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异闻录

　　照李明司所言，三日后，果真到了雪山。

　　白雪皑皑遍布山峦，延绵数十里望不断尽头。即便是站在山脚，也能感受到来自雪山的隐隐寒意。

　　小少和小年怕冷，李明司便让他们回去了。左衔君一直都陪同在李明司身边，自然不会离开。卜尔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的望向李明司，可李明司却像是将他忘了，不闻不问。

　　卜尔本鼓足勇气想询问李明司的意见，可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卜尔，你要留下么？”李明司替左衔君系好腰带，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我能……留下么？”卜尔双手虚握成拳，低头看向地面，低声道。

　　“可以。”李明司偏头看他，“只要段言愿意将你留下的话。”

　　卜尔不由将视线落在正穿衣的江段言身上。

　　“我同意了。”江段言伸手拍拍卜尔的肩，俯身耳语，“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能看见总比看不见好的多，对吧？”

　　“江大人，谢谢您。”卜尔感激道。

　　“把冬衣穿上，还有靴子。”江段言将衣服递给卜尔，“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是！”

　　直到现在，江段言也不太明白李明司的想法。如果式神只能是非人之物，那让江段言当他身边的小厮岂不是就行了？

　　但看见李明司与左衔君的相处方式，江段言很快打消了这种念头。对于李明司而言，他或许是不需要身为‘人’的卜尔吧。

　　他那时候本想与李明司细说，可左衔君等人却回来了。他后来想再找机会和李明司谈谈，却总碍于旁人在场，就这样一直拖到了现在。

　　“江大人……”卜尔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扯回来。江段言闻声看去，只见卜尔穿着不合尺寸的冬衣，袖摆也长上半截。

　　“我的冬衣果然是大了……就凑合穿吧？”江段言也无奈。当初做冬衣并没有卜尔的份，现下也只能将就了。

　　“卜尔，这套拿去穿。”李明司对左衔君示意，左衔君利落地从包裹里翻出套冬衣和鞋袜，走到卜尔面前。

　　卜尔如视珍宝，小心接过衣服，脸上总算浮现出了笑容，碧蓝的眼瞳明亮熠熠。缓过神，忙朝李明司鞠躬道谢：“谢谢主人！谢谢主人！”

　　“不必了，我是怕你给段言添麻烦。”

　　话虽这般说，可江段言也看得出，李明司对卜尔也并非没有感情。只是这份感情藏隐很深而已。

　　李明司话罢，便同左衔君开始上雪山。初上雪山倒不觉得寒冷，甚至还被身上冬衣裹得闷热，脸颊热汗直冒。

　　江段言还想刨几口雪吃，奈何山脚并没有看见雪的影子。

　　说来，毕竟是夏时，天气炎热也是自然的。

　　越往雪山顶走，温度也逐渐降了下来，像是直接跨过了秋季，直接到了寒冬般。

　　众人刚爬上雪山顶不久，空中厚积的云层开始下雪了。起初还是星点小雪，也阻碍不了视线，大家都没有在意。

　　但到最后，这雪越下越大，竟是变成了鹅毛大雪。满天白雪肆风飞舞，寒风刺骨呼啸不止。落雪阻碍着眼前的视线，江段言原本紧跟在李明司和左衔君身后，却在他眨眼瞬间，两人凭空消失在他眼前。

　　江段言见状，下意识拽住卜尔的手腕。卜尔刚把陷进雪堆的脚拔出来，就被江段言莫名拽了把，心里正疑惑，就听见江段言说，“明司和左衔君不见了。”

　　“啊？”卜尔闻言，迈上前与江段言并肩站着，眼里尽是白茫茫的一片，不安道：“这可怎么办？”

　　“先找个山洞避避，等雪停了咱们再去找他们。”说着，江段言握紧卜尔的手，嘱咐道：“抓紧我，别走丢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卜尔小声嘀咕了一句，倒也没再说什么。

　　上山前，李明司便告诫众人，这座雪山居住着能造冰雪的雪女。据传，雪女通常肤白貌美，她会将自己中意的男人冻成冰块，然后摆放在山洞里观赏。至于长得丑的，会被直接杀掉。

　　故此，若是遇见雪女，最好的办法便是避开她。

　　白雪纷飞迟迟没有停下的迹象，江段言拉着卜尔在雪地缓步前行着，身上裹着冬衣倒不觉得寒冷，但露在外的手却冻得僵硬蜷曲，拽住卜尔衣袖的手也不由加重了些。

　　“这鬼地方，怎么连避风的地方都找不到啊？”江段言牙齿打着颤，抱怨道。

　　“找不到，那就自己弄个。”说罢，卜尔施术制造出屏障，将两人罩住，将冰冷的风雪阻隔在了外面。

　　“都快冻死了……”江段言松开卜尔，去解腰间褡裢。奈何手指冻得麻木僵硬，解了半晌也没解开，卜尔上前帮他。

　　“要什么？”卜尔打开褡裢，朝江段言问。

　　“一张符箓。”

