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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刀 捌
我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推窗望出去,碧空如洗,片云也无。
我舒展了身体,抬步下楼。怀初正忙着,当垆卖酒也是难为他这个道士了。
夏日悠长,暑气难消。我帮忙打发了客人,唤怀初一同去游湖。
水光潋滟晴方好,画舫于绿波间缓行。
怀初动了动嘴唇,终是忍不住问道:“昨夜……你为何那般?”
“哪般?”我趴在栏杆上,瞧着随船游动的鲤鱼,闻言回过头来。
怀初偏过头去,张了张嘴,才道:“……咄咄逼人。”
“哟,怀初弟弟,你可真会用词啊!”我笑着揶揄,“你没喊打喊杀都够奇怪了,还怪我咄咄逼人?该不会是……你也看上了这副皮子了吧!”
怀初皱起眉头,带着怒气道:“不可理喻!”
“哎呀,别生气嘛!”我探身过来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他气愤得捂住被戳的地方,跟我拉开距离。
我觉得好笑,怀初却低声道:“我晓得你是故意的,故意咄咄逼人,故意去做坏人。”
“哎呦,别说了。”我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可没那么高尚。”
绿水荡漾,湖面上的倒影破碎又重合。
我慢悠悠开口,说起从前的事:“当年骄虫第一次找我的时候,七寻还是在绍兴府……”
那一天,是夏日里白昼最长的一天——夏至。夜里暴雨如瀑,纱灯在黑幕中散着淡淡光芒。
我倚门而立,在凄风冷雨里自斟自酌。那骄虫涉水而来,拖着一具已死之人的尸身。
“求您把这身皮子给我……”
“求您消了云郎的记忆……”
“求您救救我……”
她的两颗头一下接一下扣在地上,光|裸的皮肤上下没有一根毛发,若是普通人见了,定要骇得去阎王那报道。
那具美人的尸身仰躺在地,闪电划破夜色,雷声骤降,我在电闪雷鸣间瞧见那娇美的五官却呈现出惊惧的神色。
我将斟满酒的瓷盏隔空推过去,红豆在清酒里激荡。她扶盏仰头饮尽,四目在半室灯影里落下泪滴。
赤红色点痣悄然浮现于脖颈,无数光点拖着长线从她的身体里流窜而出,萦绕周身。
我抽了那身皮子丢过去,可怖的骄虫霎时化身亭亭玉立的秀丽美人。那些带着灵力的光点倏忽间隐入皮子里,那些尸身上曾经的青斑立刻消失了。
她下跪相谢,我便随口道了句:“用血凤刀来做谢礼。”
雨幕连天,我在这天地间撑开纸伞,随她飘然远行,将怔愣在湖边柳树下的男子捡回。
花镜幽深,白烛倒影。
我抹了那男子记忆,于花镜间造出一方天地。那男子携刀于雨夜,杀人于无声。
暴雨冲刷着地上的残血,他在雷鸣间破开绣楼的门扉,冷刀上是惊惧的丽人倩影。
他丢了刀,那女子哭嚎着扑入他的怀抱。
“你是来救我的是不是?外面好多血,死了好多人,我好怕,我好怕!云郎,你是来带我走的对不对?”
他们紧紧相拥,在这杀戮和阴谋的雨夜里乘风而逃。
花镜刷然放大,铺天盖地,和现实相接。黑夜连着黑夜,雨幕连着雨幕。他们在凄风冷雨里北逃,我执铜台在郊外掩埋尸身。
“那徐音早就在雨夜里被冷刀吓死了,陪他这几年的都是骄虫而已。”我探手向碧水湖面,有锦鲤跃水而出,亲吻指尖。
我手腕一转,锦鲤上船,落入木盆。
“船家,一会儿托人将这鱼给我送回去啊!报酬另付。”
“好嘞!”
我逗弄盆中红色鲤鱼,这鱼通身水红之中又隐隐泛着金光。
“舍弃神位,逆天而行。”怀初脸上现出疑虑和茫然,“这番作为,究竟求何?”
“怀初弟弟啊!”我靠身于栏杆,叹息道,“修道之人,又岂解情之一字,这个中滋味啊,只有身在其中,方才晓得啊!”
怀初又问:“那你呢?你可晓得?”
“我啊……”我亦是茫茫然望向着天水相接处,无奈一笑,“我也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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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有神焉,其状如人而二首,名曰骄虫。(谢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