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狙击

　　警校时期，路明远也会像其他的学生一样上网冲浪。那时候不像现在流行微博贴吧，他们大都混迹于豆瓣知乎这样的论坛。他记得他在知乎看到过这样一段话是说英文里有个词，叫Crush，在字典里，是“压碎、辗碎、压垮”的意思。但是它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短暂地、热烈地但又是羞涩地爱恋”就像I had a crush on you.我曾那么短暂、热烈、羞涩地喜欢过你。

　　读到这句话的路明远心中好似产生了共鸣，他惊于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那是在他第一次见到林柏轩的时候。

　　短暂、热烈、羞涩，是一见钟情。

　　但是，既然是crush，那就没有必要让它涌动。长久的保留是习惯，也是要求。就如同幽径旁枯萎的花 ，无论是多么残忍的天气，都简直着自己独自生长。

　　可在空气压迫下的不甘欲望 ，黑夜的温柔也无法使它安详。用鲜血在这世界上划出道道伤口，路明远可以可听见自己的叹息，却忘记了太多发压抑终究会爆发。

　　因为林柏轩对他，不是crush，而是adore。他用自己的期盼、忐忑、尊重、爱慕把路明远从沼泽中救出，捧着他的心到阳光之下。于是路明远就无可救药地沉溺在林柏轩明亮、毫不畏惧的目光里。

　　有一丝恐惧，又有一丝期待，想向他跑去，又想离开他的身边……

　　我到底是怎么了？

　　可心中汹涌澎拜的感情，终究还是要被理智束缚，当他推开林柏轩的时候，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选择。

　　真正的心有灵犀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彼此就可以心知肚明，无论是爱慕，还是拒绝。

　　冲动过后，心里会变得异常冷静。于是林柏轩就这么看着路明远打开车门，走了出去。他没有留下一句话，林柏轩却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自作多情，却是自作聪明了。

　　但是生活必须进行下去，前路有艰难险阻，他不会退缩——根据路明远的消息，金少仁已经开始在盘区建工厂，林柏轩立刻让张风和顾飞羽盯着盘区的动向，又让贾榛调查全球suki制造的专家。

　　贾榛是局里的老人了，以前是缉毒队的，去年才调到特侦队。他这人没什么大追求，就喜欢研究那些化学式分子结构什么的，结果现在还是个三级警员。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贾榛倒是对升职加薪什么的不感兴趣，闲暇时和林柏轩唠嗑也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人这一辈子，做自己喜欢，想做的事情就好。我这人啊也不是当干部的料，没人推着走不行的。再干个两三年一退休，我就和老伴一起去开个面馆去。”

　　林柏轩对贾榛敬重有加，他笑着说：“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贾叔您不是也为警局做了许多事情吗？”

　　“嗯，都忙得没时间陪老婆啊。”贾榛玩笑道，“人啊，有了家庭就有了牵挂，干咱们这行的不容易，老婆孩子更不容易，有时候想想挺对不起他们的。”

　　不可置否，林柏轩点点头。

　　“不过话是这么说，该成家立业还是要的。”拍拍林柏轩的肩膀，贾榛接着说到：“小林子你啊，工作起来不要命。年轻热血是好事，但是也不能不顾自己的事。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伴儿了。”

　　林柏轩身子一僵，脑海中突然闪过路明远的眉眼，这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

　　“……我找人家，人家也不见得接受我啊。”

　　“咋回事，表白被拒绝了？”

　　“嗯。”林柏轩点头。

　　贾榛一看林柏轩的反应，也猜到了个大概。作为长辈他是关心队里这些小娃娃们的，平时谁有个感情上的坎儿他都特热心地帮着解决。于是他安慰林柏轩，说：“呀，小林子啊，你也别因为一次失败就气馁。咱们这行确实不好找对象，可你长得好家室好，最重要的是脾气好，谁当你的女朋友那是赚了。”

　　听贾叔这么说，林柏轩不禁笑了出来，他说：“张风齐哲那帮崽子们可是觉得我这人凶得很。”

　　“小娃娃们欠练，你说得他们是应该的。”贾榛应到，“说起来齐哲那娃娃，他最近追丽丽追得热火朝天的，被丽丽拒绝那么多次了反而愈挫愈勇。这你就得向娃娃们学习了，要是真喜欢，就再努力一下。你是娃娃们的榜样，这方面不能输啊。”

　　“我是不想输啊。”林柏轩略显无奈，“但是他觉得我我不可靠。”

　　……也可能，他是不想我因此而受到伤害。

　　贾榛一听这个，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他拍了一下林柏轩的脑瓜，严肃教导到：“那你就证明给他看你可靠啊！”

　　你是个三十二岁的成年人了，应该学会自己证明自己的能力。若是你足够强大，还怕拿不下对方？

　　贾榛这几句话让林柏轩打了个激灵，他觉得自己突然开窍了——对哦，我怎么老想着路明远什么态度，他什么态度我给他掰过来不就好了！

　　林柏轩，你怕是脑壳拌坏了吧，自己纠结个屁！

　　果然是站在路明远的立场思考过度，一旦走出这个扰人的圈，顿时前路一片光明。伸展了一下胳膊，林柏轩觉得此时此刻简直神清气爽，他拉起贾榛就往回走。

　　贾榛没搞明白，“干啥啊这是？”

