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NPC叛逆日常

　　姜漠凡似乎还在刚才的餐厅里，外面只有岑西一人。

　　张宵寒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也觉得跟着他们不太好，岑……岑先生挺厉害的，我们过去是给他们两个拖后腿。”
　　乔盟沉默了一会儿。
　　他忽然转过身，朝着岑西走了过去。

　　张宵寒连拦都来不及拦：“哎乔同学……”

　　“——姜漠凡不是什么好人！”

　　少年的声音清亮，却又像是压抑着，沉闷着。
　　他急喇喇地冲到巷口，带来一阵风，面前的小脏猫被吓得猛地一蹦，钻到了犄角旮旯里，却又舍不得喂给它的鱼，瞪着一双眼睛打量这边。

　　岑西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乔盟的声音很急促：“他很危险，真的，他刚才吃的鱼是活鱼，鱼肚子里还有人眼……没有人会吃那种东西的！”

　　……扑通，普通。
　　乔盟觉得那些从自己嘴里蹦出来的字眼跟自己的心跳声几乎保持了同一个速度，他告诉岑西他的直觉，告诉岑西姜漠凡在第一个副本里种种怪异的反应。
　　但出乎意料的是，岑西很平静。

　　他自始至终都是温和的，眉目清隽，甚至有时候还会点头赞同。

　　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了风，风里带着浅淡的海洋的味道。那种味道并不像是在海面上能闻到的，从那种浅淡中，能够管中窥豹一样瞥见来自深海的，更加难以名状的东西。
　　风从深海吹上来。

　　乔盟有些口干舌燥，他心跳如鼓，最后两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你知道的吧，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好心思。”
　　他认认真真地看着岑西，眼眶都有些发热。

　　但是岑西的反应太奇怪了，他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的害怕，仿佛早就知道这些事一样。他很自如地接受了乔盟口中的姜漠凡，甚至还笑着说：“谢谢你跟我说这些。”

　　乔盟紧紧地皱起了眉。

　　岑西微微低下了头，风在他的身上洒下那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来自深海的深渊印记。乔盟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睛，他忽然有些急切地往前走了一步：“要是、要是你愿意的话……”

　　岑西温和地打断了他，脸上还带着某种若无其事的，恍若无机质一般的笑。
　　“……但姜漠凡就算是一肚子坏水，我又能拿他怎么办呢？”

　　乔盟：“……”
　　他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剩下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玻璃门发出叮铃铃的声响，灿烂的阳光从门上反射过来，乔盟被晃了一下眼睛。正这个时候，他听到岑西的声音，仿佛就在他的耳边响起来：“……好好活着吧。”
　　他回头的时候，岑西已经走了。

　　游戏中的副本随机性很强，难度系数自从新人过了第一关后就开始混合杂糅在一起。
　　正因如此，新人的死亡率在第二关是最高的。

　　而且系统制定了严格的防治消极游戏的措施，玩家每在流金城度过一天，个人分数将减少一分。大部分玩家的分数都少得可怜，千辛万苦度过一个游戏，才能积攒一分或者两分。如果运气不怎么好，还会倒扣分。

　　所以流金城的所有玩家都是行色匆匆的，没人敢在流金城里多待一分钟。

　　大部分玩家都是刚从游戏里出来，就要再进到游戏中去。
　　一旦勾选了“同意”，就成为了一个被系统驱动的傀儡。

　　游戏的随机性很强，在强调了很多遍的表面公平规则的要求下，系统一般不允许组队。
　　但是为了成功率，总有玩家想出一些别的办法。

　　更何况流金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各样贩卖道具的稀奇古怪的小店。

　　岑西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线，总觉得有点奇怪。
　　一丝红线看上去脆弱无比，一扯仿佛就能扯断。细细的红线在苍白的手腕上横七竖八绕了好几道，最后打了个蝴蝶结。红线歪歪扭扭地绵延到另一个手腕上，同样七弯八拐地打了个结。

　　姜漠凡手腕上本来就有一道红色的印记。
　　那个印记比起红丝线也粗不了多少，但是看上去比红丝线还要红。规规整整地在手腕上绕了一圈，活像是把手砍下来再接回去所留下的痕迹。

　　红丝线在他的手腕上又缠了五六道，倒显得那条红印记看上去不是那么显眼。
　　红丝线在系好后，就慢慢变成了透明色。明明拉也拉不动的丝线，在变得透明了之后，却仿佛有了弹性。明明手腕上还有被缠绕的紧绷感，但是没有给日常活动产生半分影响。

