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芥伙计(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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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怀念小时候，当我的人生还是一块白布的时候。”
　　“但没有人能永远活在小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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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小圣贤庄回客栈的路上，我让驾车的小先生在一个路口把我放了下来，打算自己步行去古玩斋。天气闷热，人流如潮，没走多久我就已经汗流浃背。路过一个茶水棚时，我忍不住了，走过去向老板要了一碗凉茶，一口气喝掉了大半。
　　正寻思着要不要多磨蹭一会儿，就听到街上突然爆出一阵小孩子的嚎啕大哭。
　　这哭声洪亮有力，我和大半个茶水棚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转过了头。
　　几步外的地方，原本在街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们陆陆续续地停下脚步，无意识地围成了一个不大的包围圈，且纷纷以同样诧异又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包围圈中的情形，一边打量还一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从我这个角度暂时是看不出包围圈中到底有什么热闹的，然而持续不断骚扰我耳朵的哭嚎声明显是从包围圈里传出来的，那哭声里还夹杂着其他的话。
　　除此之外……
　　我皱了皱眉，看了看包围圈里那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他的位置虽然不在包围圈中心，但显然也不属于看热闹的人群，因为他正表情呆滞，眉心微蹙，稍显无措，视线不断在圈中圈外游走，十足十就是个当事人。
　　重点是……这个人，我见过。
　　是那天在清澜台和伏念、张良见面的素衣男子。
　　一念及此，刚刚在小圣贤庄时从脑子里一闪而过的念头突然清晰地浮现出来。
　　我默默地喝完了陶碗中的凉茶，内心有些犹豫不决。
　　可就在我犹豫不决时，四处张望的素衣男子突然把目光定在了我脸上，一刹那间，眼中似乎迸出了一丝可能称之为喜悦的情绪——假如他脸上确实出现了表情的话。
　　我怔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一股撂下碗掉头溜掉的冲动……
　　然而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坐着一动不动，看着素衣男子磕磕绊绊地推开周围的人群，走到我面前。
　　他定定地看了我两眼，嗔黑的眼眸平宁异常。
　　被这样一个人以如此近乎纯粹的眼神看着，真是想无视都觉得煎熬。
　　我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在围观群众的视线越发灼热诡异前，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笑着问道：“这位先生，您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知小人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
　　素衣男子依然不吭声，却是直接动手，扣住了我的手腕，连拉带拽地领着我原路返回。
　　“……”少年你先解释一下会死啊？
　　我内心想咆哮，可不得不忍住。
　　等走进了包围圈，我直接呆住。
　　坐在地上大哭的果然是个小孩，难为他一双眼睛都被眼泪给淹没了还能挤出空隙观察情形，在看到又多了一个人过来时哭得越发大声，且更加用力地喊着“你赔我，赔我”……
　　我的视线落在地上摔成好几瓣的那根冰糖葫芦上。
　　一个极有可能就是事实的推测正在形成。
　　但素衣男子依然只是看着我，全神贯注地、毫无保留地看着我，眼睛里都仿佛闪着清晨露珠折射的阳光。
　　见此，我忍不住暗自可惜——看起来多端庄的一个人啊怎么偏偏就是个哑巴呢？
　　“是你不小心碰坏了他的冰糖葫芦吗？”我问道。
　　素衣男子似乎迟疑了一瞬，但随即点了头。
　　那个孩子闻言哭得更大声：“就是他撞坏的！他得赔我！”
　　我嘴角一抽，注意到这孩子衣着简朴，也就理解了他对那根冰糖葫芦的执着——然而我没有选择安慰孩子，而是继续问素衣男子：“你的钱是不是没带在身上，所以没办法赔给他？”
　　素衣男子又点了一下头，这次，眼中的光又明亮几分。
　　我松了口气，转身在那孩子面前蹲下，拉下他始终捂着眼睛的手，拉长了声音说道：“小鬼，我可以重新给你买一根冰糖葫芦，但你不能再哭了，怎么样？”说完，笑眯眯地看着孩子，等着他变脸。
　　孩子果然变脸了——但和我预料中的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的冰糖葫芦被他撞坏了，你跟他是一伙的，本来就应该赔给我！”他一个使劲挣开我的手，表情看起来愤怒又委屈，“我想哭就哭你管得着吗？！”
　　我脸一黑，一时还真被这么个小孩堵得无言以对。
　　这谁家孩子啊小小年纪这么蛮横？看起来也就不到十岁吧家里怎么管教的啊？！
　　我站起来直接走到街边捧着冰糖葫芦棍子看热闹的卖家面前，自掏腰包挑了一根最大的冰糖葫芦，快步回到那孩子面前，塞到他手中。
