酿就春色

　　相府。

　　大少爷带回来的乞儿被赐名娇娇，受宠的不得了，洗干净了脸皮，是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她年龄已经十四有余，但是长得幼态，而且应当是吃的不怎么好，身材也是干巴巴的，看起来不过十岁的样子。

　　她性子怯懦的很，阮珀有时候大声说话都能把她吓得眼圈泛红，阮珀宝贝的不得了，却又把她欺负的不得了，他喜欢她害怕的样子。

　　不过七天的光景，就已经把她带入了房。

　　娇娇在人面前不是哭就是躲，可怜兮兮，但是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不苟言笑的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了药粉，毫不留情的洒在了阮珀的汤里，一瞬间就融进去，无色无味，叫人完全看不出动过什么手脚。

　　然后她把纸包及刚收到的来自宫里的信件一起扔进灶炉里，直到看它烧成灰烬，这才端起汤碗进了阮珀的房。

　　阮秋知道计划照常进行的时候，正躺在榻上，喝唐双给她榨出的葡萄汁。

　　很甜，里面加了不少的蜂蜜，还有一点点涩，胜在新鲜多汁，她叼着吸管，懒洋洋的翻信件，时不时的眼睛看一眼殿门，她正等着唐双回来。

　　自从跟唐双在一起睡之后，她尽管睡得时间不多，却睡得很沉，精神很好，有时候从唐双房里跑回去，跟皇帝敷衍一会儿之后，可以一起抱着再睡一会儿。

　　唐双去了绣房挑布料，说是要自己做衣裳，天气愈发凉了，她想要亲手做，阮秋自然由着她去。

　　只是她不过才离开了一刻钟，阮秋就有点坐立不安了，她都要怀疑唐双是不是给她下了什么药。

　　而另一厢唐双挑挑拣拣的，对这些布料挑剔非常，她愈发觉得这些布料华而不实，什么云霞布，云娟纱，穿在身上必定冷飕飕的漏风，而蚕丝和绒布不多，分到各个宫里去就更少了。

　　绣娘跟她说新来的一批放在了库房的货架上，唐双兴冲冲的跑去拿。

　　“真不懂皇上怎么被皇后娘娘迷成那幅样子，她身子都那么脏了，皇上也不嫌弃。”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肯定是她床上功夫了得，否则怎么会小小年纪，先皇和司马尚书都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两个宫女的声音传来，很小声，却很尖锐，像一把针刺进她的耳朵里。

　　“听说还是她爹自己把人送到先皇床上的。”

　　“那时候她才多大，五岁不到吧？”

　　唐双听得浑身发冷，两人的话语越来越露骨，唐双快步走过去，一脚踹开了库门，屋里的两人惊叫了一声，看到来人是唐双瞬间就白了脸，谁不知道唐双现在是皇后娘娘身边得宠得势的大宫女。

　　两人当即就下跪请安，从对面惊恐的面容中都能看出一丝没被听到的期待。

　　领事站在唐双身后，也是浑身紧张，唐双站的笔直，气氛压抑，说实话，宫人们从未见过双儿姑姑这幅样子，她似乎永远都是笑着，开朗而又活跃。而如今一言不发，睥睨着她们，竟让她们有种皇后娘娘生气的感觉。

　　“把舌头割了，杖责二十，丢出宫外吧。”

　　唐双冷着脸说完，两个宫女都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已经被拖了出去。

　　桂花已经开了好一阵时间了，唐双沿着廊坊，走过去，冷冷的桂花香全都拍打在面上，她的鼻尖被风吹得有些透红，眼睛很涩，她只匆匆吩咐了绣娘晚些把自己挑好的布料送到流云宫去，自己就脚下生风的走了。

　　天阴着，落下了一点雨，不大不小，却把空气中的寒意都糅杂在一起钻进衣服鞋帽，让人更发寒。

　　她跟着被拖走的两个宫女，口中都被布条塞实了，呜呜的发不出声响。

　　这种事她从来都避免的，若真有什么处罚，她都是躲在阮秋身后，等着姐姐料理一切，等着姐姐发号施令，好像这样子她依旧纯白无辜，未曾动手。

　　而现在，她似乎做的很是顺心应手。

　　她站在远处，冷眼看着他们动手，把两人像牲畜一样扔出宫外的时候，她才回宫。

　　透过一片杨柳斜雨，唐双看见阮秋坐在宫里，长久的对着竹吸管发呆。她想起来初见时候她做噩梦，紧紧依靠着她喘气，也想起夜晚时候她执拗的不肯吹蜡烛，也想起她说皇室权贵全是一派脏污。

