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课

　　三人都不再说话。

　　息翩安静地坐在苏憩的身旁，微绷了脸色看着苏憩，似乎在等待他确切的回应。楚杳杳凄楚而又哀怨地将苏憩望着，却偏偏什么也说不出口。

　　“老板，就是这位顾客，说这免费券是你给的。”有轻柔的声音突然出现，打破这片沉默，服务员不知何时出现，微弯身对着苏憩，手里拿着楚杳杳的免费券。

　　苏憩揉了揉额头，缓缓睁开眼睛，沉静地看着楚杳杳，微张唇瓣：“你也知道，她是狐妖。”

　　服务员睇了楚杳杳一眼，不满地咬了咬牙，口里却仍恭敬道：“所以免费券有用？”

　　苏憩点了点头。

　　楚杳杳却被苏憩看得有些慌，连忙分辨道：“苏憩，那个，这个，我不知道这是你开的，如果知道我就不霸王了……”

　　服务员哼了一声，斜眼看着楚杳杳，“是别的妖开的你就打算霸王餐了？狐妖，只会欺压人，没一个好东西。”

　　楚杳杳本想反驳，瞄了一眼苏憩却支吾了起来，“这个，那个”好一阵，似乎再说什么都不妥，只得求助地看着苏憩。

　　服务员见状还待讽刺，苏憩搭在沙发上的手不动，手指却逐个抬起迅速敲击过沙发，明明是无声的动作，服务员却像是听到了声音般，看了眼苏憩，吞下到嘴的话语，默立一旁。

　　苏憩继续看着楚杳杳，若有所思道：“我也分不清，你到底是在帮我，还是……意有所图？”

　　楚杳杳慌忙摇了摇手，急促解释道：“虽然是我带小芷来这里的，可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更不知道……”

　　没待说完，一旁的服务员刻薄道：“这么惶恐的态度可不像是狐妖对待低等妖怪一贯的态度啊。”

　　暗色里，苏憩的眼睛似乎比暗色还要深，直勾勾地看着她，配着服务员凉凉的语调，楚杳杳更是慌乱道：“我……我……”硬是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苏憩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完，收回眼神，轻声道：“算了。”

　　又是一阵沉默。

　　苏憩站起身向黑暗里走去。息翩默了默，看了楚杳杳一眼，随即尾随苏憩而去。

　　楚杳杳痴痴地盯着苏憩的背影，那个背影与心底深处的某个背影慢慢融合，逐渐远去。楚
　　杳杳对着空中伸出手，似乎想抓着什么，那个人的笑容、温和的话语，支撑着她走到现在，然而，无论从前，抑或现在，他留给她的，始终只是那个温雅挺拔的背影。楚杳杳伸在空中的手慢慢握紧，可是，只是那样一个背影，已足够她沉沦。

　　苏憩突然停住脚步微微转身，他身后的息翩亦跟着停了下来。

　　楚杳杳屏住呼吸。

　　苏憩似乎迟疑了下，看着楚杳杳，“你跟她说……”突然又摇了摇头，转身继续离去。

　　楚杳杳一怔，继而回过神来，心里一急，跺脚道：“苏憩，你们……你们真的要回去？”

　　苏憩的身影似乎停顿了下，没有回答，消失在暗色里。

　　息翩娴雅地站着，笑了笑，“出来得久了，也该回去了。大人您若是哪天闲暇了，可来府上做客，洛樱和我都是极好客的。”

　　楚杳杳只道：“唔，听习惯现代话了。”

　　息翩再次笑了笑，不以为意，转身跟着苏憩去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转身，楚杳杳刚叹息了声，就有语带讽刺的声音传来：“我还道狐妖怎么这么低声下气的呢，原来看上我们老板了。”

　　楚杳杳突地撇头，恶狠狠地盯着服务员那张小受的脸，走进一步，恶狠狠道：“小心……我直接省略掉调戏那一步，直接吃了你！”

　　服务员的脸再次不争气地红了红，哼哼了两声走开了。

　　楚杳杳再次伤春悲秋得一阵，猛然想起白芷貌似是个路痴，拍了一下脑袋跑出了果汁屋。

　　*
　　白芷出了果汁屋后蓦地发现天气变了，感叹了下风云果真是不能测的，上午出来的时候无风无云，此刻却有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并着凄厉的狂风，似乎有一场大雨会来临。

　　本就人烟稀少的街道人迹几空，一眼便能望到尽头。道路两旁的店铺有的甚而关了门。

　　白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风肆虐地吹过脸际，似乎也将脑袋里所有的情绪一并卷走了，偌大的世界，空荡的街道，突然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

　　“白芷？”

　　谁的一声，轻轻地，略带疑惑。将白芷的感觉拉回，白芷寻声望去。

　　花间。

　　有着精致花纹木质招牌的那间花店。

　　花间里的女主人拿着剪子的手停在叶片上，仿佛只是随意往窗外一看便看见了她，另一只手对着她摇了摇。

　　白芷突然想起那天看中的花，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身后。于是抬步走进了花店。

　　“还真没看错。”白芷一走进花店，女人放下手中的东西走了过来，“怎么？尹皓没陪着你吗？”轻轻托起她的手，见到她右手处的蓝色戒指，抿嘴笑了笑，揶揄道：“尹皓送的？看不出，尹皓心思还挺细的。”