　　“工作工作！”

　　“……你小子怎么突然这么有干劲了？”

　　林柏轩笑笑，说：“没干劲怎么娶媳妇！”

　　而相比之下，路明远的心可不像林柏轩能放轻松。林柏轩告诉他比特币的交易终点在美国，他对金少仁的怀疑就更深了几分——这个人似乎与KM有不为人知的渊源。他尝试从Uyi那里打听关于金少仁的事，可Uyi却说自己也是三年前经人介绍认识的金少仁，而且那时候金少仁还在读博士，也就是个穷酸的留学生。关于金少仁的来历，家人，以前的职业都无法得知，路明远很是烦恼。

　　“你这烦恼可不止道上的事吧？”钱都来一边给路明远按摩着脊背，一边说到，“我都挺亮子说了。”

　　路明远微微扭过头，问：“亮子说什么了？”

　　“他说自从跟你提了有关你的终身大事，你就不怎么搭理他了。”

　　这孩子是真心对你好，你可别自己没人追撒气到人家孩子身上。

　　“我什么时候拿他撒气了？”路明远觉得亮子真是闲操心，“他大哥我这么有魅力的人可能没人追？”

　　这话寻摸着就是有对象，钱都来紧着问：“你对象长啥样啊，好看吗？”

　　抛给钱都来一个白眼，路明远懒洋洋地说：“好看啊。”

　　腰细腿长皮肤白，浓眉大眼鼻梁高。

　　钱都来在脑海里描绘了一下，说：“你对象是个混血？”

　　路明远想了想林柏轩那张脸，“长得像混血而已。”

　　“那忒漂亮啊，有福气啊你小子！”

　　“呵呵。”干笑了两声，路明远瞥见桌子上摆着的蛋糕盒，便问：“叔，你今天过生日？”

　　“啊，不。”钱都来看了一眼蛋糕，说：“我女儿生日。”

　　“你不是有个儿子吗？”

　　“还有个小女儿，不过也好多年没见了。买个蛋糕，也算是给她过生日，祈个福吧。”

　　感觉到对方的语气低落下来，路明远的心情也带上了一丝沉重。对于从小失去父母的他来说，亲情是遥不可及的东西。这样一来，他便十分能理解钱都来的心情。

　　那是无法触及的痛，他们却要习以为常。

　　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人悲伤就有人欢呼——林柏轩接到了胡若欣的邀请，参加她的生日party。收到邀请短信的时候林柏轩还纳闷了一下：胡若欣是谁？

　　“我闺蜜啊林队！”

　　“哦，那个女孩子啊。”林柏轩想起来，“她过生日邀请我干嘛？”

　　秦丽丽简直要为他们林队这情商点蜡——人家女孩子分明是对你有好感才邀请你的啊林大警官！！！

　　这话也不能直接说出口，好在林柏轩还没那么木讷。在秦丽丽发疯狂请求下他应了这次邀约，下班的时候还让秦丽丽陪着一起去挑选了一件小礼物。

　　到了约定地点，胡若欣早就等着了。她看见林柏轩十分开心，微笑地站到他的身边和他并排走着。秦丽丽识趣地稍微慢了一步，给两人创造相处的机会。

　　林柏轩自然是能感觉出来秦丽丽的用意，但是作为一个君子，不能怠慢了女孩子，于是他和胡若欣攀谈着，尽量迎合对方的话题。

　　入了座位，胡若欣向众人介绍林柏轩，又跟林柏轩介绍到：“这些都是我的朋友。”

　　“各位好，我是林柏轩。”礼貌地打过招呼，林柏轩坐下来。胡若欣的朋友大都是做文职工作的，除了秦丽丽很少接触警察这行的人。他们对林柏轩充满好奇，免不了问这问那，林柏轩也是教养好，笑着一一应答。

　　“林警官这么年轻有为，有没有女朋友啊！”

　　“对啊，没有的话考虑一下我们若欣呗！”

　　“你们乱说什么呢！”被朋友们起哄，胡若欣有点不好意思，她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打量林柏轩的表情，却刚好和对方的眼神撞上。她心虚地扭过头，目光却忍不住往林柏轩的方向移去。

　　女孩子的心思细腻温柔，林柏轩对她笑了笑，便看到她的脸又红了点。

　　……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聚会结束之后，秦丽丽特别聪明地把无关众人领着往车库走，留下林柏轩和胡若欣在后面。

　　和爱慕的男士一起走着，胡若欣既紧张又兴奋，她攥紧手包，看向林柏轩，柔声说到：“谢谢你来给我过生日。”

　　“哈，不客气。”林柏轩应到，他从衣袋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绒布小盒，递到胡若欣面前，“刚才没有顾上，现在是送礼物的时间。”

