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

　　凤霞的租房到期了，她催我一起搬到看好的房子里去，我答应星期天就搬，让她先搬过去。
　　本来早就可以搬过去了，租房的租金都已交了，是我拖着一直没搬。不知为什么，住在那儿觉得不自在，真要搬家，心里还真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怎样向我的同村伙伴开口。在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大家都有感情了，就像一家人一样。现在我突然提出要走，我知道，不仅是我们屋里的人，就是西偏房的大哥，宏安、还有宏彬和杨晖，都会觉得吃惊和意外的。他们肯定都想不到我会提出搬走，也肯定都不希望我走。不管我们中间有过什么磕磕绊绊，一起住了这么久，也习惯了，一旦走掉一个，就会像少了一个家庭成员一样，心里会空落落的。我能想像到他们的感受，因为别人要是搬走，我也会是这种体会。可是这个家我是非搬不可的，是我鼓动凤霞搬家的，她今晚就搬过去了，我怎么可以再变卦？她孤零零一个人住那儿，我不是害她吗？再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迟早是会解散的，这一天总归是要来临的。我搬出去还有另一个用意，就是我想找一个安静点的环境来写作，这儿情谊浓厚，人也真诚，可是太吵，不利于写东西。从长远考虑，我还是搬走的好，只和凤霞住在一起，应该比较安静一点儿。这样决定了，在星期六的晚上，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大家宣布了我要搬家的消息。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大家的反应都很激动，纷纷“质问”我搬家的原因，让我打消搬家的念头，燕子都哭了起来，玉洁也抹起了眼泪。西偏房的人被惊动，也都过来了。片刻的沉默之后，杨晖一改往日的嘻闹风格，以前所未有的郑重认真地对我说：“姐姐，是不是我们哪里有让你觉得不开心的地方，你才要走的，如果是这样，请你说出来，我们一定会改。我们大家真的不希望你走，请你打消这个念头好吗？一起住了这么久，你走了，我们会很想你的，也会很难过。”我望向杨晖，他的眼睛里溢满真诚，正期待地望着我。我的心里一阵难受，所有的恩怨立刻冰消。他们，这些可爱的伙伴，他们都是多么好的人啊！以前是我错了，不应该把一些小事情想的那么可恶和不可原谅。沉香说的没错，某些方面，我是有些小心眼的，欠缺一些为人处世的大度。“是啊，佳茗，”大哥开口说：“我们大家住在一起不是很好吗，相互有个照应。你一个人到外面去住，多让人担心呢！你好好想一下，是不是这个理。”大哥一向是很欣赏我的，我比较符合他心目中的“好女孩”形象，我知道他很不希望我搬走，也知道他出于一个成年人的沉稳和矜持，所能表达的只有这些，可是他的心意我已明了。还有宏彬宏安和我的伙伴们一声声的“别搬了。”“留下来吧！”面对一双双热切的眼睛，感情的洪波一阵阵在我胸中澎湃，我的眼眶不禁濡湿了。可是我去意已决，带着满腔的歉意，我努力想给他们一个通的过去的我决意搬家的原因，力求不要伤害他们些微的感情。努力平息一下心绪，我说：“谢谢你们这样挽留我，此时此刻，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心情，我真的很感动你们对我的这份情意。你们也许都很奇怪我为什么突然提出搬家，想知道其中的原因，在这里，我要老老实实地向你们做个交待。我决意想搬家的原因是我的写作，你们都知道我喜欢写东西，也都看得到这里没有适合我写东西的地方，我们这里除了小隔间里一个摆满餐具的小桌子外，连个放书放笔的地方都没有。我做梦都想有一套自己独立的桌椅，一个可以存放东西的衣柜。而这些东西我们这儿没有，我们这里除了一张可以睡觉的大床外什么都没有，如果我没有写东西，这样的条件也可以将就。可是我要想认认真真地去搞创作，我觉得这里不太适合我。真的，我想搬家并不是因为这里不好，跟你们住在一起我觉得很温暖，很开心，甚至连想家的感觉都察觉不到了。离开你们，我也真的很舍不得。可是，写作是我的一切，为了写作，我想我必须这样做。我知道我这样做可能有些自私，可是我只能请你们原谅我，明天这个家是我非搬不可的。