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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魂祭
『遇见你的时候,我有最美的容颜,最好的华年。』
拉开与院子相隔的门,市丸银一身黑衣背对着我,似乎已经融入到夜色里。
听见响动,他回过头来看我,依然是那样一副雷打不动的面瘫表情,我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有因为我的拖延而生气。
“呦,晚上好!加奈子——”
市丸银站在那里笑眯眯,笑眯眯,笑得我一身寒气,然后他才接着说:
“你终于舍得出来啦?”
我听得那叫一个寒,什么叫我“终于舍得出来啦”,我明明根本就不想出来好不好?忍不住想翻个白眼,可是形势比人强,小女子能屈能伸的道理加奈子我还是懂的。微微后退了一小步,鞠躬,九十度弯身行礼:
“对不起,市丸副队长!让您久等了。”
嘛!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踩在脚底下,让你欺负人!
“哦呀呀!加奈子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哟!”
我一时怔愣在那里,竟然连起身都忘记,我敢拿蓝染的镜花水月打赌,我的表情绝对没有任何问题。ORZ,难道我又一次不小心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啦?正在我纠结不清的时候,市丸副队长再次开了尊口:
“走吧,加奈子,我快要饿死了!”
他说完,抬腿离去,而我却只能气鼓鼓的跟在他的身后,做一条不甘心、不服气、不情愿、却又无奈只能妥协的小尾巴。
孟兰盆会原是佛教的法事,本意是“倒悬之苦”,相传是目连尊者为了拯救陷入饿鬼道的母亲而举行的法事,传入日本后渐渐演变成追祭祖先、祈祷冥福的传统节日,又称“魂祭”、“灯笼节”等。随着时间的流逝,古时流传下来的祭祀活动和风俗礼仪都在慢慢简化,到如今这样盛大的祭典更多地只是一种休闲娱乐,成为夏日里独有一道风景线。
夜晚的街道排列着许多小吃摊子和游戏摊子,到处都是游玩走动的愉悦人群,通明闪耀的灯火、各色美丽的浴衣……似乎完全看不出来几日前的惨烈,甚至有些疯狂的热闹……唯有我呆呆地站在人群之中显得那样格格不入,因为不懂得这样的愉悦到底从何而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绝望和恐惧,因为我的心还滞留在那样的一天无法出来。
不知何时,银抱了一堆章鱼烧回来,他打开我的手心塞一盒过来。我愣愣地看着他,吃得,笑眯眯,笑眯眯。手心里握有食物的热度,鼻翼间闻得到食物的香气,我学着他的样子用竹签串起一颗送到嘴里,唔,好烫!可是又不舍得吐出来。酥酥的外皮,柔软的内肉,混合着甜咸的特制的酱汁,满口余香。待吞咽下去之后,温热的食物顺着冰冷的食道一路滑进胃袋,竟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满足。
“人生即是狂欢。”
“什么?”
吵闹的人群本该淹没银这句近似耳语的低喃,不知为何我竟然会听得这般真切,只是下意识的出声想叫他再重复一遍。
他低头看着我,笑得嘴角弯弯,眉眼弯弯。
“尤其当未可知的死亡随时会逼近的时候,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最重要的人,会失去自己的性命,所以才需要这样的狂欢,体现癫狂和本真,表达内心深受压抑的最真实的一面。”
我细细的品味银说的这一番话,这是自打我和他有接触以来他对我说过的最长、最耐人寻味的一段话,那里面透露出了很重要的信息,带着深深懂得和慈悲。那并非一场居高临下式的牵强附会,而是一种过于清醒的理解和静寂,让我突然好奇他看似不动声色、轻描淡写的背后到底有着怎样一段过往,从此让他在笑容之中隐去了所有的真相?
“嘭!”的一声响,今夜的第一朵烟花在夜空之中绽放,像是乐队在开始演奏前乐队指挥的那一个起手势,紧接着就是“嘭!”、“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正式拉开了今夜祭典狂欢的序幕。
我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那仿佛被狠狠扼住喉咙的感觉让我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接近暴虐的情绪,烦躁、不安、恐惧、甚至绝望。
不知什么时候,银从背后环住我,紧紧地将我锁在他怀里,那样一种强势让我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更过分的是他竟没有一丝怜悯地迫使我抬头以一种十分诡异的角度仰望天空。
“不准闭上眼睛!”
