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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21
此番从衙门出来,已是次日清晨。
晨雾微湿,一勾残月挂在枝稍,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色。
渐渐苏醒的街市旁。
君浩抬扇掩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我总觉着吧,这会我们若是回去了,定还会受他丹某人一顿的‘狂风暴雨’…”
“别馆内的杯盘碗碟定又要遭殃一大批的…”
夏汀浔两手撑着左右眼皮子没给掉下来,深表赞同。
“那怎么办?”君浩问。
“凉拌?”夏汀浔答。
“…真冷。”
“…是挺冷的。”
“我说二位,你们都盯着我这包子屉看这么久了,到底要不要吃啊?”
街边巷口这位卖黑早点的小贩不高兴了。“要吃就尽快点,不吃就赶紧走人,别占着我这摊子座位还在嘀嘀咕咕指指点点的,不知道人还以为我这包子里都蒸的纸皮馅儿…”
“要不咱们就…接着跑?”
君浩灵机一动。给出提议,“反正现下我这玺印也都寻回来了,管他东门二蛋火大不火大的…”
“不不不,您若不想下次再被逮到后果会更惨的话,还是…消停点儿…吧?”
夏汀浔脑袋都摇成了拨浪鼓。试图驳回,“侯爷他平日里虽说人是看着,咳、面冷了些。可那心里头,却也实打实地为了君浩哥您好的。”
“既然夏浔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走着呗~!”
君浩手中折扇轻晃,他起身笑道:“早就听说尚丘那边街头的酥炸小丸子,特别好吃的。”
夏汀浔:……
你丫到底听得懂我说什么了啊我说喂!!
前方行出不多远,正见另外一家早点的摊子上,坐着几位一大清早就像是在‘打秋风’衙门早差。
君浩临路过时,顺手拍了拍稍靠外边些坐的这位。俯下身去小声道:“差哥,街对角那家早点摊子看见了没?哎、对,就是麻子脸的那个,他家卖的黑早点,纸馅儿包子。你们得空儿记着去查查…”
夏汀浔后背嗖地一凉。
当下决定,
——以后宁愿得罪他东门侯的,也万万不敢得罪这位耍阴招的祖宗大爷呐(欲哭无泪的哭)。
便一路直出西门,照例在那城墙角边租上一辆马车。
这回的车夫小哥还是个年轻气盛的,一辆普普通通的车子,一匹鬃毛杂乱的老瘦马,愣是给他赶出了八百里加急的气势……
尚丘郡太守吴正松。
吴大人只觉着自己最近可真够衰的——
先前听闻传言君上即将亲临尚丘本郡,他曾大清早上的就吆喝满郡百姓出城跪迎。可谁知,那日足足等过一整天的,都没见这景君的人影儿…跪舔不成反倒落得个空儿。
事实如此,自己直到现在都还被底下的几位县丞给暗地里头在笑话着呢。
忽而听得前堂鼓声阵阵,手下差役来报,说是外头有位商贩鸣鼓喊冤。
颇为烦躁的挥挥手,道上一声“上堂!”草草端正下衣冠,迈开大步,往外走去。
堂下跪着击鼓的是位书生模样的青年小贩。见他虽说生得容貌端正,但却一身粗布灰衣不说,上头都还打着好几大块儿的补丁。
再看旁边被告的两位,身着锦衣,仪表堂堂……
竟一个比一个站的端正?
身后跟的掾官发作了,“大胆,公堂之上,见了大人还不下跪!”
吴正松挥手斥下,心底里头却已经在思考这衙内是否需要再行换上一名掾官了。
快步上前负拳迎道:“不知这二位,您、您该是…如何称呼?”
左边那位素白衣衫的小公子哥儿手头折扇轻旋,面上笑了笑,“君、君浩。”又道:“吴大人倒是好眼力呢?”
吴正松抬袖拭去额角淌下的冷汗,连连躬身诺道:“不敢、不敢。”
“既是不敢,便就上堂罢。”君浩语气淡淡。
“这、这…”吴正松两腿一软,差点给跪。当堂庭审国君,如若意外不知也就作罢。可这厢既然都识得了,还叫他来审,给他几百万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啊!
