羽一起回家，讨论一下作业和学校，又变成了原来的样子。只是若见到她，还是会有些紧张，好像不管自己藏在哪里，都能被她一眼看到。
　　当然，这也许只是李万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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