完全命令式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我只能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去看夜空,身体已经抖得跟刷糠一样。
“你到底在怕什么,加奈子?”
那种如同凉腻的毒蛇爬过身体的声音。
“你不是连死都不怕吗?”
不怕吗?不!就算我真的不怕死,但是,我害怕失去!
“可是浅草笙根本就没有事!你睁大了眼睛看着天空,那只是烟花,除了烟花什么都没有!”
红的、黄的、蓝的、紫的、白的……诸色火焰一蓬蓬一簇簇在夜空中次第绽放,如花如蝶,是绚是幻,那片刻的烁灼,还未迷散,便又有新一轮不断地上升上升不断地爆发喷落……烟花,是的,只是烟花,除了烟花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披着巫婆长袍的狰狞大虚,也没有猩红巨大的夺命虚闪……没有,什么都没有……没有伤害,没有死亡,也没有失去!
“谢谢你。”
“没事了?”
“嗯。”
“唔,这样的话,加奈子你的这份谢礼就不用再打折扣啦,我看起来也不会显得太亏本的不是?”
银一边说一边松开禁锢我的手臂还给我自由。
我的额头瞬间绽开无数的美丽的“井”字,握掌成拳,防止自己一个没忍住就不顾后果地往眼前笑眯眯地死狐狸身上招呼上去。直到很久以后我都搞不清楚,银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看似随性而为,却又处处透着故意;一会儿天真,一会儿邪气,任性的毫无道理;仿佛只是因为太过无聊,偶然兴起的戏虐捉弄一下你,而已。
“咦?那不是朽木副队长吗?”
顺着银看的方向看过去,是一个捞金鱼的游戏摊子,白哉和绯真并排蹲在盛放着金鱼的水盆前,而白哉挽着袖子,正拿着一个纸网跃跃欲试……其实这样的情形还算正常,不就是捞金鱼嘛,比较囧的是白哉身边的地上已经堆出了一个不算小的纸网山,当然是破掉的那些纸网堆成的,并且仍然在以恒定的速度增加中,最重要的是在他们的身后已经围了很多小孩子,就不知道是在围观看热闹,还是在等着玩游戏啦?
“……唔,他不是第一次玩吧?”
真的很丢脸呢!
“撒,谁知道呢?”
银的回答听起来漫不经心,不过一会儿就被卖棉花糖的摊子吸引了去,我有点黑线的看着银伸出五个手指在老板的面前晃来晃去,心里开始忍不住吐槽,这家伙果然是出来祭五脏庙的,他的肚子是无底洞吗,都吃了那么多的东西怎么还能吃得下去?
懒得理他,我转回头继续观看白哉捞金鱼,相比起他的急躁,他身边的绯真看起来依然平心静气。
其实我有想过白哉为什么会喜欢上绯真,这两个人无论是身份还是经历都太过遥远,但是若是浮去这些表面上的差异,他们在本质上其实是非常相像的,骨子里都流淌着一种温婉的寂寞,也可以说是一种孤寂,属于大家的孤寂。相较于白哉形于外的骄傲,绯真的傲气则是极其内敛的,她将这种精骨化成如水的温婉和娴淑。
但这并不是全部。若仅仅只有这些,绯真便称不上极品。或许缘自后来的苦难和经历,她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着一种光,如珍珠般,淡淡地,却吸引目光;而在面对白哉的时候,她却又可以有另一番风貌,那是一种小家碧玉式的贴心和娇俏……越是深交便越能透析这种特质的美妙,一如万花筒,只要轻轻地转动一个小角,便有无限的风光、无限的好。
看着捞金鱼的小摊边上那个孩子气的清俊少年和他身边温婉的少女,我忽然明白,在绯真的面前,在绯真的眼里和心里,白哉就只是白哉。
“加奈子?”
“嗯?”
“给。”
我伸手接过市丸银递过来的那个巨大蓬松如云朵一样的棉花糖,一口咬下去,绵软的糖丝迅速在口中溶化。
很甜。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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