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鞘浪魂书

　　甩掉几个跟屁虫，对柳方忆来说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情。这两个人跟踪自己这么些日子，实在是不爽。她骨子里有着比任何人还执拗的个性。光甩掉他们绝非她的行为，必然要让她们吃一点苦头。只是奈何这两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她稍微认识，是萧几何的妹妹，若是她用太过强硬的手段，只怕会引来萧几何的追查。至于另外一个……
　　可怜的暮茵茵，就这样成为了萧幼姝的牺牲品。这大年三十，在床上躺了一天，才慢慢缓解了身上的疼痛。
　　却说柳方忆，甩了那两人之后，提着她的篮子，去了鸡鸣寺。鸡鸣寺的香火历来旺盛，老远能看到半山腰的古塔，印刻在城门边上。落雪纷纷，仿佛掩盖了半世的红尘。
　　这是她第一次在异乡过年。当她踏上背井离乡的这一步起，她就做好了再也不能回头的准备。
　　从鸡鸣寺的大殿门口向外看去，能看到白雪皑皑的玄武湖畔，巍峨的紫金山，还有庄严的紫禁城。笔直的道路串联着这城里的挨家挨户。每个人都在上演自己的故事，而她却只能冷冷地看着大红灯笼下世人的各尽离欢。
　　沿着青石路而上，后院的观音殿外，挂着一块匾，上书着：“能除一切苦。”
　　苦？世间之苦繁多，若观音真能一点点地除去，才是人间最大的乐土。可是前来上香的人，哪一个不是受尽了折磨？若是相信佛祖的来世报，岂不是便宜了这些恶人的现世孽？
　　柳方忆对不够虔诚。来鸡鸣寺是萧几何的建议，看起来萧几何更喜欢善良温柔的女子。柳方忆不介意顺着他的心思，做一些她觉得很无聊的事情。
　　将祭品放在了桌案上，柳方忆冷冷地看着黄金镀成的佛祖。佛应该在世间最苦的地方，陪着最苦的人们；而不应该在这个高殿之上，荣耀加身。百姓凑出一点年钱给佛祖买祭品，佛祖也不会吃上一口。若真有慈善的心，将这些大鱼大肉扔到街上，看着乞丐们争食，岂不更加有趣。
　　真是不明白这些奸诈的商人们为何要伪装成虔诚又善良的样子。
　　一场大雪不约而至，气候又冷了几分。柳方忆将披风系得更紧了些。北方可真冷，下雪的地方虽然美，可又有不少人要饿死在这寒冬了吧。
　　周边的人埋着头，将自己裹得紧紧的，加快了脚步。
　　柳方忆独自站在了院子中央，看着雪花瓣儿一点点落下，落在光秃秃的樱花树上。待到雪融化光，钻进土里面，再被树木吸收，明年一定能长出漂亮的樱花来。
　　一旦一座繁华的城市开始下雪，万事万物就会变得安静。仿佛能除去所有的尘埃，仿佛能掩盖所有的痛苦。所有干净的不干净的，都被埋在了大雪之下。所见之处，一片空白。
　　柳方忆觉得，这一定是她最纯洁的时候。
　　几个比丘尼匆匆而行，看到了柳方忆，劝了几句让她赶快找地方避避，也就没了人影。
　　柳方忆依旧没有动，呆呆的立在那里。她喜欢这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感觉，站在别人不敢站的地方。
　　一个衣衫单薄的小男孩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柳方忆并没有在意。却没想，这个男孩儿径直朝自己跑了过来，麻利地撤掉了她腰间的玉佩，快速的跑开。
　　你相信现世报吗？
　　柳方忆看着那个男孩跑开的影子，觉得略有些可笑。她掸了掸刚被那个男孩儿碰过的地方，迈步跟着那个男孩儿走去。她走的很是沉稳，在雪地上留下了潜潜的脚印。
　　这个小男孩估计也是刚刚入这个行当，东西偷到手后显得很是惊慌，一震子乱跑，却不小心跑进了一处偏僻的小屋子，左拐右拐的，发现都是死路。
　　四周荒无人烟的，看不到一点人的踪迹。
　　而柳方忆已经跟了上来，远远地看着这个男孩儿，一点一点地靠近。
　　小男孩将玉佩藏在了自己怀里，匆匆环顾了四周，机灵地捡了一块不小的石头，狠狠地朝柳方忆砸了过去。
　　柳方忆微微侧头，灵巧地躲过了飞速的石头。
　　小男孩后退了几步，而柳方忆一点点地朝她靠近。
　　小男孩将永远记得这个脸庞。嘴角微微的笑，眼里的戏谑……绝世的美颜，此刻就是一颗毒药，一只食人心的狐狸。
　　小男孩心中打着堂鼓，终于鼓起勇气，用力往前跑，撞到了柳方忆身上，拼命地推了她一把。
　　可是柳方忆岿然不动，提着小男孩的领子轻轻一提，就将他撇去老远。而后一抬腿一脚踢在了男孩的肚子上。
　　小男孩重重地摔倒了地上，咳了几声，吐了一大滩鲜血，在这白雪之中格外的扎眼。
　　柳方忆走上前去，看着地上的红色的血液，一点点渗入洁白的雪花中。
　　小男孩看起来疼的厉害，在这寒冷的时候衣衫单薄，躺在地上脸色惨败的，很是可怜的模样。
　　柳方忆走上前去，踢了小男孩一脚，道：“你知道惹我的后果是什么吗？”
　　小男孩蜷缩成一团，不知道是寒冷还是害怕，瑟瑟发抖。
　　“小乞丐，这儿是京城，很多人是你不可以碰的。”柳方忆对小男孩说道。“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在街头流浪的人了，怎么不去死啊。你知道吗，死了也就没有饥饿了寒冷了。”