　　“诶？”胡若欣有些受宠若惊，她笑着接过林柏轩的礼物，打开那个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有些意外和激动——那是一支红色的钢笔，上面用烫金色写着一串英文：“A Priceless Treasure”。

　　这是？

　　林柏轩笑道：“丽丽说，你最近在练硬笔书法。既然是练字，肯定需要一支好笔的。”

　　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谢谢你！”

　　“喜欢就好。”林柏轩说，“等到胡小姐你结婚的时候，我再送你和你的新郎一份更好的礼物。”

　　原本热烈的心却因为对方的一句话而被冷水浇透，胡若欣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呆然地看着林柏轩。林柏轩也收起笑容，礼貌地微微欠身。虽没有说话，胡若欣却明白对方是在表达歉意。窘迫感瞬间席卷全身，冲的鼻子和眼睛又酸又疼。她低下头，咬住下唇，缓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来，笑着对林柏轩说：“好啊。”

　　到时候请一定要来参加我的婚礼！

　　见胡若欣如此，林柏轩心生愧疚——勇敢善良的女孩子不仅令人怜惜，更令人钦佩。胡若欣是个好女孩，只是自己无法喜欢她。林柏轩并没有对此感到惋惜，只是觉得感情真是个有趣的事情。好感的产生，爱慕的展现都在不知不觉之中，但是一旦确认了彼此，他就无法再看向旁人。

　　林柏轩知道，他会一直看着那个冷峻的侧脸，会看到路明远偶尔流露的温柔，以后说不定还会看到那人的脆弱。那时自己一定紧紧抱住对方，捧住他的脸，坚定地告诉他：这条路上并非他一人独行，无论何时何地，自己都会无怨无悔地和我在一起。

　　不只是并肩作战的伙伴，还是生死相依的恋人。

　　“那我们走吧。”调整好心态，胡若欣笑着说到。这时她的手机却响起了，于是她对林柏轩抱歉地笑笑，然后接通了电话，简短地说了几句。“不好意思啊，我哥让人给我送礼物，我得回酒店前台取一下。”

　　“那我陪你去。”

　　“好。”

　　他们又折回酒店，路上胡若欣说，本来自己的哥哥也要来的，可是他工作太忙，就只能托人把礼物送过来了。

　　他们走进酒店大门，不远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夹克衫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站在前台。林柏轩表示自己站在这里等她，胡若欣答应，便向那个男人走去。

　　看来胡若欣在家里是个受宠爱的小公主啊，哥哥这么疼她。

　　这样想着的时候，林柏轩看到那个男人转过身。当他看清那个男人脸的瞬间，他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个男人长得十分普通，可左脸上却有一道一指长的疤痕，看上去十分狰狞。

　　……这不是那天晚上跟踪我和路明远的人吗？！！

　　职业的敏感性让林柏轩察觉出什么，他看着胡若欣满脸笑容地和那个刀疤男交谈着，对方对她似乎很是恭敬客气。林柏轩不禁心生疑惑：按理说这个男人是胡若欣哥哥的人……胡若欣的哥哥……

　　难道是胡若欣的哥哥指示这个人跟踪路明远的？

　　一旦牵扯到心系的人，神经就会变得异常紧张。俗话说关心则乱，但是真正的强者就是得克服这样的困难，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冷静的头脑和清醒的判断。

　　看着金少仁和人打电话，路明远盘算着要怎么样从这个人身上得到线索——这几天金少仁去外地谈事，他便有了时间好好调查和整理关于金少仁的资料。家境一般，父母健在，学习优秀，怎么看都是个普通的留学海归。

　　不对，如果他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怎么会打那两亿的主意。他肯定是知道什么秘密的，搞不好和袁祁有关。若是他早就和袁祁有联系，那他背后必定还有更大的老板，这个人说不定掌控者KM多年来的秘密。

　　袁祁的私产，卧底的名单，匿藏的黑警……有关KM违法犯罪的有利证据，只要能找到这些，警方就可以把这块毒瘤连根拔起。

　　金少仁挂了电话，转身便看到路明远直视着自己。他笑了笑，问：“你是在看我吗？”

　　不禁攥紧拳头，路明远面上还是一副玩笑样，轻巧地回答：“我只是在发呆。”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金少仁叹气，“看来叶老板说的没错，你不可能喜欢我。”

　　不过没关系，时间还长，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对方的话语里满是自信，甚至带了点挑衅。路明远笑了一下，道：“J少的自我感觉可真是良好。”

　　金少仁却无视了对方的嘲讽，接着说到：“不如先从称呼开始，以后我叫你路怎么样？”

　　这一声“路”让路明远打了个冷颤——留过洋的叫人都这么腻歪吗？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呕吐的冲动，笑着问：“刚才打电话是联系生意吗？”

　　“啊，不是。我妹妹过生日，让手下的人给她送礼物而已。”

　　“你还有妹妹啊？”

　　“嗯。”金少仁点头，“接下来去盘区看工厂，请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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