“禀大人,小民有状要诉!”书生小贩开口插话了。
吴正松都快哭了。大哥,您别看着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草民本是郡府北街人,为求多谋上个生计,便在这街边的巷子口处摆了个酥炸丸子的小摊儿…可谁知今儿逢上这二人,他、她、他们,他们侮辱小民!”
那书生小贩满眼愤愤地道:“小民虽说出身贫寒,街头摆摊实属迫于无奈。但也好赖习得孔孟诗书,知晓为人者,当修身,当慎独,当洁身自好,勿贪多,勿求急,勿要收受嗟来。可这二人呢,仅仅只买两份酥炸小丸子,却竟丢下千两之额的银票!古书有云,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自古以来,世俗皆是笑贫不笑娼,可就我等读书人来说,宁可饿死事小,定也绝不收受丁点白来之财!”
听得清楚事件由来的吴正松,只恨不得当场要掐死这个没眼色的书呆子。“人、人家既是乐意送你,你、你就收着呗这又何必呢?”
书生小贩满面凛然道:“大人您身居官职,自然不懂,小民虽身处贫寒,可小民心存大志。故而、就小民现下看来,他们这般行径,有所企图,分明就是在侮辱草民,侮辱草民家贫!”
吴正松脸绿了。
半晌,哭笑不得。只好连连给他使眼色:可别啊大哥,你这今儿若是得罪身边的这位,你那圣贤书这辈子就是读的再好,怕也都白搭了哎!
这边排排站立的君浩和夏汀浔也都觉着自己最近可真够倒霉的。
“我现在总算领悟出来了,什么叫做所谓——天下之大,奇葩无处不有。”
夏汀浔扶额长叹。
君浩也自觉颇为郁闷来着。他是眼看这位书生在街边摆摊,手边竟还捧着本诗书看的如痴如醉的。居贫寒却志不短,处市井而心有静,真心实意想要帮上他一把的啊?
为生怕这读书人他不愿接受,他还特意避开闲杂,尽量含蓄的,曲折委婉的,专程拐过好几个弯儿的,才敢将这银票送到他的手上。
只说是他若心图大志,日后定还会有相见……
谁知竟还是这么个死脑筋的??!
侧旁负责笔录的书吏早已咽了咽唾沫。一千两啊,给他多好,多少次、多少回的、砸死他都不会嫌是侮辱的啊!!
这回从衙门出来,夏汀浔只感觉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子疲累劲儿。
“我说君浩哥,我们还是…”回去遂州罢?
君浩神色恹恹,百无聊赖的耷拉着眼皮子。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飞起一脚,将路边某颗倒霉的小石子儿给踹远了去。
匆忙换上身便装的郡太守吴正松及其郡丞从这府衙侧边小门急急追出。眼见四下无人,齐声跪拜称曰:“不知君上亲临,微臣等有失远迎,望请君上恕罪。”
君浩随手招了下,示意他们起身回话。“你们这尚丘郡内,近来可怪异的很呐?”
语出突然,
夏汀浔都愣了。
却见那二位方才起身到半截儿,腿肚子一抖。得,又给磕回地上去了。
似乎看到她眼中的不解,君浩单手负于背后,悠悠一声长叹。转身,缓缓向前踱去。
夏汀浔紧着步子跟上。
沿府衙大道向前,行不多时,便是一处相当热闹的街口。
君浩停下步伐,面朝这边熙熙攘攘的路人,入目可见,或是昂首挺胸阔步而行,或是低头匆匆而过……
“夏浔,你难道不觉这尚丘城中,怪怪的么?”他扇尖轻点,“从我们进城到现在,一路走来。这大白天的,依你所目见,这街头行走的人等有青壮有中年、有老者有稚童,为何唯独不见少年模样的?”
夏汀浔细细一回想。似乎、好像倒还真是这么回事儿的啊?蓦地心头大惊,不禁联想到先前曾在遂州城内遭遇过的,街头接连惊现死亡少年尸身……
君浩却话锋一转,“吴大人,不知你对此有何看法?”
随后追来的吴正松有这么一瞬间仿佛听到天塌下的声音。当下声线颤抖,面色苍白,“禀、禀君上,臣、臣…”臣了半天也没臣出个所以然来。
“阿浔,看那边!”
