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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章
夜色深沉,一辆马车驶入渝州城内,半盏茶后在驿馆门口停下。
车夫下车,欠身对车内道:“大人,到了。”
马车内原本闭目而憩的男子蓦然睁开了眼,虽是长途跋涉两个日夜,他眼中却不见丝毫疲惫之色。
驿馆门口早已站了大堆的人,除却凤眸男子等一众卫卿司的人,也包括以段百盏为首的卫尉院等人。
男子下了马车,众人皆上前行礼,却有一人斜靠在门框处,脸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他身旁的下属摇了摇他胳膊,低声提醒,“大人,殷大人来了。”
那人睁开了眼,朝男子这边看了看,冷哼一声想直接走掉,脚下才动一步,袖子便被自家属下死死拉住。
司演附在自家大人耳边轻声道:“大人,可使不得,您忘了上次的教训了麽,您就委屈委屈,万不可被人捉到把柄啊。”
提到上次的教训,段百盏就火大,不过是看不惯殷家作风在下朝之后将殷相的马车给“不小心”冲撞了,结果这事让殷派抓住不放,硬生生给他安了目无法纪、纵马行凶等罪名。
最后的结果是,他的爱马被送去马政司劳教,至今未归。
他若早知来的人是殷之修,根本就不会等候在此。
压下心头一股恶气,他不情不愿朝男子揖了一揖。
男子眉峰微动,眸光扫过众人,道:“辛苦诸位了。”
凤眸男子所见,却是男子眸如冷星,唇边一抹笑意冷然,他浑身一凛,随即跪下,“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大人责罚。”
他这一跪,地下立即跪倒一片。
男子表情淡淡的,语气辨不出情绪,“韩统领这是哪里的话,左相遇刺当日你拼尽全力相护,过后又带伤追捕刺客,而今在第一时间探明刺客藏于渝州城,赏还来不及,怎倒言及罚了?”
韩刈额上已冒了层冷汗,这话他如何听不明白?
话面上的意思是你功大于过,该赏不该罚,但其中深意却是责,你先是护主不周,导致左相遇刺身亡,追到如今却仍是没有结果。
正话反说,有时候更令人胆战心惊。
他双拳收紧,掌心有指甲戳上皮肉的疼痛感,正要开口,男子却是向着门口的段百盏道:“少卿大人近来连日奔波,亦是辛苦。”
段百盏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殷大人这话严重了,我不过是跑跑腿罢了,怎及得上大人身心俱疲。”
最后四字他咬得格外重,傻子也听得出来他这是什么意思。
男子却似没听到他话中深意一般,微微笑道:“容我猜猜,少卿大人如此疲累可是因无马代步之故?也是,一件东西一旦使用顺手,别的便怎么也不及这件了,更何况是马匹这种有灵性的畜生。”
旧事再提,段百盏听得心头冒火,却不好发作,只咬牙忍住,心中暗骂,你个妖孽,别栽爷手里,否则定也将你送去马政司劳教,让你尝尝当畜生的滋味。
看段百盏神色郁郁,男子嘴角一扬,“说起来,家父月前还同我提过此事,这马再有灵性也是畜生,总会有发疯或失控的时候。同为一朝臣子,若因此等小事生了嫌隙实在得不偿失,先前,家父寿辰时得圣上顾念,特赏了几匹西域的汗血宝马,若少卿大人不嫌弃,待回到京中,可来府中看看是否有中意的。”
顿了顿,他叹出口气,“其实,这也算是家父的遗愿了。”
这段话,亦真亦假,段百盏有些吃不透他的意思,本想直接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也的确还没有中意的坐骑,且不拿白不拿,没必要和无辜的汗血宝马过不去。
这样想着,他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们父子既然这么有诚心,我若推脱反显小气,回到京中,我若有时间自会去看看的。”
男子脸上一抹淡然笑意,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气息从中眸中闪过——想制敌便要知敌的七寸在哪,找得准了,还怕他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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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若数数到九百九十九时只听有脚步声响起,继而是女子的说话声,“小姐,天亮了呢。”
一道冷凝的声音随之问道:“她们都回来了?”
“嗯,回来了,小玉儿他们也已经到了。”
“姬姑娘那边如何?”
