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尽（蛟戬）

　　万妖窟头，正有大批的天兵踏了云头齐聚。自地面上看去，唯见密密麻麻的人头耸动，无边无际。

　　“大胆妖兽扰乱凡间。天帝心存善念，命我等前来招降，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李靖手持赶神鞭立于大军前方，厉声喝道。
　　“桀桀桀……一个千年的小仙也敢在万妖窟上撒野？”万妖窟内几个已是修妖近万年的前锋笑的几分狰狞。

　　伸爪一招，几道暗暗的紫光破空而出，直直朝着空中的李靖等人尖啸扑去！

　　李靖眉头一皱，将左手的玲珑宝塔于身前微微一晃，只见淡金色的光芒霎时自塔内喷薄而出，宛如水幕般，瞬间挡下了那袭来的紫芒。
　　“你是那天庭的……托塔天王？”紫尾的鹰妖眯起了眼。

　　“正是本帅！”李靖于半空厉声扬手而呼：“众将听令，将这一窝妖兽贼子拿下！！”

　　三军齐声呐喊。旌旗挥舞处，嘶声震天。数万天兵朝着万妖窟宛如潮水般疾速涌去。
　　“儿郎们且随我冲啊！！”
　　妖兽自是不甘示弱。那窟前的一干小队长齐齐尖啸，脚尖数点，万妖窟内忽地涌出大片大片的形态各异的妖族，已是朝着那天庭大军直扑而去。
　　两军交接处，兵刃打出厉厉的火星四溢，刀剑碰撞声，惨叫嘶鸣声一时四起。

　　混战中，忽地响起了低低浅浅的冷笑。许是四周厮杀声太过震耳，一时却听不真切。李靖转头向身后士卒打扮的银发男子看了一眼，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几分忌惮几分畏色。

　　李靖成仙的时日并无很长，所以，从未知道这欲界化身与三尖两刃刀之事。只是领命往万妖窟而来时，为王母所嘱咐。道是这银发的男子乃一龙族身份极高之人，特为此役前往相助。决不可当一般将领对待，他欲做什么且就从他去，不必阻拦。

　　男子身形略略瘦削，面色惨白，愈发显得那唇色殷红如血。一双眼却是狭长的微微下垂，映出其中幽邃几近墨黑的淡淡蓝光。
　　妖邪魅惑，自是一番彻骨风流。

　　——哪有半点仙家之气，分明是妖。
　　李靖心下慢慢磨着牙，表面上却依旧是要维持大将之风。
　　“您看……”李靖微躬腰，略带恭敬道。
　　“你且带兵在这便是了，我进洞一观。”
　　“可是……”李靖眉头微皱。
　　那男子笑笑：“王母只让我助你，却非为你手下士卒。”
　　说着，将头上战盔随意扯下丢开，任一头银色长发于半空肆意飞扬。三首蛟再不看李靖，几个起落，已是身至混战中央。
　　“该死的妖兽。”李靖低声骂道：“若不是娘娘有令，我早该以不服军规将你就地处斩…”

　　黄沙漫天，正是激战间，只见忽地现出一抹银光，猛然向着万妖窟洞口疾驰而去！
　　“护住洞门！！”站于最前的妖兽看的清晰，一时大声吼道。
　　银光乍闪，却见冲上拦截的一群妖兽猛然爆成了血雾。后方几名小队长大惊，怒喝道：“来者何人？！！！”
　　血色四散，散落肉块纷飞，妖妖娆娆的漫了一天。
　　待那漫天的血雾缓缓降下，半空中已是显出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一双几分妖异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向着妖兽们看来。
　　伸指，划。

　　嘶喇！

　　迎面扑来的一只猫妖瞬间被撕成了几片。而那双颀长的指掌前忽地生出的几枚尖锐的指爪却并未沾上半滴血渍。
　　似是颇为满意于眼前的场景，那男人微微一笑。侧颊上深蓝色的刺青并上惨白的面容，于这漫天血雨之中，如魔似仙。

　　飞龙在天

　　“你，该死！！！”
　　有小群万年的妖兽怒极，持了魔器，高高跃入空中，冲着那半空中张狂的银发男子狠狠砸下！
　　“始龙……”三首蛟缓缓启唇，掌中紫气一闪而逝。
　　“……遁！！”
　　轰！！！！！！！妖兽们的合击齐齐砸落了空，攻击的余波将靠的近的几名天兵碾作了一团团血泥。
　　空中唯余一声且邪且狂的大笑，缓缓而逝。
　　“主人，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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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罢乍醒
　　沽一坛新酩
　　杯茶倾尽
　　正一壶旧茗
　　且歌、且狂、且息、且饮
　　望天涯水湄
　　塞外长笛

　　风云诀
　　破军

　　龙战于野
　　啸了千军
　　万载寂灭，一世相系
　　笑尽苍生亦无悔
　　愿得一人心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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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君，你好狠的计谋。”白泽笑眯眯的蹲在杨戬面前：“释蛟龙看似是一多烂的手段，却成了那引起天庭注意的一子。若不是今日突生意外，恐怕我等当真要手足无措了。”