　　白芷低头，“花姐姐，我和他分手了。”

　　花落一惊，见白芷脸色果然很不好看，心里惋惜一声，安慰道：“你这模样，找得到比尹皓更好的。”

　　白芷笑了笑，不做回应。

　　花落见她不愿再说，转而道：“女孩子对于花花草草的应该都很喜欢，这里花类品种多，你挑着喜欢的了姐姐送给你，当是……上次没给的见面礼。”见白芷似乎要推辞，又道：“这条街道人少，我们也不是为了开店，只是闲着养养花，见着了喜欢的人送上一两朵也是常见的。”

　　街道人少……不是为了开店……苏憩的那句“人类的女孩子”……尹皓和这间花店的关系……

　　像是突然被什么击中了般，白芷紧张道：“花姐姐，你和尹皓什么关系？”

　　花落被她的反应弄得怔愣了一下，念及尹皓与她刚分手，温和道：“尹皓经常在我们这边买花，一来二去的也就是老顾客了。”

　　白芷继续道：“只是顾客？”

　　花落掩嘴笑道：“自然是，那你以为什么呢？我的私生子？”

　　花落的笑容很是自然，微微打趣着，白芷也觉得自己多疑了，跟着笑了笑。

　　花落道：“会养花吗？”

　　白芷摇了摇头，突然感觉到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虽是温和淡淡的，却恰恰能引起自己的注意，不禁偏头看去。

　　群花围绕中，男子手里捧着一盆花，眉眼普通，盯着两人相握的手，似乎有些不满。

　　白芷不着痕迹地将手收了回来，花落却像是没注意到男人的表情，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光，嗔道：“司极，过来。上次尹皓走得急，你又忙着弄你的花，也没介绍下。”

　　再次看到司极时，白芷仍是忍不住觉得亲切，或许就是有那么些人，眉眼虽然不出众，却能给你一种很舒适安定的感觉。

　　司极听罢花落的话，嘴角含笑，自远处走来，身形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竟也衬得那副面容有了独特的气质。

　　待司极走得近了，花落介绍道：“白芷，我老公司极。”

　　白芷道：“叔叔好。”

　　司极轻轻应了一声，随口道：“姓白？”

　　“嗯。”

　　司极沉吟，“白这个姓氏，挺好的。”

　　花落轻笑出声，“司极，你除了对花有研究，对姓氏也有研究？”

　　司极腾出一只手来揉了揉花落的头，出其不意道：“对你也挺有研究的。”

　　花落白皙的脸庞瞬时泛起一片嫣红，见白芷脸庞也有些微红，脸上的红晕更深，对着白芷道：“白芷，司极在养花这方面很精深，你们聊吧。我，我去照料下后院的花。”眼波流连，嗔怪地看了司极一眼，羞涩走开了。

　　花落一走，白芷连忙道：“叔叔要是忙的话就去忙吧，我自己看看就好。”

　　司极将手中的花盆在一处搁置好，道：“养过花吗？”

　　白芷摇了摇头，司极手中的那一盆花，正是自己上次所看中的花，却没来得及看油画上的解释，遂道：“叔叔，这花是？”

　　那花中间是青绿细长花苞，边缘开着数朵四瓣淡紫色小花，有花须自花心倾出，盈盈然，簇簇然。司极拿起一旁的水壶细细浇了下水，甚是怜惜，语态飘远：“醉蝶花。”

　　白芷走近细细观察了一阵，那花瓣，果真像是蝴蝶般，翩翩起舞，三分醉态，三分羞意。而整个花朵，像是群蝶醉酒之后的嬉戏。

　　白芷抬头看了看司极，司极果然是爱花之人吧，他凝视着那花的神情，竟比凝视着花落时多了几许深情、几许柔和，宁静致远。

　　他的身边似乎有一种气场，白芷的心境亦跟着宁静起来，嘴角不自觉有笑意漾开，询问着司极花的品性、花期、喜好，司极静静地听她问完，顿了会，才细细给她讲解。

　　于是。

　　花店里。

　　男子和女孩倏忽若隐若现在半人高的花丛中，倏忽蹲在地上观测着不知名的花朵。男子神情温和，不快不慢地讲解着；女孩仰视着他，目光淡远悠长，静静倾听，偶尔开口询问一两句。

　　不知过了多久。

　　花落端了茶水出来，看着蹲在地上的两人，道：“你们两个都不累？”

　　白芷和司极对望一眼，这才觉得是有些腰酸背痛的，便起了身走向花落。

　　白芷接过茶水，轻轻吹了一口气，小抿了口。

　　花落看罢笑道：“司极总算是找到另一个‘花痴’来倾诉了，你看你们。连喝茶的姿势都差不了多少。”

　　白芷看着司极，话却是对着花落说的，“我也没养过花，叔叔懂得很多，讲得也独特，没想到……唔，一听就入神了。”

　　花落听她语气，更是笑道：“还说不是‘花痴’。”

　　花落的笑容融融然似春风拂面，司极的眼眸亦是温和雅静，白芷的心情不知不觉便放松了下来，亦笑得舒畅。

　　三人聊了一阵琐碎的事，白芷起身告别，在花落的盛情下捧了一盆醉蝶花出了花店。

　　走出门口时，白芷转身看了看，花落已在忙着别的事，司极却站在原地看着门口的她，见她回头笑着摇了摇手，白芷也腾出右手来摇了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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