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水露娘娘
“你长得和他真是有些像。”她轻声叹道。
如水的目光忽然也似蒙上了白雾,悠远的眼神仿佛能窥见她心中的苍狗桑田。“或许这世间痴情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相似之处的。”
解星恨知道她在说自己的往事,所以他只是默而不语,静静地听她美丽的音色一点点将回忆和盘托出。
周围的小妖怪们也都支楞着脑袋,十分期待听到他们心中憧憬已久的女神的往事。
“如果你只因为他在这里等了十年就以为他也是个痴情的人,那你就错了。”女子忽而瞥了眼伏在地上已经昏睡过去的蓝衣男子,美丽的音色蘸满了鄙弃的声调。
“他嫌弃自己的女人脸上长麻子,又听说这仙花可以美颜,才找来这里。”女子越说眼神越变得轻蔑,鄙弃的声调也越来越重。
小妖怪们听到这里,也更觉得这个男人十分的可恶,一注注鄙视的目光像一个个火把,似要把他给烤化了。离他最近的一只铁环妖甚至对着他吐起了沫子。
“他如果真的爱她,就不该花上十年守在这里,而应该陪着她才对。”说到这里,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又有气,又有恨,还似有一种遗憾。
遗憾也许是因那个长了麻子的女人而生的。
她遗憾的并不是她没有一张光洁的脸蛋。
她遗憾的,是她没有爱对人。
如果他真的爱她,就不该嫌弃她的相貌。更不该为了脸上的一把麻子,拿出自己生命中宝贵的十年,来空守着这座山。
十年,生命中能有多少个十年?
她如果是个聪明的女人,这十年里她也许能看透一些。
但如果她不够聪明,这十年里,她或许还活在对他的痴妄的幻想之中。以为他爱的深沉,才会宁愿忍受寂寞,也要为她摘得仙花。
他要摘花,但并不是为她而摘的。
他是为自己摘的。
他要让她变成心目中幻想的女人,变成一个“拿得出手,带的出去”的女人。
他爱的不是她,而是他脑中的臆想。
女子叹了口气,不再看着地上那个像狗一样趴着,像猪一样昏睡的男人。
这样的人,当然劈不开这座山,也不配拥有这仙花。
只是可怜了那个被她冷落的女人。
记君一日恩,误妾百年身。
“我知道用这山体封住仙花,并不是很好的做法。”她的目光重新回到解星恨身上。
解星恨依旧安静地听着。
她看着他右手抱着的人儿,眼神里又充满了动人的情感。
“但人可以有私心,为什么仙就不可以?我只是不想让这天界才有的花轻易被庸碌之辈得到。”
“不过现在你劈开了这座山,我也不想再让它合上了。”女子向左右看了看被劈开又推开的两部分山体,语气里并没有气恼。
“这仙花在这里,十年一开,不摘即谢,也一直没能实现它的价值。他一定也不希望这样。”她低头看着解星恨手中的花,语气平静,只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轻了下来,像是这句话只是对自己说的。
“不过我很高兴,第一个摘到这朵花的人,是一个伟大的人。”
“而这朵花解救的,是一个他真正爱着的女人。”
她说到这里,看着解星恨的目光充满了骄傲。周围的小妖怪也都一个个目耀如炬,向解星恨投以崇拜的目光。
女子说完这句话后便抿上了红润的嘴唇,似乎没什么要再说的了。
解星恨又一躬,道,“告辞。”
他正欲转身离去,却听身后女子又道:“少侠留步。”
他回过身来,她正看着他手中的人儿。
“她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柔声叹道,“所以,即使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请你一定要原谅。”
解星恨疑惑地看着她,并不太明白她在说些什么。
“她一定有她的苦衷。她本就是个命苦的孩子。”她望着仇心柳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她还没有见过身世如此坎坷的女孩。
比自己还要可怜的女孩。
“所以,请一定要原谅她。永远也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仙子之言,晚辈谨记在心。”解星恨依然不能明白她在说些什么,但是他至少同意她说的一句话。
她本就是个命苦的孩子。
从小生活在阴冷的仇皇殿,面对着一个冷漠的父亲,陪伴她成长的只有鲜血,杀戮和黑暗。
她外表越来越坚强,内心却依旧脆弱的很。
他看着手中的人儿,冷漠的眼神里也有了心疼。
“还有你。”女子的目光又投向了解星恨身旁的铁面人。她看着他的眼神忽深忽浅,这个人,实在很难看透。
他空洞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寒而栗。
但她能觉到,他本不是个冷漠的人。
他也有着炽热的情感,也有着深爱的女人。
她的眼神忽然抖动了一下。她已完全明白了眼前三人的关系。
人间恩怨何时了。
因为一些人看不明白,因为一些人耿耿于怀,另一些不幸的人便只能成为他们发泄的对象,成为他们搬弄的傀儡。
她该告诉他们真相吗?
她既已洞悉一切,是否该告诉这两个困惑了十八年的人?
可是她的目光又回到了仇心柳的身上。
她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美好的容貌。
娇细的身子,像柳枝一样柔软,却也像柳枝一样韧道。
她看着她,就渐渐明白了。她什么也不能说。
这天大的秘密,这让人心酸的秘密,应该由她来说。
但她会不会说?