　　“彼此彼此。”杨戬淡淡道：“我纵是不放三首蛟离去，想必妖主也是会放的。既然总归是要让他走，不如让我来卖这个人情。”

　　“好，好。”白泽双手一合，鼓起了掌：“好个冷面冷心的司法天神。”说着，便转头道：“来人啊，将真君好生招待了带到蚩尤大人的封印前。这祭品，可是要上了。活辣鲜香，保质保量。”
　　“哦？”杨戬略略挑眉：“我怎么记得梼杌却是被梅山所擒。只余九大尊者，蚩尤纵是得招出，也只余了两魂七魄，你们也放得下心？”
　　白泽一时笑的有些诡异：“不光是只余两魂七魄，恐怕连一魂六魄都保不全。青鸟与必方在窟前督战，只怕到时难以亲临。”
　　杨戬一顿，忽地轻笑起来：“这上古大神若是有朝一日醒来见自己只余下寥寥几魄，只怕会哭笑不得。”
　　“那可不止是哭笑不得。”白泽笑道：“所以啊……这等上古大神，还是继续睡着比较省事罢……更何况，这等只余了一魂六魄的上古大神，才不会违令不是么……”
　　扭过头来，于杨戬心照不宣的一笑。

　　开玩笑？他们可不是什么圣人。生或是死，不过也只在于你活着的用处大…或是一具尸体。
　　若是那尸体更为有用，那你便死罢。更何况，布局者本就应——冷血无情。

　　杨戬低头沉吟。

　　想必是出了什么意外，方才让这群凶兽丝毫不在乎蚩尤的生死。
　　说什么唤醒上古大神也罢，最终的目的，不过是用那恨天之阵拘去杨戬身上天亦为之惊的法力。失去了法力的清源妙道，方才让人放心于这妖窟内讨价还价不是？
　　更何况，这局棋里执子的已经够多了，也不多蚩尤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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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首蛟于岩洞内疾行。外面并不是什么有趣的战斗。与那些曾经喋血无数的妖兽来说，天兵天将于他们，不过只是一道开胃菜。甚至哪怕十大凶兽只来一人，便是足够将大半天兵全歼于此了。

　　真正难对付的，只是其后的托塔天王于哪吒三太子等人。

　　等级与实力，在仙妖界战争中造成的差异可见一斑。
　　而遥远的上古洪荒，那更是个神仙与妖兽们能够大显个人英雄，只手换天的时代。

　　话说回来，妖兽或者天庭胜负与否，目前与他无关。因此就且让那托塔天王一边烦恼去罢。三首蛟低低的笑。
　　——我只寻我主人。

　　说什么纵虎归山的只是脑子不好使，王母不会那么蠢。不过嘛………三首蛟捏捏下巴。
　　——就算那老太婆暗中算计我引发了那情咒，也不过是个清心符下去外加三天的虚弱期……
　　那便……先救人罢。

　　三首蛟脑中如此琢磨着，脚步却不停，向着记忆中牢房的位置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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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白泽将杨戬引至一个石窟之前，微笑着横指洞内。
　　抬眼望去，只见那洞内密密麻麻的皆是纵横交错的符线。几条石道于阵法中交错成一个巨大的古体的“恨”字。那石道中填满了黑红的液体。那液体几近干涸，密布在石缝间，隐隐散着一股血腥味。

　　杨戬皱了皱眉：“这便是你们肆意杀害凡人的缘由？”
　　白泽笑笑：“怎说得上杀害。想女娲昔年只因纣王言语失当便硬生生派阐教而下，毁了商朝基业。我不过是派几个机灵些的小妖混入那朝廷之中，将那战争规模略略促大罢了。”
　　“妖主真乃智人。”杨戬淡淡道。
　　“哪里哪里。”白泽笑道：“比不得真君。”说罢，单手向那祭台指去：“也唯有真君法力深厚方才当得这阵眼一任。”

　　“妖主谬赏了。想来若是妖主与我杨戬替换个位置，也必能做的丝毫不差。”
　　“真君当真的谦逊，白泽如何当得起。”
　　“当得起当不起，总要试试才知。”
　　“恕白泽学疏才浅了。这重任终归要托付到真君肩上方才叫人安心不是？那这便请罢。”

　　杨戬也不再回话，淡淡扫了一眼四周的七大凶兽，迈了悠悠的步子向祭台上踱去。

　　比不得杨戬的悠哉。待见杨戬方走至祭台中央，白泽向其余六大凶兽使个眼色，双眸突地大放锐光，手掌向着阵中央狠狠一按，齐声厉喝——
　　“阵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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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欲恨天，欲恨地。历遍苍生无数，笑尽轮回百转。方知，英才者，自有天嫉。
　　恨天阵启！

