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殇之寻梦人

　　俞天凝随手拿起话筒放在耳边，听筒里传来的是乔奕温柔如水的声音，“天凝，喜欢这份礼物吗？”
　　“原来是你。”俞天凝恍然大悟。眼前浮现出办公室里，她握着拍卖宣传册傻傻地望着突然出现的乔奕，而乔奕温和地看着她，也看着她手中紧握的那一页。心底里传来破冰般的声响，清脆地贯入耳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碎裂，是一直以来亘守在心房的盔甲，也是她那份早已不堪一击的坚守。
　　俞天凝的声音像是叹息，“你不要对我这样好，我、我怕还不起。”乔奕的声音依旧轻柔，带着深深的诱惑，抚慰地响在她的耳边，“不要你还，只要你明白我的心就够了。”“我……”俞天凝还想要说，乔奕却打断了她的回答，“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明早我来接你。”
　　听筒那边早已变成了忙音，俞天凝依旧握在手里。此时，她的心中已是百味杂陈。如果说她自己是一只不安分的鸟，乔奕就是一只无处不在的网，正一点一点地将她卷入网心。
　　窗外的月亮已经升起，穿过窗棂，照在锦盒中的玉带钩上，有梦幻般的银白光芒无声浮动。光芒中，那只玉做的飞鸟仿佛就要展翅飞去。
　　俞天凝的目光落在那里，心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扯了一把，是浓得化不开的酸楚和甜蜜，还带着莫可名状的熟悉。就仿佛这只玉带钩是她极亲近的一件东西，在那些不可知的岁月里，她曾经无数次的以这样的心情与玉带钩相伴相守。
　　“小莲，你拿着它，见到它就像见到我一样。”
　　俞天凝悚然抬头，是谁？是谁在说话。屋内还没有开灯，四周是一片朦胧的暗褐。只有她自己坐在那里。
　　“这一只给你，这一只归我，来日双钩合并之时，便是你我重逢之日。”
　　俞天凝终于听清了，这声音是从她的脑海深处，记忆底层里发出来的。她的心兴奋得战栗了起来，这只玉带钩要告诉她什么，是否是一段完整的故事。她下意识地将玉带钩握在手中。柔腻中带着一点清凉，与她的掌心极好地妥贴在一起。她能够确定，这样的感觉的确曾经有过。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久远得仿佛时光都化成了碎片，寸寸成灰。
　　玉色与月色的交辉中，俞天凝紧握着那只玉带钩，脸上浮起了梦样的微笑，忽然倒了下去。

　　一条清澈的小溪沿着一带青白矮墙淙淙而去，在一片芳草如茵的小土丘前拐了个弯，转入一片桃林。
　　时节已是春末，桃花早谢，枝头尽是新抽绿叶，映在和暖的阳光里，随风摇曳，片片如上好的碧玉翡翠。
　　桃林尽头是一方小湖。水色清润沉静，有朵朵白莲游戈其间，意态优雅而安闲。
　　此时，在湖边的一株桃树下，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正倚树而坐。
　　少年从头到脚都隐在一片黑色里，遮住了大半个脸颊未束起的柔长黑发，一袭无纹无饰的黑色长衣。这样的沉闷的颜色，在一派沁绿的融融春日里，显得有些突兀和冷冽。倒是他腰间衣带上系着的一对的羊脂白玉的带钩显出了几分亮色。
　　少年仿佛在树下坐了很久，发角和衣褶里有树间飘落下来的几片翠叶，这样星星点点的绿意柔和了黑的厚重，但也凸显了少年的与众不同，带出一抹遗世独立的味道。
　　原本寂无人声的林间忽然多了阵略嫌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向这边奔来。还未等少年转头去看，他的眼前已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少年显然是不愿有人打扰了他的清静，虽然并没有开口，但隐在黑发后的双眉却是皱了起来。
　　小乞儿只有十一二岁的年纪，一身麻布衫裤已脏污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黑灰，但一双眼珠却是黑如点漆，灵动非常。
　　小乞儿显然是没有料到会有人坐在这里，愣了一愣，极快地向后望了一眼，忽然向那少年说：“大哥哥，这里风景真好！”声音娇娇软软，竟是说不出的婉转动听。
　　少年一阵愕然，既是惊讶于小乞儿声音与外貌的极大差别，又讶然于他主动开口攀谈。但他并不答话，暗自猜测小乞儿的用意。
　　小乞儿显然是不准备听少年的回答，紧接着又说：“这么好的风景，大哥哥当然是要独自欣赏，若是有人打扰可就太不知趣了，所以，”他眼珠一转，“大哥哥就当我从未来过吧。”话音未落，整个人竟像小兔子一样窜入桃林深处去了。
　　少年不由得呆住，自问遇人虽多，却从未见过像小乞儿这样来去都如此突然的对象。还未等他想通，耳边又传来一阵喧闹。这一次的声音显然比小乞儿出现的声音要大得多。
　　他转过头去，只见一队甲胄鲜明的士兵正从小乞儿奔来相反的方向跑来。少年暗暗吃了一惊，却伸了个懒腰，就势换了个姿势，由倚改为半躺了下来，微闭了眼，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那队士兵跑到湖边，四散开来，似在寻找着什么。其中的一个向少年这边走来，一边走一边大声问，“喂！你看到一个小乞儿没有，大概十一二岁，这么高。”少年恍然大悟，这队士兵要找的显然就是刚刚闯到他面前的小乞儿了，而小乞儿之所以对他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显然是怕他露出自己的行踪。这小乞儿，心思真不是一般的灵敏。既然这样，不如就帮帮他吧。
　　这样想着，表面似是从睡梦中被惊醒的样子，朦朦胧胧应了一声，翻过身又复睡去。
　　那士兵得不到回应，有些懊恼，刚欲上前，旁边的一个小头目样的拉住他的胳膊，摇头说：“看他的样子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无谓多事了，上头还等着交差，咱们再去那边找找。”
　　其余的兵士们找了一刻，见无收获，都跟着那个小头目样的沿着湖岸向对面去了。没过多久，俱已走远。
　　少年听到人声稀疏，慢慢坐了起来。有微弱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似乎是不慎踩断落地枝桠的断裂声，少年的眼中有兴味的光芒，微微一笑，并不回头，只是提高了声音说：“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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