而且，要搬的房子是我和我的一个工友一起去看的，她昨晚已经独自搬过去了，租金也替我交了，要是不过去，她一个人住在那里怎么行呢？我也不能失信于朋友啊。我虽然搬走了，可是并没有搬出南疃，以后我会常常来看你们的，你们要是想我了，也可以去我们那里玩呢。好不好？”没有人回答我，房间里一片沉默。半晌，杨晖闷闷地开口说：“如果是这样，，还真的没有理由挽留你了，你实在要搬就搬吧，可是明天我要去会一个朋友，不能帮你搬家了，请你体谅。”说完，他转身出去了。宏彬说了一句：“我也不喜欢看你搬走的样子，我也要找个地方躲一下。”他紧跟着走了。大哥和宏安明天不歇班，自然是不能帮我搬家了。云芝和燕子也不歇班，剩下的只有玉洁和小杜了。看我坐那儿发呆。小杜主动凑过来对我说：“佳茗，你不要发愁，明天我和玉洁会帮你的。”我感激地看她一眼，心说：“我并不是在发愁呢，我是觉得有些惭愧，我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得已顺利获得搬家的通过，可是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觉得不管我的理由多么充足和无懈可击，在某个方面还是不可避免地伤害了伙伴们的感情。我想我一定要好好写，写出个眉目来，要不然，真的无法对自己交待呢。
　　星期天真的来了，我和小杜、玉洁吃过早饭，在屋里收拾我的行李的时候，凤霞过来了。我的行李不多：两床被子，一些衣服，一个小提包装着洗濑工具等日常用品，再就是两小箱子书和纸笔，四个人一趟就拿过来了。我们一行沿着南疃窄窄的街巷穿行着，不时遇到打扮一新的歇班的女孩，还遇到两个搬家的小队伍。搬家在打工族中是常事，换新工作了，房租浮动了，结识新朋友了等等都是促成搬家的原因，我大概算是属于后一种吧。
　　新的租房与原来的租房隔了七八条街，我们走了一段时间才到达，个个累得有些微喘。当我跟着凤霞终于踏进新的租房内的时候，却不由得愣住了：新的租房里是有单独的桌子椅子，有一个大大的立柜，可是还站着两个我不认识的女孩，正在冲我们笑。我疑惑地望向凤霞，凤霞面有难色地赶快说：“对不起，刚才一直没有来的及跟你说，这是我们村的两个女孩，也是我们世实玩具厂的，在二楼上班。看到我们这儿条件好，一定要跟着过来，我们从村里一起出来，不好说不让她们来。”我心里不仅有些生气，我执意搬到这里来就是图了两个人的安静，却又弄了两个人来，这跟在原来的地方有什么区别呢？可是当着小杜和玉洁的面，又不好发作，何况玉洁看来跟那两个女孩很熟，已经热情满满地聊了起来。我强压着心中的不快，在小杜她们的帮助下把床铺好，一切收拾停当。小杜和玉洁又坐了会儿，就告辞回去了。
　　凤霞看出了我的不高兴，说是到外面买点东西，将我拉了出去。在路上她怀着歉意向我解释说，那两个女孩在她搬家的那天晚上跟她们寝室的人闹了矛盾，一气之下就跟着她搬了出来。刚才当着小杜和玉洁的面她没好意思这么说。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所以也没来的及和我商量一下。她请我原谅，并一再保证说，她已经跟那两个女孩说过了，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能随随便便地打扰我。她还请我放心，那两个女孩绝对是安静型的，一定不会干涉我的。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呢，我就是再生气，当初说的那么绝，也不好再搬回去了。而且都是出来打工的人，都不容易，替她们想一下，也只好这样了。只希望她们真如凤霞说的那样，是安静而知礼的女孩子，也不妨事的。
　　就这样，我又开始了四个人的“同居”生活。那两个女孩，一个叫凤丽，一个叫月清，都是凤霞她们村的，都是山东荷泽人。她们说话的口音跟我们莒县人很不一样，我听来是有些快，有些“咬”，就是咬字不清的感觉。有时听她们聊天，要仔细听，才能清楚地知道她们在聊什么内容。所幸的是，她们真如凤霞说的一样，来去都是轻轻的，也从不大声说话。而且那个叫月清的像我一样也很喜欢看书，没事就拿本书依在床上看个不停。并且我们都是一个厂的，一个点上下班，路上一起说说笑笑，也挺不错的。说实话，在心里，我对这种生活状态还是非常满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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