　　后方好像来了一个人，小男孩突然有了生存下去的希望，大喊道：“救命，救命。”
　　柳方忆对着小男孩又是一脚踢了过去，而后转身发现后方走来了一个女子。大冷天的，她只穿了一件素色的襦裙和略带一点点粉色的褙子，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挽起插了一根简单的木簪。比起柳方忆这一身穿金戴银的，这个女子简直太过素雅，素雅的让人萌生怜惜之心。
　　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往往越是干净的衣服，反而能衬托出这个人非凡的气质。柳方忆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一身干净的衣服里面，洁白的皮肤，绯红的面颊，青秀的长发。手中还拿着一把扫把，似是过来打扫着一地的落雪。
　　柳方忆看着她，似乎哪里见过这个人。然而零星的印象拼凑不出一个大概的模样。
　　“要杀人，也不要在寺庙里，佛祖会看到的。”这个女子道，她声音淡淡的，没有去问这个女子的来历，也没有因这一大滩的血而感到恐慌。
　　柳方忆是一个实在艳丽的女子，她有她傲的资本。可是面对这个人，她似乎完全提不起气势。
　　林怡确实是一个有气质的人。这个东西没有长时间的培养，是出不来的。
　　柳方忆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男孩。小男孩儿已经冻得嘴唇发紫，奄奄一息了。
　　林怡似乎又并不是来救这个男孩子的，看着他在地上躺着，也并没有更多的反应。
　　“你是什么人？”柳方忆问道。
　　“不重要。”林怡答道。
　　“这也是。”柳方忆道。“因为，你也活不过今天了。”
　　说着就是一个转身起势。纷纷落雪被气流打乱，满天纷飞，乱了人的眼睛。沉稳的步伐一步步逼近林怡。柳方忆不仅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她绷紧的双指，直奔林怡的喉咙而去。她要杀人，而且要一招毙命。
　　只是，她是柳方忆，而她是林怡。
　　扫帚柄侧身一挡，强大的内力通过注到了扫帚之上，在打到柳方忆身上的一刹那，势如破竹的洪荒之力逼退了柳方忆全身的气力。纵是准备有余，却也动弹不得。
　　林怡轻轻一碰，柳方忆就倒退了好几步，而手臂内侧的穴位隐隐发麻，浑身的经脉像是被抽走。
　　而林怡提着扫帚，完全没有理会柳方忆，径直走到了小男孩身边，蹲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脖颈，道：“恭喜你，杀人成功。”
　　柳方忆笑了一笑，道：“他自己冻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和我更没有关系。”林怡反问道。“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脏了我的地，要不然我才懒得管。”说着扫了扫周围的地方，将血迹一点点抹开。
　　大雪真好，连一个人的死都可以不留痕迹。
　　“我提醒你，这里是京城，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动的。我背后站着的可是萧家，官府是不会因为一个乞丐来抓我的。”柳方忆道。
　　“你不用紧张。”林怡道。“我说过了，我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
　　末了，林怡又说道：“你去佛门前洗个手吧，大过年的，不干净。这个人我会帮你处理的。”
　　“我又不认识你。”柳方忆道。
　　林怡停了下来，看了看天空，道：“你又打不过我，我愿意放你一马，你应该跪下来感谢我才是。”
　　柳方忆看着林怡，眼中有说不出的愤怒。
　　“你也是一个可怜的人，我能理解。”林怡道。
　　“你了解我？”柳方忆问道。
　　林怡摇摇头，道：“我猜的，没想到猜中了。”
　　柳方忆哑口无言。她原本只是以为这里荒无人烟，可是她没有想到大雪天还能有人路过这里，而且丝毫没有引起她的察觉。
　　“我再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里是京城。”林怡道。“卧虎藏龙的地方。”
　　“你……”柳方忆一时间品不出这句话的内涵，只觉得心头一闷。
　　“那日庙会初遇，我觉得柳姑娘还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林怡凑到柳方忆耳边轻声道。“今日方觉，道不同，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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