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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
一张知名的面孔向着我说:「你好, 我是袁君佐的父亲── 袁佑.」
当下我按住了自己的脸不住的抚摸, 还好, 该落焦的地方都没东西了. 除了一些淡淡的红痕外, 这张脸已经没什么可以使人惊吓的吧? 确认过以后我抬起头, 盈盈的一笑.
「你好.」要说我是袁君佐的什么? 只怕不是一个父亲可承受的范畴了.
已经笑得有点抽筋了, 我别过脸去站起来, 把老人请进屋内. 他挥手把两个保标退下, 缓缓又轻松地跟在我背后. 他就是那位冷酷又骄傲的商界奇才吗? 不像, 他只是个平凡又可亲的老人而已, 随处可见.
可我知道不是的, 没有一个父母能心平气和地去看儿子的情人, 何况那情人还是一个男人, 没有人会有这种能耐的. 所以我知道他是袁佑没错, 而且他絶不是来探望我的.
快速地踢掉鞋上的拖鞋, 我跳进厨房准备茶点给他. 三分的奶和一点点的糖, 白色的杯子和摇晃的咖啡, 我拿着海蓝色的盘子走出去时, 他还待在玄关里, 抬头如鉴赏般仔细审视着家中的每一角.
然后他看到了狼狈的我, 满意的笑容为这里下了批注:「不错的地方.」
我挽一挽下垂的头髪, 有点尴尬的向他道:「谢谢.」
芒刺在背. 被扫过了一目冷刺的光. 我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这种话, 我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主人, 充其量说我也只是一个摆设, 而且还是一个别人用过的二手货. 我没有那个资格.
沉厚又稳重的声音传来, 他说:「对了, 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盘子半阁在小几上, 我回头一看, 还是一位和善的老者站在背后. 我示意他走上前来, 他也轻轻的用行动答应了我. 然后他坐着, 就在他儿子喜欢的位置坐下来.
我不以为他什么也不知道就来看我, 而且面对别人的父母应该是贵乎坦诚, 于是我说:「我姓萧, 你可以叫我...」
马上他打断了我的话, 瞇起双眼审视着我:「我记得你告诉过我儿子你姓莫...」
「此一时也, 彼一时也.」我笑着, 低头就把咖啡杯放到他面前阁着.
「可你还是叫霜秋的?」他的声音里倒没有惊讶.
「我是叫霜秋.」然后我又把一碟曲奇放了过去, 嘴上还是那么笑着.
没有抬起头来, 耳间就传来温和的声音:「那我们就叫你霜秋好了.」
「好.」我坐起来, 双手的力都集中在盘子上, 深深的按着.
他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相信不会是为任何一种简单无聊的事儿.
手心全湿了, 咖啡的烟气使眼前一片蒙眬.
接着他问我, 天南地北地闲聊着, 有时候说说时事, 有时候谈谈八挂, 上天下地, 宇宙沧海的谈着. 他问我怎么看政府部门私营化的问题, 他又问我对Boss新出的男用香水的看法, 不着边际的问题排山倒海而来, 我猜不透他的想法之余, 也不禁承认和他谈天也是颇有趣的, 如果不是在这种环境、这种情况下.
杯子举起, 他喝了一口咖啡.
「不错.」他说.
这回我再也没有说话, 然后谈话就沉静下来, 我相信我已被估了一个价.
「霜秋, 你是一个不错的人.」他说出了开场白.
我只是笑, 就在等那重复了几千几万遍的一刻.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霜秋.」他又说.「你很特别, 很独特, 难怪总能引起别人的兴趣. 你有这个价值, 想不到我的孩子还是有那个眼光的.」
我等待着, 一片一片肉割下来的凌迟.
「对你们的事, 我是没什么意见的. 再说, 霜秋你又是个好孩子.」他把背向后靠, 舒服的陷入梳化椅之中.「而且你又为我们家的君佐犠牲了这么多...」
「我不介意, 真的, 霜秋.」他的眼睛盯着我看, 语气还不是一般的诚恳.「我不介意你们的事.」
我抬起脸来, 想必是笑得很惨, 连老人也不禁呆了一下.
「霜秋, 霜秋, 你是个很好的人, 我没有什么不满意的.」这样说着, 他拉过我的手, 粗粗糙糙的暖气透入我掌心.「只可惜... 你是个男孩子, 而我们家的君佐终是要娶媳妇的. 多可惜, 如果你是...」
我知道, 我知道, 我知道. 说什么也是徒然.
「霜秋, 我不是要你离开他. 我知道你们相爱, 只是...」老人有点可惜的安慰着我.「只是我家的君佐只有一个人, 是很难在商场上发挥的...」
我盯紧他看. 哈哈, 他在等, 他在等我自己说出来. 本来我以为, 这场景就像脑海中演练无数次的那种一样. 一迭迭钞票向我扔过来, 又或者是有一张空白的支票阁在我面前, 挥舞着看不起人的脸孔, 飘荡着尖酸的话语...
都没有, 只有一个拉着我手, 一脸温和的老人.
多厉害, 完全不费一分一毫, 他吃定了我.
「君佐没有家世, 他需要一个后援...」各种的说词打入脑海,只要一个也足以说服我.头垂得低低的, 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不去看他.
离开...
我突然正视着老人说:「八年.」
「啊?」正在自说自话的他被我没头没脑的一句打断, 而显得有点惊讶.
「八年. 你给我八年时间. 到时候就算他不要我走...」我费了极大的劲.「...我也会自己离开.」
「嗯?」他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似的看我.
我露出洁白的牙齿.「当然在那以前他要我走的话, 我也是会听的. 不过极限是八年, 我不要别的东西, 可以吗?」
八年后他才三十二岁, 要结婚, 生孩子还是不晚的. 我想着, 想必那老人也是这么想.
「那你自己以后会怎样?」老人问我.
「做父母的只要担心自己的孩子就可以了.」我笑着答他.
他闻言即哈哈大笑:「好, 八年! 霜秋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你记着你说过的话, 霜秋, 八年, 八年! 」
然后他起身就要走, 我也站了起来送他. 可路只走了一半, 他又停下来喃喃自语:「...那孩子, 君佐他是着紧你的. 我也不想自己的孩子伤心.」
「他不会的.」我按着自己的手说着.
「最好. 我可不想我的孩子为了别人又发了疯似的对我吼叫.」说着他又大步的走着, 一点也看不见年老的虚弱和衰退.
八年...八年... 我的脑子回旋着. 也没有注意到这时他又在口袋里掏出了什么, 一个红色盒子, 他把它阁在玄关的阶级上.
他说:「这是你的东西, 我想也应该交还给你了.」
我盯着那东西看, 红色, 八年. 澎一声, 门关上了.
我上前把那东西放在手里, 无力的坐在地上.
八年, 红色,
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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