“姬姑娘已经准备好了,现下正在顶层等小姐过去呢。”
她们之间的对话,凌若听得一头雾水,但她此时又哪有心情去分析话中玄机,这一整夜她都趴在桌上假寐,只怕自己一觉醒来已是人走楼空,此刻已是又困又饿,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过了会,听不到两人说话的声音,室内又恢复了寂静,在凌若准备起来看看情况时却有细微的声响传来,她细细分辨,那好似是扭动机关的声音。
像是开启了一条反应链,声响由细变大,有齿轮咬合的声音,有东西开裂的声音,这动静颇大,凌若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打着哈欠睁开睡眼惺忪的眼,待看清眼前情况又不禁呆了呆。
晨光熹微,照亮此间景致,只见四周墙壁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层层白纱,风吹来,影影绰绰间盈满一室清新。
她的困意一下被去了大半。
另一边,仍是四人,她们中间摆放了一张图纸,指指点点的似是在布置什么,也无人顾及得上她。
她犹自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才走两步,肚子就不争气的叫了起来,困意暂时被压下,可这饿意却是不好压。
她摸摸肚子,眼睛落在桌上的果子上,昨夜她们几人吃了些,现在还剩有大半,她犹豫片刻,最终伸手挑了颗又大又红的。
她不知道的是,有道目光自她醒后便不动声色落在她身上,直到此刻才撤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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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是刚过,守城的便官兵开了城门,但同往日不一样的是,城门两侧的官兵多了数倍,且个个都是锐利眉目,和以往毫无气势的官兵完全不在一个档次。
天还未亮时,韩刈便奉殷之修之命来城门处待命,意外的是对方竟比他先到,然后给他一道指令,撤掉原本的守城士兵,换成戍京禁军。
其后,那人便站在城楼上,一直未有任何动作。
城门一开,他却是坐不住了,即使换成禁军,可只在城门处戒严似乎也没多大的用处,这简单的道理他都懂,对方没理由不懂。
心中思索一番,他朝着男子走近几步,小心开口,“接下来如何,还请大人示下。”
男子望着脚下的城池,良久,淡淡道:“韩统领可知戒严的意义。”
不待他回答,男子又道:“据你昨夜所禀,她们应该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无论戒严与否,这意义其实不大。”
即使意义不大,又为何要换掉守城士兵多此一举,他心中愈加疑惑。
“传令下去。”
男子突然出声,语调一改先前的散淡,“今日出城名额限定为三十人,每出一人务必仔细登记,严加询问,发现可疑之处便立刻拿下,出城之后也不可就此放过,着你手下暗卫远远跟着,不到必要万不可打草惊蛇。”
“剩余侍卫分做两批留在原地待命,一旦有信号传来,立即出城拿人。”
听到此处,韩刈心中顿时明了,城门戒严并非多此一举,越是严,对方出城后便越是松懈,越是松懈就越容易露出破绽;而限定出城人数,便不会因目标太分散而无法追踪;剩余人分作两批,一则若对敌便有着绝对的人数优势,二则也可防对方分批而逃。
他看着这位不过弱冠便已跻身四公之列的男子,朝中言及他年少却身居高位不过是沾了那位一人之下的父亲的光,但他知道,这人本事不在殷相之下,心思谋略甚至在其父之上。
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待反应过来自己都有些吃惊,见对方依旧举目远望,他心中稍定,躬身一礼,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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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凌若觉得不大对劲,才站了一会便有些困了,都道春困秋乏,看来果然不假,尤其是像她这种一夜未睡的人。
她索性懒懒趴在桌上,结果这一趴却是越来越困。
迷糊中,只见有人进来,手中捧了厚重的衣物,又见她们几人匆匆换上,她奇怪,这几个姑娘也真是豪放,一点也不避讳。
脑袋愈来愈昏沉,身子也软软的,目光垂下时不经意扫到面前的果子,脑中一道雪线划过,她一个激灵突然反应过来,根本不是什么春困秋乏,是那果子有问题!
然,即使意识到她也无可奈何,意识、身体根本不受她控制,脑中越来越空,似是被什么魇住一般,闭眼之际,只见眼前人一身艳艳红衣,眉目难得生动不已,却又十分遥远,仿佛隔着另一个天地。
她咬破舌尖,那疼痛让她得到短暂的清明。
清音看着昏睡过去的人,手若有若无搭上了腰间佩剑,“小姐,将军府的这位怎么办?”
念南楚微阖了眼,掩去眸中泠然杀气,“当年之事与她无关,就这样吧。”
疼痛一过,凌若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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