君浩手头折扇骤合,指向前方不远的一处分行街。纷乱嘈杂的人群之中,“就那戴黑纱帷帽的,抓住他!快!”
夏汀浔意会,当下脚底飞踏几步,执剑追出。
“站住,你往哪儿跑呢!”她这轻功,要说起飞檐走壁翻墙越狱什么的都不大好使,但好赖追人逮脏倒还算是个老手。
一路奔过小半条街,在个僻静巷子口处就将人给堵着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我、我只是出来为我娘抓药的啊!”那戴着帷帽的小姑娘,不、应该说是那扮作姑娘的少年。他战栗着身子,连连哭喊道:“我娘她卧病在床,就等我抓药回去治病。求您就大发慈悲放我一条生路,我娘她若没了我,她可活不下去啊!”
君浩赶到时,
正见那少年缩在墙角,眼睛都不敢睁开的那种瑟瑟发抖。
夏汀浔抱着把剑,也蹲在一旁,似乎是在怀疑人生——姑娘她有这么吓人么?
“这位小兄弟,在下云游四海,初到贵地…来交个朋友呗?”君浩面上笑的好看。还分外和善的特意帮他拉开遮挡在眼前的胳膊。
“放心,你睁眼看看清楚,别害怕,咱们可都不是坏人的呀~。”
后面跟来的吴正松及郡丞二人齐齐嘴角一抽。仿佛从他身上看到某些街头怪叔叔的影子??
那少年停下挣扎,快速睁眼瞟过一下。立马又缩回一团儿,“我娘说过,不要和陌生人交朋友!”
“…不和陌生人交朋友你哪儿来的朋友?”
君浩挑眉反问。
“……”
好像有点道理啊……
解释清楚来意后,少年也总算打开了话匣子。
如他先前哭诉所言,他乃遗腹子,靠着母亲一手拉扯长大,他家母亲日前得了重病,现下缓转过来,正需汤药温养。可昨日家中备下的药材已然用尽,这才冒着风险男扮女装,出来街头药铺为母买药。
但当提及这尚丘郡内,各家少年为何都这般忌讳出门上街时,少年却沉默了。
“此地距离他家尚有一段路程,夏浔,不如我们护送他一程罢。”君浩提道。又转头同身后跟的两位吩咐:“郡府公事要紧,切莫耽搁,你二人便先行回去。”
二人躬身应是。
将那少年一路送到家门口后。
夏汀浔只觉着自己的认知水平约莫是被刷新了一遍。
“君浩哥,这世上真有所谓的‘采阳补阴’么?”她诧异问道。
“啊、啊,你说什么?”
君浩却似有点心不在焉。回想起这方才与那少年的对话——
“这事情起先是在保和县城的杜家庄那一带,刚一开始偶尔失踪一个两个的,约莫可能惹到了江湖仇家,大家还都以为是意外…可到后来,有时候隔天一个,有时候两到三个,都是年岁相仿的少年人,都是满身刀痕还被放尽全身气血。”
“人们便都传言,说这十一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郎们,恰逢年少轻狂,又、又尚未娶妻行、行那啥事。正是元阳丰满,热血灼灼,无论用来精进神功,还是用来祭剑开腥,都正、正好适合…”
少年结结巴巴的说着,不经意间眼角瞥到夏汀浔,侧脸已是羞的通红一片。
“照这般说来,在你们尚丘郡内,也曾发生过接连数次的少年被杀抛尸暗巷?”夏汀浔问道。
“是啊,当时都闹的满城沸沸扬扬。”少年埋头应了。又顺口道:“虽说近来也没再听说哪家的儿子有出事罢。便也正因为如此,我才敢大着胆子扮作女装…”
“世上百闻不如一见面。”
君浩手上折扇啪地一合,“我想,咱们此番若真想要揭开这个谜题,还真得是亲自去往保和县城再走上一趟了。”
夏汀浔想了想,点头,“倒也是啊…不过君浩哥,你、你脸红什么??”
君浩下意识的抬手去摸自己侧边脸颊。
夏汀浔当即噗哧笑出声来——
身边这人,本就生的肤色白皙。
先前看他心不在焉时,还只在两边耳朵尖尖儿上有些许粉红。现下可好,被她这般直言一戳,竟是大半边脸都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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