　　唐双有种“原来如此”的感觉，却觉得悲凉感更甚，她似乎有点喘不过气来，心脏密密麻麻的疼。

　　这时两个绣娘一前一后的出来了，唐双心中一惊，刚才怒意上头有些冲动，也没有交代下去，不知这绣娘会不会把事情说出来。

　　她亦步亦趋的走到殿门口，看到阮秋望过来，她一个眼神望过来，唐双就明白她知道了。

　　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现在欲言又止，她坐在榻上，双脚却有些局促的并在一起，看了唐双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眼。

　　唐双舔了舔唇：“姐姐，绣房的蚕丝我都给调回来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被风吹得。

　　阮秋“嗯”了一声，站起身去拉唐双的手，她抬起眼看，忐忑又不安的，想碰她又不是很敢，若即若离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有潮湿的桂花味道。

　　唐双张开手，十指相扣住了，阮秋在发抖，她静静看着阮秋，两人的目光痴缠在一起，阮秋尽管生的比她高些，眼神里却卑微不安，盈盈生出些水波。

　　“不怕，我陪着你。”

　　唐双脸颊与她贴在一起，在她耳边呢喃道。

　　阮秋闭上了眼睛，在她脸颊上蹭了半晌，然后长长的呼了一口气：“你不会不要我的吧？嗯？不会吧？”

　　唐双没有说话，却紧紧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的拥抱她，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到她的后颈上，唐双没有看。

　　外面风雨潇潇，屋内漆黑的灵魂缠绕着唐双，像一株贪恋温度的藤蔓。

　　“我小的时候，我爹娘都不喜欢我，因为我太早慧，他们做的腌臜勾当我全都知道”，阮秋抓着唐双的一只胳膊，整个人的重量都往她身上靠，唐双一偏头，互相依偎在一起。

　　“那时我爹还不是宰相，家里经常有朝臣走动，还设宴摆席。为了不让我惹出祸端，他们经常把我锁在房间里。”

　　说到这里的时候，阮秋闭了闭眼，抓着唐双胳膊的手又紧了几分。

　　“有一天晚上，我的房间依旧被锁了，烛火都熄灭了，我一直叫一直哭，哭的都没有声音了，我等了很久，真的非常久，终于门从外面打开了，我等到的却不是我的奶娘，而是......而是满身酒气的一个男人.....就是司马悟，就是现在的司马尚书！”

　　阮秋全身开始发颤，有些干呕，唐双为她拍着背，慌乱的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不想了，我们不想了，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唐双两眼发红，天知道她现在有多么想去手刃了那个畜生。

　　阮秋喘了一刻钟，眼睛有些无神的望着前方：“是桂嬷嬷救了我的，她给我治了伤，后来这件事不知道如何传了出去，几个大家族都知道了，我那个父亲，”阮秋讽刺的笑，“因为这件事加官进爵了，因此为了更上一层楼，他还想把我献给其他的达官贵人。”

　　“不过我当时已经学会了骗人，也学会了找人来和我一起骗人，骗他们说我是未来的一国之后，国运都在我手里，宫里传来了令，我才幸免沦为妓。”

　　唐双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她，摸她的头发：“你找了一尘？”

　　“是的。”

　　“我十岁那年就已经经常出入皇宫了，我身体不好，经常去太医院，然后我学会了用药，也收服了几个太医。”

　　讲完所有的这些话，阮秋似乎累极了，她闭起眼，眉头紧皱，唐双将人安置好，想要为她去打盆水，却发现一扯走不动，原来衣角被阮秋紧紧的拉着。

　　“姐姐，我去打盆水就回来。”

　　“不要。”

　　阮秋的声音很虚弱，带着一点气音。

　　“你不要走”

　　“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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