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峰堂堂

　　陵越躲开他灼灼的目光，转移注意力似的拿起汤勺舀了一只馄饨：“快吃早饭。”
　　百里屠苏忍不住扬了扬嘴角，竟有些小嘚瑟：“是，师兄也会害羞，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陵越正一口咬下那个馄饨，听得百里屠苏如是说，“嗒”一口咬到了汤勺。
　　百里屠苏，你等着，咱们床上见！我倒要让你看看，到时候是谁在害羞！
　　百里屠苏怀着喜悦而得意的心情悠哉地吃了两只小笼包，而陵越心中郁结，不小心嚼到了舌头。
　　虽然嚼到了舌头让陵越更加郁结，但是不得不说，作为江南水乡的梁溪，确实名不虚传。
　　太湖有三白，白鱼白虾和银鱼，这三鲜馄饨，放的正是这三鲜。
　　常年待在昆仑雪域，天墉城吃的又多是素食，吃到这样鲜美的早餐，还真是一种享受。
　　陵越思忖着要不要学做一下这种馄饨馅，然后包给百里屠苏吃，却忘了太湖三白乃江南特有，昆仑山怎么可能养得出银鱼来。
　　“你看着我傻笑做什么，再不吃，馄饨该烂了。”感觉到那灼灼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陵越有些郁闷地抬头，瞪了百里屠苏一眼。
　　百里屠苏笑意更深，眉眼弯弯，这幅模样陵越都很少见到过：“是，师兄说得极是。只是，再美味的馄饨，都不及师兄的味道鲜美。”
　　“咳咳！”某只薄皮大馅的大师兄半个馄饨哽在了喉咙里。
　　百里屠苏，出息了是不是！
　　一顿早饭，陵越吃得浑身冒汗，百里屠苏倒是悠闲地吃完了，搁下筷子，有意无意地抚弄着焚寂剑柄上的相思扣剑穗。
　　直到陵越和百里屠苏吃完，收了碗筷，十指相扣，握着各自的佩剑离开熙盛源，一旁的老大爷才反应过来，僵硬地动了动筷子。
　　他觉得，自己的三观快要跟不上时代了。
　　午后，春雨渐停，陵越牵着百里屠苏的手，来到太湖边的摆渡口。
　　有好几艘乌篷船泊在摆渡口，一个带着斗笠的老婆婆坐在一艘竹筏上，望着太湖发呆。
　　陵越走过去，蹲下来礼貌地询问那老婆婆：“婆婆，我与师弟要泛舟太湖，这乌篷船可否租给我们一用？”
　　那老婆婆摘下斗笠，身着蓝色的衣裳，朴实却不庸俗，看起来竟还有些高贵，一头银发绾成发髻，用一支白玉簪松松挽起，一缕银丝垂在鬓边。
　　老婆婆抬起双眸，有着老人独有的昏黄却不模糊，甚至十分清明，只是这双眼睛，就让陵越觉得万分熟悉。
　　老婆婆看了陵越两眼，目光落在他的墨色长发上时，变得有些疑惑，随即却立刻移开视线，转向百里屠苏。
　　她看着百里屠苏的眼神含着一丝迫切和渴望，然而蕴藏得最深的却是浓郁的忧伤和无奈。
　　陵越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百里屠苏的手，仿佛他一松手，百里屠苏就会离他而去似的。
　　明明是不一样的容貌，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一双眼睛……
　　“师兄？”感觉到陵越的异常，百里屠苏扭头，凝视着陵越。
　　老婆婆立刻回过神来，点点头，声音有些嘶哑：“可以，都可以借给你。”
　　陵越凝眸，竟有些不明的意味，却还是恭谨地行礼：“多谢婆婆。”
　　陵越握着百里屠苏的手踏上其中一条乌篷船，和那老婆婆擦肩而过时，还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
　　他也有私心。
　　两年前在极北之地，风晴雪用三百年寿命换来屠苏的心时，他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一面钦佩着风晴雪矢志不渝的深爱，一面，又怕哪一天屠苏知道了真相，会因为愧疚而选择离开他。
　　他会履行承诺用一生一世去爱屠苏，但是，他也私心希望风晴雪留在幽都，不要再回到人间。
　　在这里看到这个容貌和风晴雪完全不同的老婆婆，却有着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眸，陵越如何能不心慌。
　　百里屠苏却似乎没有注意到那老婆婆，只觉得陵越有些异样。
　　陵越站在船头，撑起长篙离开湖岸的时候，那老婆婆还呆呆地凝望着他们。
　　待乌篷船在视线中慢慢小成一个小黑点儿，老婆婆突然用手捂住嘴巴，不可抑制地痛哭起来。
　　“苏苏……苏苏……”老婆婆看着湖水中自己沧桑的倒影，一直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
　　有谁理解她心里的无奈与悲哀，她放弃的爱情和岁月里，满满的都是她不能摆脱的苦与痛。
　　苏苏，若有来世，你可愿意放开陵越的手，与我同行？
　　我多想，拥有你的深爱啊，哪怕只是曾经拥有过。
　　罢了，怕是永生永世，我都不会等到你了……
　　黄泉路上，忘川河边，三生石旁，奈何桥头，你都会等他同行吧……
　　擦干了泪，风晴雪轻轻站起来，指尖掐诀，开天眼再看了百里屠苏一次，从头到脚，她贪恋的一切，都深深地融入骨血。
　　然后，掐了往生诀，魂魄离体，只留下那蓝衣老婆婆坐在那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曾附身于老婆婆，也不曾看到过他们的身影，踏上还魂之路，重新回到了那黑暗又有毒的幽都。
　　我只想，再见你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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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船划到湖中心，陵越放下长篙，任由乌篷船在水上恣意飘荡。
　　坐在百里屠苏身旁，微微眯了双眼，沐着春风，伸手搂住百里屠苏的肩，将他揽入怀中。
　　百里屠苏倒也不挣扎，靠在陵越心口，安心地闭上眼睛，感受着春风拂面的温柔和陵越胸腔中沉稳的律动。
　　若有来世，他不做什么仙风道骨的天墉掌门，他也不做什么风华绝代的执剑长老，就做一对神仙眷侣，没有煞气缠身，没有千斤责任，修仙情－爱两不误。
　　他和他，要的不过如此。
　　原来，这就是穿最艳的衣服，喝最烈的酒，爱最爱的人。
　　这就是浪迹天涯，踏遍万里河山，行侠仗义，生死同归。
　　凝视着百里屠苏如凝的红唇，陵越耐不住心中悸动，低头覆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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