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停职
医院的走廊内，云影靠墙站着，脸色苍白。沈奉站在她身旁，不知该如何劝解。
医生告诉他们女孩流产的消息后，云影就一直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云影，你别自责，这只是意外。” 沈奉一时之间想不出更多劝解的话来，他一向嘴拙，尤其在面对云影的时候。
“我知道，要是早一点，她就不会伤得这么重了。”
病床上那张惨白如纸的脸，在云影眼前挥之不去。
女孩麻药还未过，眼中却落泪不止，“顾老师，谢谢你救了我。”
“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请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包括我家人。我男朋友不是有意的，是我惹他生气了，他一直对我很好。如果你报了警或是告诉了学校，他的前途就全毁了。”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放心。”
云影为女孩办理了入院手续，也是拿到她身份证的时候，云影才将照片上的清秀女孩与脑海中的几个背影重叠起来。
原来，云影早就见过这个女孩。她既是云影初见贺铭时，那个站在贺铭身前、家境贫寒的朴素女生；也是云影最后一次见杜谦时，那个与云影擦肩而过、打扮入时的摩登女郎。而在今天，她无比脆弱，身心俱损，痛失骨肉。
逄芳华，云影看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心中伤感不已。
“云影，你也忙了大半天了，先回家休息吧。”
逄芳华入睡后，痛苦的神色才稍有缓解。云影坐在病床边，对沈奉的话充耳不闻，直到沈奉扶起她，将她带到了病房外，她才恢复了正常反应。
“她是我们院里的学生，我作为老师，照顾她是应该的。”
“我明白你放心不下，但她现在这个情况，不一定需要外人插手太多。于我们而言，多一事也不如少一事。”
“她才这么小，就要遭这么大的罪，老天真是不公平。”云影靠墙站着，心中充满矛盾，沈奉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末了，沈奉也劝不动了，他索性站在云影身旁，与云影一同看着对面的白墙发呆。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声稚嫩的童声，“沈叔叔，顾阿姨，过年好！”
沈奉与云影同时回过头去，只见杜谦扶着戴着口罩的甜甜缓步走过来，眼中充满玩味。
沈奉见此，立刻迎了上去，“甜甜怎么来医院了？”说罢，俯下身轻抚甜甜的额头，一片冰凉。
“老毛病了，之前的处方药快没了，来医院再开点。”杜谦说着，看向了脸色不佳的云影。
“云影，你身体不舒服？”
“恩，我有点发烧，让沈奉送我过来看看。”云影语气正常，完全不令人生疑。
杜谦似笑非笑地点下头，眼神却越发凌厉。
甜甜的大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看沈奉，又看看云影，充满了好奇。云影在孩子天真无邪的审视下，脸腾地一下红了，几乎快涨出血来。
“那你多保重，我带甜甜先走了。”杜谦说罢，示意甜甜与沈奉和云影道别。
甜甜挥挥手，眼中充满调皮的笑意，再次刺痛了云影的双眼。
沈奉没多说话，目送舅甥二人走远。
云影不无担心地问道，“甜甜到底是什么病，怎么常来医院？”
沈奉眉头微皱，“我问过杜谦，他只说甜甜体质弱，经常感冒。”
云影轻叹一声，“阿奉，你去看看甜甜吧，我还想再陪芳华一会儿。”
沈奉望着忧心忡忡的云影，心里话脱口而出，“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我陪你。”
云影心内一惊，连忙摇头，“我没什么事的。”
“你从修家出来时，脸色就不好，林姨还在生你的气？”
云影轻轻摇头，“她早就不生气了，只是难以原谅我爸。或许太爱一个人也不好，受了那么大的伤害，反过来还要为伤害自己的人说话。我妈绝不会这样做，我也不会这样做……”
沈奉无言以对，窗外的烟花刚过凌晨就偃旗息鼓，这个迷茫、伤感又混乱的除夕之夜，就这样过去了。
云影好不容易撵走沈奉后，悉心照顾了逄芳华一夜，清晨时分出去买了一些必备用品。但当她急匆匆赶回病房时，已是人去床空，护士说逄芳华在她走后就出了院，有人接走了她。
云影拿出手机，正想给逄芳华打个电话询问时，看到了她发来的短信：“顾老师，很感谢您昨天的帮助。我男友知道错了，接我去他家休养。这件事请您一定保密，我永远感激并感恩！”
或许沈奉也没说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云影思前想后，决定彻底忘记这件事，再不追究原委。
接下来的半个月，云影足不出户，重新成为宅女。沈奉大年初一晚上打来电话，询问后续，云影如实相告，沈奉听后自是长舒一口气。