无论她说不说,都是她的选择。
天界本就不该插手人界的事情。
可是水露仙花,还会继续开下去。
只有真爱之人才有资格获得它。
水露仙花,本是为真正的爱情而绽放的。
忽而一阵风疾旋而过,女子没有道别,便消失在了白雾中。
解星恨也不再停留,疾步向山外走去。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到她的声音。
这个冰冷的人儿,重新发出那娇甜的声音。
身后的小妖怪还沉浸在方才的对话中,寂寂了片刻,才意识到他们的男神已经大步离去,便又“哗”地追了上去,欢呼声此起彼伏。
漆黑的山洞。
铁面人坐在有光明照进的洞口,一群小妖怪也围坐在洞口。
他们本想跟进去的,可是解星恨忽然地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他们,便再没有谁敢挪动一个步子了。
起初大家噤口不言,都默默地看着身下一小块地。花妖扯拉着自己的荷叶裙和荷花帽,铁环妖则盘着手中的铁环,或是拨弄着耳垂上的小铁环。他们都不敢看向铁面人,只偶尔偷偷用余光瞟一眼。
但是半个时辰以后,窃窃私语便慢慢多了起来,妖怪们发现铁面人好像也没什么恶意,便渐渐把他当作了空气。
铁面人也无心搭理他们,他有自己的痛扰。
他们这一行已经花了三天,可是任务还没有完成,是以他脑中的指令便骚扰得愈发频繁了。他的大脑中只有指令这一线路尤为通畅,每当他想要思考其他问题时,这条线路却似乎挤占了脑子所有的容量,“任务”这两个字眼总是无法抑制地蹦跶出来。
而现在,任务没有完成,他却还要守在这里不能离开,这于他,实在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方才只为救仇心柳,他便也有事分心。可现在她已得救,这种矛盾和纠结便渐渐霸占了静坐下来的他的全部注意力。
脑海中时不时还会闪过花仙欲说还休的三个字:“还有你。”
还有我?我什么?
他只觉得头疼欲裂,只能用拳头抵着脑袋,疼痛才能减轻一些。
小妖怪们见他好像在痛苦地思索自己的事情,便也渐渐无视他的存在,纷纷杂杂的议论声像长高的浪头,一波盖过一波。
他们在干什么呀?这么久的说。
是啊!太久了太久了!
你们这群笨蛋,当然是在输送真气啦,刚才娘娘不是说了嘛。
哦?我怎么没听见?
因为你笨!
你才笨呢!你全家都笨!
好了你们俩别吵了!我倒觉得奇怪嘞,你说这仙花,直接喂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输真气?
哎咦!原来你才是最笨的!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见什么都直接吞的吗?!难怪长成这丑样!
说到这个其实我也有听说,我们花妖和你们铁环妖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一个样子的,只因为你们贪吃而这山里又没什么吃的,所以就把这里的铁石给吃了,越吃越多,最后就长成了你们现在这副德行。
喂,你什么意思!那你们吃什么了长成现在这副德行?
我们很漂亮好不好?!我们当然是忍住没吃!一开始虽然特别饿,但我们只吸些白雾,渐渐也就习惯了,这雾气也够我们营养的了,慢慢就长得愈来愈水灵!
你们这样子还水灵……我还是觉得我们的小耳环比较好看!
丑死了!我看你们真是丑太久了,丑的连基本的审美都扭曲了!
你才丑!
你丑!
你丑!
……
于是飞沫之战渐渐有了拳脚的参与,而两只小妖怪的纷争也变成了两派妖怪的种群大战。只见他们你打一下头,我揣一脚腰的,一时间“乒乒乓乓”、“叮叮咚咚”、“呜呜哇哇”地乱作了一团。
铁面人的头愈发得疼,可是他无心理睬这些家伙,他只想把头脑中的那两个字给踢出去。
他不制止,这山洞外也没人再去制止,小妖怪越打越乱,纠结成了一大团数不清的东西,时不时飞出来一两只花妖和铁环妖,下一刻也有重新扑进去的。
小妖怪们打得不亦乐乎。以前他们虽然称不上相敬如宾,但至少是互不侵犯,可是心里其实看彼此不爽已经很久很久了,今天终于得以发泄,一定要痛快得打一场!
可是他们忽然觉得头顶有一幢黑影压下来。
像是一片乌云。
一时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动作,抬头看去。
乱糟糟的一团终于安静下来,这只花妖还踩着那只铁环妖的大脚趾,那只铁环妖的拳头还陷在这只花妖的胖脸里,他们的动作没有收回,但是目光都齐齐瞅着头顶的方向。
只见解星恨光着上半身,凛然地立在洞口。
他冰冷刺骨的眼神正瞪着他们,脸上峻挺的线条更衬得整个人冷酷而疏离。
他寒冷的目光此刻却似有冰蓝的火焰在燃烧,高竖的剑眉皱出了愠怒的情态。
小妖怪们急忙解开彼此纠缠的四肢,老老实实地耷拉下脑袋,一副副认错的样子。
良久,才有几只小妖怪偷偷抬起头。
洞口的人已经不见了。
他们又慢慢围坐下来,只听一只花妖压着嗓子问道:“那个……输送真气,需要光着身子的吗……”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