　　【嘀！】
　　【“红丝绕”道具成功使用！】
　　【祝愿两位玩家在红丝绕的帮助下心有灵犀，永不分离！】

　　岑西：“……”
　　奇奇怪怪的感觉更浓重了。

　　他暂时把这种感觉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地研究起来手背上浮起的小面板。

　　【是否进入游戏？】
　　【是。】

　　熟悉的眩晕感再度袭来，碧绿色的电流从控制面板上扩大，逐渐笼罩住两个人的身体。姜漠凡忽然上前一步，直接握住了岑西的手。

　　岑西有些诧异：“……怎么了？”
　　姜漠凡只是摇了摇头。

　　电流已经扩散到了他的脸上，他垂着眼眸，脸色呈现出不健康的白，眼皮飞速抬起，就这么虚虚地望了岑西一眼。

　　岑西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家养的猫。
　　这只猫期期艾艾，但是到最后也没说话。

　　黑暗笼罩下来，手上的力道慢慢放松了，但是红丝绕却依旧纠缠着手腕，那种紧绷感让人无端安心。

　　“……我们会在一块儿的吧？”
　　耳边的声音像是情人的低语，又像是某种疯狂的祈求。

　　黑暗消失之前，岑西低声说。
　　“会的。”

　　然后他抬起了头。

　　面前是一个破败的山村，山村里唯一的发电站高高耸立，像是一个俯瞰众生的怪物。无数窗户落在那面已经斑驳掉落的墙上，怪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闯入者。

　　【欢迎回到游戏，乙级NPC岑西。】
　　【你的角色是“山村少年王小明”，在本次副本里，你拿到的任务是持续任务。】
　　【你需要完成系统发布的每一个任务，并且探索出你的隐藏身份。】
　　【下面发布你的第一项任务。】
　　【“帮助刚入村的异乡人寻找村长”。】

　　岑西笑出了声，面色却慢慢地阴沉起来。

　　他长得很好看。
　　温和的，俊秀的，哪怕板起脸不笑也能让人如沐春风。

　　但是在这一瞬间，他眼底的黑色就迅速扩大了，慢慢占据了整个瞳仁。他的笑仿佛是无机质一样的，明明看上去似乎跟以前别无二致，但是却无端透出一种疯狂和杀意来。

　　要是乔盟在他旁边，也许会反过来劝姜漠凡离他远点也说不一定。

　　……bug果然只会出现一次。
　　岑西看着光滑平整的手背，上面没有半点痕迹。

　　系统留下的烙印只会出现在玩家身上。

　　岑西微微皱着眉，他感受到了手腕间的绷紧，瞳仁那种漫无边际的黑慢慢地消失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瞳突兀地掠过一丝情绪，然后他笑了起来，轻轻地说。
　　“……姜漠凡。”

　　这次的副本跟之前不同，岑西作为一个NPC，完全没有关于这个游戏的任何信息。
　　他能看到的，就是他知道的全部。

　　这个世界的色调是灰色的，天空阴气沉沉，远处翠绿的书和鲜艳的花看上去也像笼上了雾气。土路凹凸不平，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味。几只羊从岑西身边奔过去，咩咩叫声不绝于耳。一只黑色的大狗威风凛凛地跑过来，拿脑袋蹭岑西的手，像是在讨要奖赏。

　　岑西摸了摸大狗的头：“乖。”
　　然后随手扯了一根树枝，赶着这些羊往村庄那边走。

　　村前有座桥，上面站着两三个人。那几个人推着颇具年代感的自行车，看着面前的几条小路，似乎正在犹疑。
　　最前面的那个人见到了岑西，眼前瞬间一亮：“小同学，哎，小同学，你们村长家在哪儿啊？”

　　岑西一眼扫过这几个人，微微有些疑惑。
　　不像是玩家。

　　他轻轻用树枝敲着石桥，态度不冷不热：“找村长干什么？”

　　那人讪笑一下，从兜里一下掏出一张百元大钞，径直拍在他手里：“小同学不要管这么多啦，找村长当然是有事。”

　　岑西看了看手里的钱。
　　他挑眉一笑，漫不经心地收下：“行，跟我过来吧。”

　　三个人这才乐呵呵地推着自行车跟着岑西走。

　　大黑狗熟门熟路地把羊赶到一户人家，一个裸着上身的汉子正在抽烟，一见到岑西，嘴里熟练地滚出一串脏话：“妈了个逼的小兔崽子让你他妈的放个羊都能到这个时候？鳖孙子天天能干啥？这他妈的谁？”
　　最后一句话是问的岑西后面的三个人。

　　给钱的那个人皱起了眉：“这就是村长家？”

　　“这是我家。”
　　岑西根本不搭理院子里的男人，先把羊赶到羊圈里，然后才礼貌地点了点头：“现在去村长家。”

　　院子里的男人面色不善：“小废物你聋了？我跟你说话你他妈听不见？”

　　岑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对着那三个人点了点头：“我先处理点家事。”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男人温和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在外人面前，你还是要给我留点面子。”
　　他开始撸袖子，容貌清隽，气质温雅。
　　“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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