云影拿着手机，再次想起甜甜好奇的目光，“甜甜怎么样了，病好了吗？”
“我联系过杜谦，他没接电话，我打算明天直接去杜家看看。”
“杜叔那个人拧得很，不会给你好脸色看的，你还是先联系杜谦吧！”
“我听你的！”沈奉答得言简意赅，却难掩口气中的喜悦，只要她还担心他，他就充满信心。
云影一时语塞，正欲挂断电话时，沈奉突然开口，“云影，走的那天我送你。”
她犹豫不决，最后说道，“别麻烦了，学校这边会统一安排。”
“那……好，我等你回来！”
云影瞪大了双眼，电话中却只余忙音。沈奉还是这么任性妄为，与十年前并无不同。她放下手机，抱膝坐在床上，失神良久。
出国前一天，整装待发的云影突然接到人事处电话，告知她出国暂缓，学校已将机票退掉。云影正要细问原因，对方已挂断电话，多一句解释也没有。紧接着，贺铭打来电话，让她去院里参加一个紧急会议。
云影心中预感不好，但身正不怕影子斜，或许是院里临时有工作安排呢？
云影收拾利落准备出门时，手机又响了起来，杜谦的名字不停闪烁。云影犹豫片刻后，接听了电话。杜谦约她晚上去茶馆谈谈，至于谈什么，又闭口不言，只说他有事和她说。
云影并不打算赴约。她和杜谦还未开始，就已结束，或有遗憾，但绝不是对她而言。
“我院里有事，得马上去开会，改天再说。”
“我听说你快出国了，以后再见也难。甜甜也挺想见你的，她以为你出国后会见到我姐。”
云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好，我开完会过去，但时间不确定。”
“我等你，多晚都等。”
当晚六点，杜谦坐在茶馆雅间，看着甜甜写寒假作业时，门口传来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的瞬间，脸色苍白的云影出现在了门口。
“顾阿姨好！”甜甜握着铅笔，乖巧问好，眼睛却不停向云影身后瞟。那个跟屁虫沈叔叔竟然没一起出现，真是意外。
“甜甜好，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谢谢顾阿姨！”云影的礼物是个包装精美的芭比娃娃，甜甜爱不释手，小脸笑成了一朵花。
杜谦微笑道，“让你破费了！小女孩喜欢什么，我真没研究过，从未见甜甜这么高兴。”
云影淡淡一笑，“我小时候喜欢买不起，现在买得起却不能玩了。”
杜谦早看出云影不同往日，故作不知，“什么时候走，东西都准备好吗？”
云影细心地打开玩具包装，手把手教甜甜如何给娃娃梳头，闻言神色不变，“不走了。”
“为什么？”杜谦一下失去了镇定，眼神疑惑。
“不为什么。”云影低声答着，心绪难平。
今天下午的全体会，实则是对她的通报会。有人向市教委写了匿名检举信，举报她对本校一名大四女生心怀不轨，因这名女生自由恋爱，由爱生恨，进而指使社会人员暴打其男友，间接导致该女生流产。
验伤报告、医院病历、除夕当晚的监控，“证据”一个也不少。云影望着神情无比严肃的分管副书记宁博和院长贺铭，心中早已明白举报者有备而来，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将自己所知一五一十讲述出来，宁副书记却只是摇头，“顾老师，这件事情很严重，绝非你想象中这么简单。学校已在尽最大努力保护你，你却仍在隐瞒真相，这样做毫无意义……”
“宁书记，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云影情绪激动地辩白时，贺铭突然打断了她。
“顾老师，你暗中资助了这名女生四年的学费，刚才为什么不说？”
云影一下愣住，她是资助了逄芳华，因为三年前，她第一眼看到贺铭的背影时，也看到了家境贫困的逄芳华。她不愿世上再有第二个终日为学费忧心的顾云影，所以一直暗中帮助逄芳华，每年开学时都匿名给芳华寄钱，这也是她熟悉芳华名字的根本原因。而这件事，除了云影自己，唯一知情的人，就是贺铭。
“我是资助了她，但这并不能代表我对她有非分之想。除夕那天，我只是偶然路过，目睹她男友对她实施暴力殴打，我的朋友阻止了那个男生，并和我一起送她去了医院。现在得到这些莫须有的指控，我希望学校能够深入调查、公正处理，还我一个清白。”
“顾老师，学校绝对会秉公处理此事，但在调查结果公布之前，你的一切工作暂停，停职察看。无论真相如何，你当晚都应及时向院里及学校汇报，否则事情也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宁副书记恨铁不成钢地说完，匆匆离去。
贺铭急忙起身跟上，送宁博走出会议室。其他同事面面相觑，都未表态，只有徐老师望着云影不住叹气，“云影啊，你还是太年轻。现在的学生，哪一个是省油的灯？不打老师就不错了，还能心甘情愿地挨老师打？你朋友出手又那么重，对方不告他，已是大幸，只可惜连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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