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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劫
帕斯卡尔身子缓缓沉了下去,只觉得脚底清凉,才发觉潺潺声入耳,缓缓睁开眼时,却见身前一个黑衣人俯在在溪水当中,手里提着一柄纸刀,倒影中那人面目粗疏、眉头紧皱,好似有滴滴泪珠坠入溪水,大惊失色:“帕斯卡尔?”那人抬起头来,不是自己又是何人?帕斯卡尔忙不迭往脚下挪移视线,只见脚底下也有一个倒影,披风不住晃动,内侧层层叠叠贴满符箓,这才松一口气,适才一瞬间还以为被海伦做法挪移躯壳神识。
“纸刀”帕斯卡尔缓缓站起身子,却不见丝毫惊诧,好似早就知道“符箓”帕斯卡尔会来,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来了?”
“符箓”帕斯卡尔一愕,跟着沉声应着:“你知道我会来?”
“这里是转轮三劫中的第二劫,命劫。”
“命劫?莉莉丝是想看看过去的我是否能够阻止现在的我?是想知道我对所做的这一切是否后悔吗?” “符箓”帕斯卡尔抬头问天,好似半空中藏着一张硕大无朋的莉莉丝的脸容,正一连讥诮看着下界,“你当我是你的玩物吗?”
“我们不都是命运的玩物吗?” “纸刀”帕斯卡尔说着自缓缓提起纸刀,“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你随着自己心意所选吗?”
“难道不是吗?”
“要是有的选择,你会选择这一切吗?”
“符箓”帕斯卡尔顿时怔住,要是有的选,他稀罕什么脸谱人、假教皇、天之御座吗?他更渴盼的是跟枫丹白露诸人,终日在小楼里熙熙攘攘吧,晚上能抽身出来在书房安安静静看一会书,海伦就安安静静陪在一旁,两个人时不时相视一笑……
“我们的所作所为,我们的命运,终究还是被旁人决定,不是吗?哪怕你道行高强到绝地通天。这大概就是每一个人的命运,每一个人的命运都被旁人决定,没有人能从这命运的锁链中超脱出去。”
“命也如是……”若说与海伦为敌让“符箓”帕斯卡尔椎心泣血,“纸刀”帕斯卡尔这一番话,却让他心灰意冷,既然无论怎么做都不得自由,何必再苦苦挣扎?所幸随波逐流,无论结果怎样,至少不至于这般劳累、这般失望。
“曾经的你一心想着与人为善,可是现在呢,却被视为恶魔化身,这些都是如你所愿吗?善与恶,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让我们揭晓这谜底吧。” “纸刀”帕斯卡尔说着悄然出刀,这一刀似乎凝聚全身魔力,整个人都随着纸刀欺身上前。
“符箓”帕斯卡尔右手一抬,袖中符箓刷得弹出,剑一般架住纸刀,“你错了,根本就没什么善与恶。”
“因为你已不在乎什么善恶是非?”“纸刀”帕斯卡尔说着左手搭上刀背,用力往前推着纸刀。
“符箓”帕斯卡尔则不断放出纵剑符,一层层夯实符箓长剑,“你总觉得应当向善弃恶,可是有没有想过,何者为善?何者为恶?”
“善恶自有公论。”
“错!对人有用的就叫善,对人有害的就叫恶;可是不同的物事,对不同的人也许有用、也许有害,根本就没什么定论。所以世上根本就没什么公论的善与恶!”只为“符箓”帕斯卡尔在那命运说辞一轮攻势下,心灰意冷,这时就要扳回一城,好稳住心神,免得心神不定而落败,陷身在这命劫之中。
“照你这样说,世上也没什么善人、恶人之分了?”“纸刀”帕斯卡尔见地似乎就是红露之前那个模样。
“窃国者为王为候,盗名者称圣称贤。若是善恶泾渭分明,如何这等情形层出不穷?若是善恶不能泾渭分明,何以分善辨恶?”
