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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江畔1
——横江欲渡风波恶,一水牵愁万里长。
尽管前一夜有很多人都不曾眠休,尽管这一日的日出有人并不想那么快见到,五更朝鼓一响,该坐龙椅上的还是要坐在上面,该在朝堂上精神抖擞站的还是要站着。
昭国的早朝,依例扶迦国的贵宾是不用也不能出席参与,只是今日,文武百官却发现,身着扶迦朝服的三名使臣赫然正站在百官之首。
辰逸沉静无波的眼淡淡扫过堂下,威仪自若地接受了百官的朝拜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宣不夜侯唐澈立即上朝觐见!”
陈公公低头颔首,轻甩拂尘领命告退。
吉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前的象牙,昭国国君特地派人通知他们要参加今日的早朝,此时又传召了唐澈,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扶迦原本已经绝望的命运中又燃起一丝希望了吧。
虽然不知道这位威名在外,行事乖张的小白脸在羌国诡异的军队前到底能有几分的能耐,但有他相助,或许真能逆转颓事也说不定。
辰逸自陈公公的身影消失在金銮殿后,便一言不发,薄唇紧抿眉头微蹙,一双眼望向金銮殿外头,望得很远,望得很深。
偌大的大殿上没有一丝声响,好似无人一般,就连呼吸都被刻意压抑。
静……
殿外传来陈公公小碎步的声音,荡进殿内,如水滴进水潭,静谧敲开,辰逸脸上的线条也终于有了一丝柔和。
陈公公的身后便是一身戎装的唐澈。火红的色彩忽略了眼帘,直接刺进眼的最深处,张扬肆意,嘴角那一抹若有还无的淡笑,清冷孤傲。
“臣唐澈参见吾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辰逸深吸了口气,手略略一抬。
“平身”
“谢陛下。”
唐澈站起,闪入武官队列。
“众卿家。”辰逸扫了一眼殿下百官,缓缓吐着字,“扶迦友邦暂有微难,我昭国与扶迦世代邦交,出于道义,定然要派兵支援,也好叫羌国知道,爱好和平不代表可以任人鱼肉,昭国与扶迦国是不愿战而不是不能战!”
“吾皇圣明!”
殿前忽啦啦地跪倒了一片,嘴里呼着“圣明”。
可他们真的个个都懂吗?圣在哪里?明在哪里?
他们不需要懂,他们只要懂,圣意不可违就够了,够他们高居庙堂,荣华富贵。
辰逸沉沉静静地等着他们跪完又起身站好队列。
只有史丞相没有跪,眯着眼看这一众百官将模样作全,而后摸了摸了胡子,揖手上前一步,道:“君上要派谁统率三军呢?”
辰逸又重重深吸口气,语调却仍是沉稳。
“不夜侯唐澈!”
“臣在!”
唐澈大步跨出。
“朕命你立即调派唐家军精英,随吉哲王子赶赴扶迦!”
“臣遵旨!”
唐澈郑重地跪下领命。
“众卿家可有异议?”辰逸象征地问道。
“臣等无异,吾皇英明!”又是忽啦啦的一片。
没有跪的还是史丞相,自然摸胡子作揖说话的还是他。
“君上,老臣请君上三思。”
“丞相请说。”辰逸眼眸里深深沉沉,不带一丝情绪。
“老臣认为可派经验更丰富的将军带兵前往扶迦,唐将军年纪尚轻,恐其不能胜此等重任。”史丞相斜了跪着的唐澈一眼,眼神很复杂。
百官及吉哲等人的眼中均闪过错愕。
老糊涂了?
辰逸却笑了,温和的说道:“老丞相过虑了,朕倒认为,唐卿家定能担此大任。”
“请君上三思。”史丞相索性跪了下来,脸伏着地再也不肯抬起。
唐澈也满脸疑惑地瞅了眼伏在她边上的史丞相,这老狐狸又怎么了?
“这……”辰逸皱着眉,表情犹豫了起来。
“君上!”此时,又一人站了出来禀道。“君上,唐将军年纪虽轻,却已有万夫不当之勇,唐将军的战功莫说昭国,即便是天下亦是无人不知,臣认为协助友邦退敌之事,非唐将军外不作第二人选。”正是太师奚重。
奚太师说完亦面向辰逸深深一揖到底。
“臣力荐唐将军。”
辰逸眼眸愈深,头略略一偏凝向了唐澈,正对上唐澈仰视他的眼,辰逸心头蓦得一怔,她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我……要……出……战……”。
辰逸的眉头越皱越紧,闭着眼不再看唐澈的眼神,深吸气道:“朕意已决,丞相无需多言。”
“唐澈!”辰逸眼一睁,精光骤现。
“微臣在。”唐澈被辰逸突然带着威慑的眼光怔住,低头回道。
“朕命你三日内调配周齐,即刻随吉哲王子前往扶迦,速战速决只许胜不许败,你是我昭国的将军,莫要丢了昭国的颜面,就是战死也给朕爬回来再死!”
