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爱

　　“如果是你呢，也不可以吗？”
　　可以吗？
　　可能吗？
　　当夏薇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差点打翻捧在手里的茶水，仿若最得意最不设防时受了最致命的一击，脑海瞬间空白，片刻之后竟然想不起自己的第一个念头究竟是“可以吗”还是“可能吗”。
　　方夏薇或许简单，在某些方面甚至可以说有些迟钝，但也正是这份简单，她总能在最不经意时直触对方心底，简单，也直接。面对方夏薇，迟未然只能再度沉默。
　　“我不知道。”
　　二十四年来，迟未然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我不知道”，好像一天之间把之前二十三年未说的全补足了。
　　迷茫的感觉浮上心头，似曾相识。
　　好像碰上南宫也之后她就开始失去方向了，或许不只方向，自信，或者其他。有时甚至会莫名心虚，比如白天的时候，那一席说给夏薇的话。坚定的态度，也许只是为了说服自己。说完之后心底有一个声音小声地说：“是这样的吧？就是这样的！”生怕一点点的犹疑会把自己带到自己不能掌控的地方。这让她恐慌。她，讨厌失控。
　　“在想什么？”
　　“白天和夏薇出去逛了逛，互相聊了下近况。”迟未然回过头，对闲闲靠在门上的乜介依回眸一笑。
　　“这样说来，我们三个有段时间没有一起聚过了，更别说一起逛街。”乜介依皱皱眉，有些懊恼，“本来以为在你老公公司混个小职员当当会很有闲，没想到这么忙。”
　　酒吧聚会后，乜介依就从前台文员转职当了客户部专员，这段日子偶尔还兼南宫也的秘书。“能者多劳嘛！”说完迟未然却微微黯然，“南宫也这段日子都在我睡着后才回来。还有几次通宵没回。”
　　“啐！那是他的公司，他累死也活该！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我才懒得天天陪他加班，又没加班费。”
　　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搅动，微酸。压下这股莫名的情绪，迟未然打趣道：“你还缺那点钱？”
　　“缺不缺是一回事，给不给又是另外一回事。南宫也可是连提都没提，”乜介依的脸上不知是什么表情，“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商人本色。”
　　迟未然心突然就踢踏了一下，她想自己脸色肯定不对了，忙低下头将装好的饭盒盖上递给介依：“好了，明知道广告这一行本就没什么加班费可言。这个带给南宫也吧。”
　　“是，本就知道的，”乜介依暧昧地冲迟未然眨眼，“就是想看你护着他的样子。”
　　“嗯？”迟未然微愕，那厢乜介依已经提了饭盒径自出了玄关。
　　护着南宫也？这个说法让迟未然感到些许惊奇。她已经开始在言语中袒护南宫也了吗？即使面对的是如此亲密的介依？
　　没有吧，她一向是冷静地就事论事的那一方，大概是介依太敏感了。

　　终于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南宫也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抬手看表，已经快三点了。
　　介依似乎还没忙完。长发凌乱地拢在耳后，几乎挑不出瑕疵的脸上此刻满是肃然。认真的女人最美丽，突然跳出来的句子，忘记在哪里曾看到过，贴切地映出此刻在南宫也眼里的乜介依。
　　不忍心破坏这份美丽，南宫也轻缓起身，几近无声地带上门，回来时，手里已多了两杯速溶咖啡。推开门，正撞上介依疲惫却不掩清亮的眸子，似乎工作做完了，脸上少了份严肃，多了份轻松。
　　“做完了？”南宫也微微笑着将咖啡递给她，“茶喝完了，将就吧。”
　　乜介依捧着温热的咖啡，看着南宫也将两份资料整合在一起，又动手将两张凌乱的办公桌稍作收拾，眼睛没有一刻离开过这个谦和认真的男人。
　　“怎么了？”南宫也终于停下。
　　乜介依重重往身后一靠，椅背和椅面的接合处抗议地发出尖锐的“吱呀”声，在只有两人的静谧里显得异常刺耳。
　　“真是不甘心啊。”叹息似的喃喃自语，让南宫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爱上未然，很辛苦吧？”一点点的恶意，一点点的幸灾乐祸，一点点的叹息——南宫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美丽的女人究竟想表达什么。
　　只是，爱上未然，辛苦吗？
　　南宫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就像他从未想过自己爱不爱未然。一开始就不认为会存在的爱，它的到来也是悄无声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未然，就像不知道春天到来时脚边的草究竟是哪一天变绿的，一切都如此自然，自然到丝毫没有想过要抗拒。一切似乎都和以前一样，一切又似乎都和以前不同。在这以前，对她的好，对她的温存，一切都发乎己心地与她无关。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发乎己心的好与温存中，掺了一丝期待，期待她能有所回应，期待她有和自己一样的期待。而她的稍稍回应却让自己的心有了更大的缺口。不够的，还不够。渴望着更多的时候，对方却不再回应，只剩了自己在对岸叫嚣着对她的渴望。而，偏偏，这一切只能放在心里，面上仍要做出一副淡然温和的样子。
　　不是没有怨，只是，想到对方根本毫不知情，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这怨，似乎也没了道理，只剩了一声叹息，和两个从心底滚上舌尖的音节：“未然”。
　　辛苦吗？不知道。只是，无法不付出，无法不期待。
　　“三点半了，现在打车回去也睡不了几个钟。不如，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乜介依望着星火黯淡的窗外说道。熬了夜的嗓子有些喑哑，这寂静的夜里听来别有一番风情。
　　讲故事？南宫也一愣，怎么，果然是人以群分吗？想起未然曾经讲过的那个故事，不知怎么，几个月后的今天，竟有了别样的感触。
　　不待他将那一丝缥缈的情绪抓住，乜介依便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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