“你太偏激了!”“纸刀”帕斯卡尔袖中纸鹤簌簌而出。
“因为接受不了,所以干脆就不去承认,龟缩在那些习语俗念之中,宁可被欺自欺,也不愿坦诚这点,是吗?”“符箓”帕斯卡尔袖中符箓好似被纸鹤吸了过去,两下相撞纷纷化为碎屑。
“我承认我不够勇敢,但你却不见得睿智。要是善恶相混,人们如何从处世?拿什么约束世人?”
“就算你定善恶决是非,又有何用,这世上恶人罪行少去一丝一毫了吗?”“符箓”帕斯卡尔断喝声中,一蓬符箓漫空散开扑向对面。蓦地白光一闪,一张张书页自下而上竖起,墙壁般隔断符箓。符箓猛轰之下,书页顿时化作碎纸片片飘舞。
“好,那就看看哪一个‘我’更强!”“纸刀”帕斯卡尔说着蓦地出刀。
“符箓”帕斯卡尔对自己过去道行几何再熟稔不过,结果恰恰因为如此才差点中招,毕竟在三劫幻术之中,“纸刀”帕斯卡尔也跟海伦一样,魔力无穷无尽,才一出刀,刀锋就到胸口。帕斯卡尔披风攸地展开,披风魔力鼓荡之下,身子往后疾退。不料纸刀刀锋尽处,竟而微微颤动,隐隐有劲风扑面而来,这一式变化更是大出意料之外,当时披风就被划破,符箓刷刷飘飞。幸而有符箓挡得一下,否则只怕已然见血,也想到这时候纸刀上魔力太强,就算不似奥卡姆那般专攻刀气,闪电般出刀时,魔力也会激荡气流化作劲气伤人。不容“符箓”帕斯卡尔多想,就见“纸刀”帕斯卡尔左掌飘飘而出,袖中书页呼啦啦飞出,激转着斫来。
亚历山大城复活之后,为免旁人看破形迹,“符箓”帕斯卡尔才舍弃纸魔法而转用符箓,不过符箓魔法中许多变化其实跟纸魔法形殊理同。这时乍见书页来袭,张手抖出飞刀符,也是急转不已,符箓书页相撞,嗤嗤声宛如纸张撕裂,两边俱都化作纸屑随风飘散。纸刀这一招三式之下,“符箓”帕斯卡尔被逼到一丈开外,不等身形落定,右手一抬,袖中纵剑符暴射而出。“纸刀”帕斯卡尔没想到三波攻势之下,对面非但全身而退,还能即时反攻,左手一缩一吐,袖中纸条标出,跟那纵剑符相撞,两下里又是生生撞碎。那纵剑符见状接着生出变化,首尾相衔连成一个圆环车轮般激转着劈来;跟着就见对面披风一抖,数不清的流光如雨暴射,眨眼就到身前,这一手攻势也是有主有辅。这也是“符箓”帕斯卡尔深知自己悟性,一旦“纸刀”帕斯卡尔发觉他有无穷魔力可以支配,临场运用势必会愈发精纯,若不能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是不利,故而一上来就用上两种符箓,恨不得一轮攻势就将“纸刀”帕斯卡尔打倒。
“纸刀”帕斯卡尔虽然发觉魔力骤增,也是终究不曾拥有过如斯强悍的魔力,不知道运用这些魔力能做到何种地步,身子就地一滚躲到一边。不料“符箓”帕斯卡尔一挥手,那些流光竟而中途折向而来,只是这一顿终究为他赢得喘息之机,腾身而起时周身纸鹤酥酥钻出,密密麻麻的纸鹤如鸟群般横在身前。流光打在纸鹤上面,嗒嗒声响宛如骤雨敲窗,纸鹤顷刻间就被打碎,纸鹤不住钻出,流光不住打来,两下里就这样陷入消耗战。
“符箓”帕斯卡尔自然不愿这样,手指处十来张纵剑符贴成一片,看去已有手掌厚薄,连贯成圈之后激转着冲上“鹤群”,霎时间就重开一条路径。“纸刀”帕斯卡尔两手往上一扬,一座纸塔层层拔起跟着四面撑开挡在纵剑符前面。纵剑符顺势就嵌进纸塔,不过纸塔贮满魔力,纵剑符也给胶滞住,魔力摩擦之下,外层符箓一张张焚化。
