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一朵小蘑菇[星际]

　　药剂顺着输液管一滴滴滑下，吊瓶里的水平面逐渐降低。华景烁背对着小诊室的隔帘，坐在床上和叶余打电话。

　　医生提着小药箱出去了，这会儿诊室里就只有华景烁一个人。

　　“不是说南研所到市区用不了两小时吗，我看地图上也没多远，怎么回事啊小老弟，”叶余在电话里抱怨，“一声不吭消失了大半个月，你想剃发出家不理红尘呐？”

　　叶余以为华景烁到这南研所，就和正常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其余时间还能偶尔约波饭菜。谁知道这人一走就石沉大海半月没信儿。

　　研究历史越久，叶余越明白一件事情：“细思极恐”是个非常现实和严重的问题。就像三观才崩裂不久又去看了个科幻电影的他，在回家的路上，已经脑补了二十万字人虫相杀论。

　　近年来人们对外太空的好奇心越来越大，科幻电影霸占了每个年度影视界鳌头。越来越多的科幻剧也成了主流。像什么“虫族”啊、“果冻”啊，“复生恐龙”啊……都开始一个个和人谈起恋爱了。

　　再想想自家揣着个不明物的好友，叶余心里有点方。偏偏这人还这么久没信儿，叶余越脑补越觉得心脏打颤，这会儿从电影院二刷出来，没走两步就掏出手机给好友打电话。

　　这半个月叶余也不是没给华景烁打过电话，只是每次华景烁一忙，就给挂了，还顺带一个快捷回复：现在正忙，稍后回拨。

　　行吧，也不是没见过科学怪人几天几夜不睡觉忙于研究的新闻。叶余忍了。

　　华景烁想想这半个月的情况和最近联系人里一溜的“叶老头”，心头浮起歉意，忙道：“最近的确是有些忙，实验室要参与，导师的资料也要理，忙着忙着脑袋就晕了。哎，是我不对，回头请你吃小龙虾。”

　　“回头回头……”叶余嘟囔了两声，“啥时候能回啊老大哥？”

　　华景烁开了扬声器，滑开手机屏幕看了看日历：“周末吧，周五我有个考核，考核完就能回来一趟，也顺便把导师那边的工作做个收尾。”

　　“emm……行吧，话说，你那兜里的东西怎么样了？”

　　“哈？”华景烁呆了呆。兜里的东西，啥玩意儿？

　　“就……”叶余最近看多了片，总觉得莫名的难以言齿，他深吸口气，艰难道，“你肚子里头那个……”

　　连声音都仿佛带了躺尸的表情。

　　华景烁给他这小媳妇样弄得一口气不上不下，咳了几声，回道：“还好。”

　　叶余听着那咳嗽声都觉得脑仁儿疼：“真还好？”

　　“还好还好，”华景烁清了清嗓子，脑子里滑过那小东西委委屈屈的情绪，不知怎地，自动配上了汤圆团子的动漫表情。他顿了顿，捂住脸，轻轻地笑了，“是挺好的。”

　　叶余毛骨悚然地看了下手机，走他旁边的人瞅见这要命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没……”叶余捂住麦克风缓了下心情，决定再去研究几本书，接着继续回华景烁，“挺好的，那就挺好的。那你先忙，我、我先挂了。”

　　飞快地挂掉电话，他看向旁边那人：“是不是怀孕的人都天然对自己肚子里那坨肉有股莫名的母爱？也不管那坨肉是什么？不行我研究得还不够。”

　　说着这人就飞快点开了个叫孕妈互助的APP，手指跟上了马达似的快速点击着键盘，不到一分钟，就发出一个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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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那人：“……”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休息室的窗帘被风拂起，华景烁看着手机界面上红色的通话时间，眉梢挑了挑。正待上个球球和叶余说话，只听得身后传来一点动静。

　　他回过头，就见蓝色的隔帘给人拉开一半，先前带他进实验室的吕哥从后头露出半个身子。

　　“我说这声音听着耳熟呢，”吕哥和他打了个招呼，“你昨天没来是生病了啊。下次还是提前说一声，看看现在，都被记无故缺勤了。”

　　华景烁应了声，见吕哥拿着张单子四处张望，说：“医生不在，之前就出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唔……好吧。”

　　吕哥失望地点点头，看了看华景烁，不知想到什么，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捏着单子往外走，没走几步又转过身来，低声道：“看在我算是你半个引路人的份上……提醒一句，最近小心些吧。”

　　他略微抬了抬头，那皱成一团的五官依旧违和：“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选了这时候……”

　　“什么？”他声音放得低，华景烁只听得个大概，却没怎么听懂，下意识问了句。

　　吕哥并没有回他，抓着单子出了门。整个诊室安静下来，华景烁一个人坐在床上，只有被拉到中间的隔帘显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他想了会儿，想不出来，也就先放下，去做自己的事了。