　　汹涌而出的法力霎时直直灌入阵内。方过了半盏茶时分，白泽缓缓放手，却已经仿佛脱力一般，斜斜靠向了身后的石壁。而周遭几人随之撤了按入阵中的手，面上皆是一副疲态。

　　白泽抹去一头微汗，面色泛起略略倦意，一双眸子却是闪闪发亮，盯着阵中忽然间被滔滔血光笼罩环身的杨戬，笑道：“万事皆备，东风将至。老天对我等不薄啊……”

　　“……这阵法……”诛犍死死盯着阵中间，眉头不易察觉的皱起：“戬儿他可不会有事……？”
　　“你还不知？”白泽转过头来看向诛犍：“这阵法可不是你亲手设的？”
　　“我又怎知最后作那阵眼的是戬儿？？”诛犍咬牙道：“这该死的恨天阵乃上古绝迹之阵法，只是传闻中为阵眼者只是抹却一身法力，与肉身却无害……”
　　白泽微愣，待得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继续看着那阵中男子，目光早不见方才喜色，眼神愈发复杂难明。

　　时间缓缓而逝，如水般的红光在阵中早已是来来回回淌了数趟。那阵中男子却宛如海绵一般，缓慢却持续的将那红光一一聚入体中。
　　待得最后一丝红光与那人体外消散无形，只听得洞内忽然一派寂静。

　　轰！！！！！！！！！

　　下一秒，突变忽起。一丝一丝的银光顿时自男子体内迸裂而出。只听得一声巨响，那银辉愈加明亮，宛如实物一般的炸开，缓缓落下，与四下石道中血液融为一体，又忽而向上拉开。变幻无休，至末了，终是缓缓升起，凝固在那男子周身四面，绵延起伏，爆裂，汇聚，燃烧……变幻莫测，结成极其瑰丽的景观。

　　“犹恨天……？”阵中杨戬低声的喃喃。无人察觉处，他抬起了双手置于眼前看。
　　那双掌中间盘旋着一抹淡红也似的银芒，起伏延绵，瞬间便从那景观化为混沌，缭绕于双掌四周，不断的重复着寂灭重生的过程。

　　“……这是……开天辟地……！”

　　细细看去。那寂灭重生的轮回中隐隐有一把巨斧斜立于混沌之内。又有巨掌持了斧柄。霎时间清者上浮浊者垂落，无数星辰闪烁。天地已成，便是女娲等诸神活跃其中。神、妖、人三界齐聚。
　　只见瞬间，那原本空旷无一物的三界便多出了无数的生灵。仿佛又只过了一瞬，三界之中的妖界仿佛被一双巨手硬生生掰断。残余的大陆与人界撞击相连。杨戬一眼便觉出，那正是今日上古洪荒。
　　又过了多少个星辰日月的变换，盛者渐衰，洪荒之内渐渐人烟稀缺。
　　斧劈，石穿。恍惚中恍似能看到那原本完整的三界一个一个的崩溃。与毁灭中又生出无数的机遇新生。

　　“……！”杨戬瞬间面色大变。也幸是于这光芒璀璨下，方才无人察觉他一瞬表情的变换。
　　“破而后立，破而后立……”杨戬低声喃喃，脸色阴沉的吓人。
　　“我早该知道，我早该知道……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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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愧是上古阵法。”酸与低声叹息。“也唯有这等上古绝阵方才能显出如此璀璨一幕。”
　　庆忌自一旁默默点着头，想来亦是被这阵法之势所震。

　　“这又算得了什么？”诛犍与一旁冷笑：“昔年封神一战，上古阵法层出不穷。恨天阵于这其中亦只算个中上等。要真正威势极大当属那诛仙剑阵。饶是大法力如……通天，于那等逆天阵法前亦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白泽摇摇头：“阵法终究只是阵法。阵法是死物，脑子却是活的。那阵虽是威力极大，想来也敌不过人心叵测。”
　　“绝对的力量前，所有的阴谋诡计都是幻梦一场……”诛犍淡淡的叹。
　　白泽并未反驳诛犍的话，只是兀自微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阵前耀目的红光方才缓缓撤了下来。白泽缓缓走上台阶，余光斜扫处，只见一旁诛犍早是略带急切的向那阵中奔了去。

　　抬眼而看，杨戬此时却已然面色惨白，微阖眼，斜斜躺在阵中。
　　“……戬儿，你可无恙？”诛犍半跪在那阵中，急急将那人头枕于自己膝上。
　　“诛犍，你这却莽撞了。”白泽此时与酸与等人也缓缓的走了上来，道：“该让真君好好歇息才是，不得失礼。”
　　诛犍一愣，随即道：“那我且带他去内室稍歇片刻。”
　　白泽含笑点头道：“如此甚好。”

　　饶是冷静如他，此刻眼中也是难得泛起了淡淡欣喜。这恨天阵用意之一是去了杨戬法力，其二便是乘此时杨戬无力之时占了先机。杨戬虽是多智近妖之士，却也无从得知天兵何时方能派到。待那窟外战场真正分出个胜负之时，恐怕便可扳回先前劣势。
　　他正是这样想着，微笑看着诛犍正将杨戬慢慢托起。却听得突然间洞外一个男子之声传来，那声音冰冰冷冷。

　　“把他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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