“纸刀”帕斯卡尔刚要反击,却发觉一团团花瓣似的符箓绕道两侧扑袭过来。这些花瓣符箓乃是六张飞刀符合而为一,魔力暴增数倍,之前“符箓”帕斯卡尔也不曾想到这节,只是“纸刀”帕斯卡尔魔力太强,生怕一片片飞刀符威力太小而想到这一式变化。“纸刀”帕斯卡尔右手往空一抛,一个纸风车攸地现出,见风即长,好似每转一圈就张大一倍,晃眼径长已有数丈。风车并非吹风而是抽气,周遭气流顿时就被吸聚过去,好似凭空生出一个漩涡,连飞刀符竟然都把控不住,一张张被吸过去,纸风车扇叶一绞,从后面喷出来时已是指甲大小点点黄光。只有漩涡最外层些许符箓被劲风扫过飘然落地。
“符箓”帕斯卡尔似是不曾想到魔力加持之下,区区纸风车都有如此威力,连纵剑符都凝聚不住,被青龙吸水般吸扯过去,惊愕之际一拢披风,就要以身涉险将其破掉,蓦地脚底石块碎裂,一条纸龙盘旋而出,反应过来时已将他身子一圈圈缚住。
“认输吧!”“纸刀”帕斯卡尔说道,左手捏着刀尖,“邪不能胜正,只为行善之人问心无愧,底气更足;作恶之人先自心虚,一身本领先打了折扣。”
“无稽之谈!要我说行善乃是为了他人,如何肯尽全力?作恶每每为了自己,才能使出全身解数!”“符箓”帕斯卡尔说罢后颈中蓦地窜出一张张符箓,跟着符箓飘落贴在纸龙上面,雷光顿时绽放开来,那纸龙就被这五雷轰顶之术炸得粉碎。
“纸刀”帕斯卡尔无言以对,又见纸龙被毁,右臂发力之下纸刀不住颤动,已是嗡嗡作响;这时长叹口气,左手松开,纸刀暴弹而出,去势如此之强,连身子都不由自主被带了出去:“破天荒——”这一刀势头如此之快之猛,以至于“纸刀”帕斯卡尔瞬间就冲到“符箓”帕斯卡尔身前,所过之处气流都还不曾激荡到两边,劲气也尚且凝聚,半空看去宛如有人用气劲在两人中间重重描了一笔。
纸刀将至未至,劲气却率先扑面而来,“符箓”帕斯卡尔身子好似被劲草被疾风摧折,立时仰倒在地。“纸刀”帕斯卡尔似也未曾料到这次破天荒竟有如此威力,转念想到所伤乃是“另一个自己”,下手竟如此之重,念头一起纸刀上魔力顿时消弱不少。就在此时地上那“符箓”帕斯卡尔身子骤然弹了起来,好似背上附着弹簧,一俟撞上地面就反弹起来,两手交叉袭来。“纸刀”帕斯卡尔刚要变招,蓦地发觉背上一阵阵刺痛,浑身肌肉一缓,就这电光石火的功夫,右手已被扭转,纸刀倒刺,径直没入胸口。
原来“符箓”帕斯卡尔眼见破天荒来袭,为求速胜兵行险着,纸刀到了胸口才倒仰下去,以免提前闪躲纸刀跟着变招;先前已在地上伏下飞刀符,趁机从背后暗算,弹起身子后跗骨擒拿手施展开来倒转纸刀——这一切谋定在前,只是没想到能轻易得手,纸刀到胸口时收了几分力道,也未即时扭腕往下刺去,显然是手下留情。
“你知道为何恶人每多昭彰而所谓善人每每不得善终吗?因为恶人可以不择手段无所不为,所谓善人却不能如此。”
“要是善人也这样做呢?”
“那就不能再称为善人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纸刀”帕斯卡尔身子缓缓倒下,只听一个声音自背后传来:“你为何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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