　　“这个？”卜尔拿出张符箓。

　　“不是，这是风符。”

　　“那是这个？”

　　“这是水符。”江段言道：“火符上面的纹路不一样，你仔细看看。”

　　“你符箓都长得一样，谁分得清啊？”卜尔索性抓了大把符箓出来，心道：这下至少有张是火符了吧？

　　“风符、雷符、土符……火符呢？”江段言翻看着卜尔手里的符箓，皱起眉头道。

　　“……”

　　“是这个，找到了。”江段言拿起火符生了火，将双手放在火团旁取暖，不忘偏头看向收拾符箓的卜尔道，“收拾好了，一起来烤火。”

　　“不用，我不冷。”卜尔收好符箓，系好褡裢，走到江段言身前半跪蹲下，将褡裢规矩系在江段言腰带上。

　　“真不冷？”江段言垂眼问。

　　“不冷。”卜尔起身，看向他笑笑，然后伸手摸江段言的脸：“对吧？我的手不冷吧？”江段言没答话，只是眨巴着眼盯着他。

　　卜尔也发现自己失态，赶忙收回手背在身后，低头道：“江大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江段言道，“不冷就好，你要染上风寒，我可没法跟明司交代。”

　　“江大人，你是来自海外神洲的么？”静默半晌，卜尔开口与江段言闲聊起来。

　　“是啊，要是有机会，我带你去瞧瞧？”

　　“那里热闹么？”卜尔问。

　　“应该很热闹吧？尤其是过春节的时候，各家各户都要，挂飞帖、画桃符、剪窗花。然后放爆竹、去长辈那里串门做客，还能拿压祟钱。听说京城那儿，还能见到‘火树银花’、也有放河灯的、猜灯谜的、各种好吃的糕点铺子、还有耍猴的、舞枪弄剑的，我最喜欢的还是舞狮子，特别的威风！”

　　“有那么多好玩的啊……”卜尔不由感叹，他还记得新年总是一个人过的。因为李明司要陪同天皇初诣，式神都留在家自己玩自己的。

　　其他式神也不能说大待见他，有时候也会照顾一下他，但因为李明司的态度，都对他避而远之。后来加上左衔君在，式神们也逐渐不与他扯上干系。上一个与他关系较好的式神，被左衔君带走，然后再也没回来过。

　　听说是李明司知道这件事后，将那式神抛弃了。从那以后，卜尔便一直都是一个人。

　　“你模样长得俊俏。”江段言看向他，笑着说，“师兄师姐们看见了，应该会很喜欢你的。”

　　“是吗？”卜尔唇角扬起，“那……真是太好了。”

　　“糟了！”江段言猛拍了下额头，脸色有些难看，“明司似乎说过，在雪山上不能乱用法术的吧？”

　　“啊？是啊……”卜尔闻言也逐渐变了脸色，紧张道：“要是被明司大人知道的话，我……”

　　“没事儿，有我呢。”江段言安慰卜尔，边从褡裢摸出数张符箓，边警惕看向四周，“明司还说，施术会引来雪童子，雪童子会将雪女带过来，只要逮住雪童子，估计就没问题了。”

　　“嗯。”卜尔点头，“可外面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见雪童子的影子，也许它们还没来呢？”

　　“那也管不得这么多了。”江段言敛眉，朝卜尔伸出一只手。

　　“做什么啊？”

　　江段言二话没说，握住卜尔的手，“你可得抓紧了，跑丢了我怕找不回来。”

　　“嗯。”卜尔连连点头。

　　“撤掉结界。”江段言命令道。

　　在水蓝屏障逐渐消失的瞬间，江段言朝东西南三方各丢了张符箓，火焰滔天蒸腾滚滚白雾、绿藤破地而生结扎成墙、飓风呼啸肆虐雪粉掀天。

　　“走！”江段言拉着卜尔转身朝北奔去，紧接着蓦然煞住脚步。

　　卜尔从江段言身后探出头，正准备问怎么了，便看见前方站着一个黑纱戴斗笠的人，准确来说——是冰人。

　　那冰人及江段言腰高，身上的肌理纹路与常人无异，只是少了男女特征。精雕细琢的双手剔透晶莹，就像是件无可挑剔的冰雕。

　　“江大人？”卜尔抬眼看向江段言，却发现江段言注视着远处的冰人，并没有理他。复又大声喊道：“江大人！”

　　江段言仍没有任何动静。

　　卜尔心里着急，却又不知道怎么办。

　　是时，江段言朝那冰人迈步走去，卜尔慌忙间，跑到江段言身前，双手抵在他的胸口想将他停下。可他力气太小，靴子也陷进了雪里。

　　“江大人，您快醒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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