　　“你想哭当然没人拦得了你。“我不客气地说道，“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哭个痛快，省得我们看你一个孩子哭成这样白白心疼你。”
　　那孩子一下愣住，眼睫上还挂着亮晶晶的水滴，就这样目光中带着点懵懂地看着我，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这时一看，我才发现他一张小脸生得俊秀，细皮嫩肉的样子。
　　我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但此时也不想再多管一桩闲事，因此我干脆利落地站起来，一把拉住旁边静物画作一般的素衣男子，趁着那孩子没有继续发作，迅速挤开人群逃离案发现场。
　　直到钻进一条小巷，我才松了口气。
　　一回头发现自己还拽着素衣男子的衣袖，把好端端的衣服揉出了好几道褶皱，我顿时有点过意不去，讪讪地松手。
　　素衣男子看着我，目光里带了一丝好奇。
　　我清了清嗓子，笑道：“小人和先生之前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今天会碰巧遇到。呃……小人还有点其他的事要办，既然先生的麻烦已经解决了，小人就先走一步了。”
　　素衣男子微微一愣，而我径直转身，打算离开。
　　不料，刚走到巷口，一个黑影突然冲到我面前，差点直接把我给撞翻——假如不是对方动作敏捷地举剑横到我的脖子上的话。
　　我沉默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怒气冲冲的男子——对，没错，正是那天出现在清澜台的另外一个人。
　　“你是什么人？把少……把先生带到这里来想干什么？”黄衣青年压低了嗓音喝问，态度不客气至极。
　　我有点郁闷，心想你一监护人不知所踪导致你家先生被困在街上还有脸来质问我这个帮忙解围的人？
　　“当然是看你家先生骨骼惊奇气质出众所以打算把人拐走卖个好价钱啊。”我懒洋洋地开口，“哎呀可惜被你发现了。”
　　他大怒：“你……”
　　我话锋一转，冷笑：“你是不是就是这么想的？”
　　他闻言倒是怔了一下，随即有些迟疑地看了看我，大概是在犹豫要不要收敛一下态度不耻下问，又有点希望我能主动说明情况。
　　我闭紧嘴，皮笑肉不笑，坚决不打算主动开口。
　　就在此时，我听到另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阿焰，不得无礼。墨阳是我的恩人。”
　　这声音清朗又温和，自带空灵之意，非暖非凉，听起来只觉舒适清净。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位先生你既然不是哑巴刚才为什么一句话不说就眼睁睁被围观以及围观我帮你解围啊？！
　　还有啊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的名字并且如此愉快地认为我是你的恩人了啊？
　　我感到了一丝无力，有那么点后悔多管闲事了。
　　那个阿焰听到了这句话便是一脸惊愕，立即收了剑快步走到素衣男子面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似是不快：“不是让您在原地等我回来吗？您怎么能随意跟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走了？”
　　我嘴角一抽……
　　“我记得她。”素衣男子回答，神色甚至可以称为认真，“她是墨阳，给我们送过酒食。”
　　闻言，阿焰脸上浮现出一丝类似于迷茫的东西，随后又有些着恼地说：“所以您就跟她走了？”
　　何止啊还一言不发地拉上我让我帮忙解围啊……
　　“她刚才帮我赔了那个孩子一根冰糖葫芦。”素衣男子如此解释。
　　显然阿焰因此而更加混乱：“什么？”
　　“总之，她帮了我。”素衣男子一语作结，言罢向我看来，轻轻弯了一下唇角以示谢意。
　　于是，我在心中又默默地叹息了一次——这看起来多好一个人呐怎么脑子就不正常呢……
　　阿焰瞪了我一眼，又转头冲着素衣男子说道：“先生，您忘记来之前老师怎么说的了吗？世道险恶，不可轻易相信他人。”
　　素衣男子的目光顿时一黯，紧接着，抿紧了唇不说话了。
　　我越看越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奇怪，但我也不好多问，只是瞧着素衣男子的神色，莫名地觉得他可能有些委屈……
　　“对，你的老师说得很对。就连认识的人都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大街上任你撞坏了一个小孩的糖葫芦结果被路人围观，可见其他人更是不能轻易相信。”我一本正经地对素衣男子说道，眼角余光瞥见阿焰脸色难看。
　　素衣男子似乎有些困惑，却没开口。
　　“你胡说什么？！”阿焰咬牙切齿地盯着我。
　　“没说什么，就随手举个例子。”我耸了耸肩，转身就走，“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你要是这么害怕你家先生被人拐走，还是快带他回去吧。”
　　“你！”
　　“墨阳。”
　　清朗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我迟疑一瞬，停步转身，问他：“还有事？”
　　“明天最好不要出门。”素衣男子说道，“风暴就要来了。最快今晚，最迟明早。”
　　我愣了愣，下意识抬头看了看格外晴朗的天空，有些半信半疑。但见他的神情并不像玩笑，我也只能点头：“多谢提醒。”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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