辰逸情绪微爆,语气冰冷,一番疾言厉色让众臣们皆摸不着头脑。
果然……伴君如伴虎,龙颜说不悦就不悦了。
“臣遵旨。”
唐澈也摸不清状况,历次出战前国君是会半开玩笑跟她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所以君要臣活臣就一定要活着回来”这一类的话,可这毕竟是私底下的玩笑话,今日国君怎么在早朝上就这么吼出来了?而且……干嘛是用吼的……
史丞相伏于地上的身子微微抖了抖,略抬了头轻摇。
“退朝!”
辰逸重重的哼出两个字,甩袖负手走向内堂,也不理满殿人脸上的孤疑之色。
唐澈下了朝便策马飞驰在皇城的近郊——通向百林里唐家军校场的必经之路。
乌骓是匹通人性的宝马,看到主人眸里闪着难掩的激情,无需她催促便已兴奋地撒开四蹄带着她迎风驰骋。马蹄下沾了落花,踏碎了雨后凝结的泥块,春意盎然间一抹火红的身影划过视线,留下的香味是花?还是她?
翠绿的叶后,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眸深深锁住那个背影,那在绿意中最鲜亮的色彩,惊起的鸟儿在天地间飞旋,却也及不上她战袍扬起的洒脱。
身影渐远,只成了一个红色的小点,像是天地间的一点朱砂。树后缓缓走出一名男子,灰蓝色的粗布衣,黑亮柔软的长发只用一根带子粗粗绑了,手中的紫竹箫发出沉静内敛的光泽,犹如他的眼眸,低沉通透。
“半年多不见,还是这副急燥的样子,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男子低语,像是在责备,嘴角那一抹弧度却早有了几分醉意。
正待离去,耳畔却又传来马蹄急促的声响,那抹消失不见的朱砂又从天边生生闯入眼帘。
——难道……她发现我了?
男子有一刻失神,眼眸里流着零乱的情绪,有微微的慌张,更多的却是期待。
可是,她只是策马呼啸过他的身旁,朝着皇城的方向双目专注,根本不曾发现,那一直牵系着她身影的眼。
男子脸上弥了一层淡淡的失落,复又微叹口气,浅笑,“还真是毛躁,去而复返……你就不能三思而后动么?”
唐澈去而复返,正是因为三思了某些事情,而这些事情却不是她一人可以作主,所以她必须再进宫面见国君。
辰逸听报唐澈求见,面上倒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挥了挥手沉声说了个“召”字,便又反剪双手背向御书房大门。
“臣……”刚要行礼跪拜的唐澈被辰逸扬了扬手阻止。
“刚刚早朝之上,朕有些失态了。”辰逸放下的手仍是回到了身后的位置,身子慢慢转了过来,“朕突然觉得阿澈真的很好战,是吧?”。
“臣……”唐澈瞧着辰逸深沉内敛的浅笑,一时不晓得这笑里头是有多少深意在其中。
“好了。”辰逸见唐澈踟蹰,缓缓合了合双目走近她几步,淡然道:“阿澈是有何事?”
唐澈暗暗松了口气,抱拳禀道:“臣想先率五千唐家精兵去扶迦国探下究竟。”
“恩?”辰逸抿唇示意唐澈继续说下去。
“吉哲王子言辞闪烁似有未尽之言,我们对扶迦国的情况一无所知,若是贸贸然大军出战,恐怕会凭白多折兵将,臣只是想知已知彼而已。”
辰逸蹙眉沉呤,眸有微光,似有深意。
“臣亦担心吉哲王子昭国之行,自头彻尾都是个圈套。若扶迦本就与羌国连成一气,使苦肉计诓我军队进入他扶迦境地,他们再合两国之力,将我等击破,彼时昭国损兵折将,恐怕难以挡这二国的破竹之势。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扶迦不至于会同意让自己的领土成为战场,但也并非全无这个可能。”
唐澈自顾自说道,语毕便微侧了头望向辰逸。
辰逸迎上唐澈的目光,深深凝了片刻,叹气道:“朕何尝没有这个担心,只是有些时候,朕只能赌一把,若不出兵,羌国真的呑并了扶迦,以他们的野心,恐怕下一个就是昭国。”
“所以,臣愿先行前往,为君上探路。”
辰逸只是望着唐澈,半晌默然不语。
唐澈掀起一角战袍,肃然跪地。
“君上,臣请君上当机则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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