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的糖

　　“你怎么在这里？”我反问他。
　　他举起手里的食品袋，“叔叔阿姨还没吃饭。我去买了点晚餐。”
　　便是无话。
　　回程的路上，虽然母亲大人百般不乐意，在父亲的坚持下，还是坐上了他的车。我跟妈妈坐在后排，气氛微妙。如果不是前排副驾驶的那个人，这样的角色配备，让我可以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可是前排副驾驶那个人，又是那年寒假，无数坐在这两车里，给我叮嘱算数上的各种粗心大意。
　　“糖糖要期末考试了吧，复习的怎么样？”爸爸一边开车，一边活跃气氛，像普通家长一样，关心我这个女儿的学习问题。
　　“这时候来关心女儿学习了，你怎么不等高考结束再来问问有没有填答题卡。”妈妈毫不客气的开口，我刚刚瓮动的嘴立马闭合。
　　“唉你这人，非得跟我过不去是不是！”爸爸一个手抖，车身都连带的晃了一下，“我平时怎么不关心糖糖了。”
　　“你关心糖糖，别开玩笑了，糖糖跟着你，学会了什么？就学会了偷懒！现在还跟你一样，脱了袜子都不洗。”
　　咳咳，我瞬间红了脸，这个话题有些触及我的隐私了，虽然在场的都是生活了十几年的爸妈，我是什么德行他们也清楚，但是副驾驶上还有正襟危坐一副天安门前保卫社会秩序的绿衣小兵的言铬在。
　　“妈……”我赶紧开口，脸红。
　　“糖糖有什么功课上的问题，来找言铬问问，言铬又考了年级第一吧？”爸爸还是看出我的窘态，转移话题，但这个话题也不怎么样！
　　言铬适时的转过头，冲我点点头。
　　我赶紧开口，“不用了，你马上要升高三了，压力本来就很大了。”
　　“不碍事。高三也是要统一复习高中的知识点的。”他微笑，好像那年第一次来辅导我功课的时候对我笑着说，不碍事，刚刚考完，对于这些内容记忆犹新。
　　妈妈转过头看窗外，不做声，毕竟曾经，她是很喜欢言铬这个分外优秀的男孩的。
　　我摇摇头，“年级第一就坐在我身后，更方便。”
　　他没有再说话，点点头，闷不做声。
　　突然觉得我是不是话说的有些绝了，答应不答应是一回事，去不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可能也只是面子上的礼貌，我却当面驳了人家面子。求他帮忙的本意却在我这里拒绝的彻底。
　　“哦！”爸爸恍然大悟般，“上次遇到的那个小男生吧！年级第一，我记起来了！”
　　我摸摸耳朵，本没什么的话却平白让我红了脸，“嗯，是他。”
　　还好父母没有再把话题扯到关于早恋上面……
　　万幸……
　　……
　　期末考试，应证我说的话，慕蠡又考了年级第一，我却还是稳稳地排在年级第五。
　　“老大你东方不败啊！稳居宝座！无人可撼啊！”江明狗腿一样的抱着他同桌，梁新病好之后座位重新换回来，日子又回到了以前。
　　“谢谢，不过我不变性。”慕蠡慢悠悠开口。
　　江明接着说：“小乔同学才是值得夸奖，不论人们怎么进退，她倒是岿然不动。”
　　我说：“你们说归说，别说我啊！我可不想当林平之。我也不变态。”
　　“谁说你林平之了，你倒是会给自己加戏！”江明毫不客气的回击我。
　　“那谢谢，我不喜欢笑傲江湖。”我说。
　　慕蠡突然抬起头问我，“那你喜欢什么？”
　　“嗯……”我说，“天龙八部吧。看了好几遍。”
　　小时候喜欢段誉，觉得他温润如玉，白净文质。长大后再看，觉得乔峰才是最大的悲剧，让人忍不住爱惜。我一直觉得以他的本事，他不用死，但是他没有活下去的信念了，所有的支撑都已坍塌。我不喜欢阿紫，但是她又鬼灵精怪的让人讨厌不起来，所以，我就是这样一个爱不得，也恨不得的人。
　　我们两个相视一笑，像是看懂了对方心底的想法。
　　…………
　　寒假来得快，过得也快，新年在轰天作响的炮竹声中度过了。高二进入最后阶段，一切都在为高三做准备，刚发下来的新书越翻越厚，划过的草稿纸越来越多，棉衣穿了又脱掉，枝丫秃了又绿，太阳又转到北半球，白昼变长天气变热。
　　日子过得像是水杯里的温水，不冷不热不咸不淡。

　　“听说今年高三的跳楼率大幅度减少。”
　　“你傻啊，增加了也不能让你这个准高三生知道。”
　　“最起码我们学校是没有的。”
　　“谁说的，我前段时间还见有人压力太大被救护车拉走了。”
　　“你怎么这么多小道消息？”
　　“什么小道消息，这是新闻直播间！我在传递爱和勇气，我是人间的使者。”
　　“你可拉倒吧。”
　　“嘘！别吵了别吵了，他们开始了。”
　　…………
　　我和梁新，蒋一依一起趴在楼顶的护栏上，遥望着楼下密密麻麻的高三学子。这是他们在校的最后一天。一百天前我们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站在楼下，横平竖直斗志昂扬的做考前百天冲刺大会，那时天气还有些阴冷。转眼间百天过去，他们也将进入最后的战场。
　　太阳有些耀眼，我们把校服披在头顶，挡着光。
　　“同学们，走出去，还有一番天地等着你们！”校长的声音高亢洪亮，“带好你们的证件，保持一颗平常心，发挥出你们最好的成绩！”
　　楼下几百号高三学子，瞬间沸腾起来，有些在互相拥抱，有些在偷偷流泪，每个人都带着不一样的表情。
　　这一种名为毕业的情感我们现在还不是很深刻，但是却被深深的感染了。三个人靠的近了些，心底有些泛滥。
　　我遥遥的望着最前面的那个明亮的身影，心底对他说，加油。
　　下午放学的时候，高三楼传来的沸腾的声音，整整一年，高三楼都被沉闷的气氛包围着，此时此刻，它发出了最高亢的欢腾。
　　等我们凑热闹跑去的时候，已经看到整栋大楼密密麻麻往下飘落的书本纸张，以及他们宣泄一半的吼叫。
　　“高三再见！”
　　“再也不见！”
　　“牛顿再见！指数函数对数函数巴拉巴拉函数都再见！”
　　“嬴政赵匡胤成吉思汗再见！”
　　“张魔头！你快秃顶了！”
　　“韩瑶，我喜欢你！”
　　“杨华我才不喜欢你！”
　　…………
　　这些畅快宣泄的话都随着漫天的纸花一起飘落都泥土里，沉沉的落入大地。最终消散在空气里。
　　梁新懵懵的看着这场景，不知道是不是被震撼到了内心难以平复，拉着江明，指着躺在泥土里横七竖八的课本，说：“他们这样多不好，万一没考好，明年要复习呢？”
　　江明嘴角忍不住抽搐，朝着她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能不能注意气氛！这时候谁还关心考试成绩！”
　　“哦，我把我的书给你留着，我不扔。”
　　“滚！你丫才得复习呢！”
　　慕蠡站在我身后，附在我而后小声说，“我们一起考大学。”
　　这句话像阳春三月的新花，轻轻落在我心底。
　　我轻轻的点头，嗯。
　　郑重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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