　　华景烁难得得了几日好眠。没有星空也没有纯白，是好久不见的正常梦境。不知是不是过了21天的习惯养成期，在这些无比正常的梦境里，他竟然觉得有些不适。

　　到月底28号的时候，华景烁到南研所，已经一个月了。

　　他早早地到了实验室，里面空无一人。他常用的那张实验桌面用烧杯压着两张纸，上面那张写着：

　　入所考核日。

　　题目：18时前独自合成备用试剂奥瓦西宁并写出所用配方。

　　这张纸条下，是张空白的A4纸。纸张旁边放着只签字笔。

　　华景烁愣了下。

　　入所考核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他来之前，倒也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题目会是这样。

　　奥瓦西宁的配制说难不难，只是很考验配制者的仔细程度。如果只计算所用到的化学试剂的数量，奥瓦西宁算得上数一数二。这个试剂的原料多达58种，配制流程也十分繁复，稍不注意往往就会混淆。

　　华景烁思考了会儿，先在题目纸的背面默出所需要用到的试剂名称。随后，揣着题目纸往制药科走去。

　　监控室里，防艾2室的成员们挤挤攘攘，都企图凑到显示屏前看实验室里的情况。这个考核题目其实已经超纲了。只是提出的人认为是对其缺勤的弥补，众人也觉得没错，再加上匿名投票之后的结果也的确是它，也就无可置疑了。

　　只有一组导师谷安平和那个前期带着华景烁的前辈脸色不太好看。

　　显示屏前黑压压二十来人，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方华景烁的动作上，见他在纸上写下满满的试剂名称，有人禁不住惊叹声“哇哦”。

　　没有人发现监控室的门被打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有人从那缝隙中，挤了出去。

　　与防艾2室距离最近的制药库房是制药3室。华景烁到那边连通对方的内线时，才发现这日制药3室值班的也是个熟人。他朝对方打了个招呼，将题目纸递给她。

　　半小时后，杨桃将塞得满满的推车交给华景烁。

　　“因为要求是你独自完成，所以只能帮你到这儿啦，”小姑娘弯起可爱的笑容，“路上小心，加油哦。”

　　“谢谢。”华景烁接过推车，特意将形状大小不一的各种试剂瓶往海绵体里压紧，谢过杨桃，自个儿推着推车不紧不慢地往实验室走。

　　路过大厅时，对面一个陌生的穿着红大衣的年轻女人打着电话快速走来。她似乎是和电话那头的人有什么矛盾，神情激愤，手也忍不住地四处挥动。

　　华景烁眼皮跳了跳，将推车的方向往墙根移了移。

　　那边的骂声接连不断。

　　两人交错而过的刹那——

　　红衣女人面色更沉，手臂想打人似的往外一挥，正巧打在华景烁的推车上。手腕滑过一个长长的试剂瓶。

　　“哐当”一声，是玻璃瓶滑落在地面的声音。

　　华景烁神色一变，赶忙朝下看，那玻璃瓶劫后余生地躺在地面，沾了些灰尘。

　　大难不死。

　　华景烁松了口气，俯身捡起试剂瓶。大抵是因为磕碰，试剂瓶口的橡胶塞被抖松，华景烁取开橡胶塞查看了下瓶口，没有破损，便将橡胶塞再次塞好。

　　皱着眉头看向那女人，正想说点什么，对方好似突然反应过来，拿开手机，偏头说了声：“对不住哈。”

　　推车中有试剂瓶歪了歪，逐渐反弹的海绵体将它往上推起。

　　被憋住的华景烁没来得及和她说点什么，赶紧俯身去压住它。

　　年轻女人扬了扬眉，继续和电话里争执着，走远了。

　　华景烁整理好试剂瓶，将推车推回实验室。那女人很眼生，但能进来肯定是C区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实验室的。那口气憋得他胸口生疼，深呼吸几次，才冷静下来，开始配制试剂。

　　指针一格一格跨过钟表的刻痕。

　　显示屏前，认真看的人逐渐跟随着实验的手法入了迷。奥瓦西宁不愧是药剂界最复杂的大佬之一，这配制过程中的化学反应，都惊艳得令人心口飞跳。

　　下午五点。

　　实验桌面已经被数十个贴着标签的试剂瓶占满，靠近边角的地方，摆放着一张被黑色字迹铺满的A4纸。

　　无色的液体从滴管口滑下，落入试管中。瘦长的指尖轻轻晃动着试管，随着两种试剂的会合，那原本透明的液体析出些许白色的雪花状晶体。试管被放到灯下，晶体在灯光中微微闪烁，尤为美丽。

　　华景烁呼吸平稳，直到将这液体引流到试剂瓶中，盖好玻璃塞，才缓缓地，长舒口气。

　　监控室的人们看了看时间。

　　距离考核结束还有一个小时，的确是很优秀了。

　　角落里，有人轻轻地翘起了唇角。

　　华景烁收拾好实验桌面，等待最后的核准。

　　人们又重新回到了实验室。谷老脸上露出抹笑意，而那前辈早就举手和华景烁击了一掌。

　　“完美！”他这么评价。

　　突然，那边查看配制成果的人群传出骚动。几人看过去，只见柳老拿着滴管，从试剂瓶中取出一点，脸色有些沉痛。

　　“考核未通过。”

　　“奥瓦西宁应为含有白色雪花状晶体的无色无毒液体。而这个试剂瓶中的液体，存在少量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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