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月

　　莫岑溪轻喘着气，因顾及到关玥内伤不轻，故而解衣动作十分轻慢有致，乍一眼看，竟有些许温柔。

　　那漆黑衣衫解开大半，露出一双玲珑的锁骨，映着雪月交辉的颜色，是美到令人心醉的线条和弧度。

　　莫岑溪心神一窒，有些局促地撇开目光，节骨分明的手指落到她胸前，正欲揭开那白色里衣，忽然间眉心一蹙。

　　关玥双唇翕动，似在试图侧过身去：“别……别碰。”声音沙哑，微不可闻，一双黑亮凤眸似开又似闭，警戒地盯着莫岑溪。

　　莫岑溪没想到她醒了，自然一愣，松手道：“那……自己擦擦，早些睡。”

　　他自己也极度倦乏了，把衣衫放到她身上后，揉一揉眉心，便吹灯坐回自己床上，扯上被褥翻身睡下。

　　关玥自是早便醒了的，又或者，这一路来都迷迷糊糊，半梦半醒的未曾睡着。

　　莫岑溪给她运功疗伤后，体内那股寒气稍微好转，整个人也开始神志清晰，只是因四体无力，故而才一直处于假睡之状，直到察觉他触碰自己，这才迫不得已发出声来。

　　捏着那浸汗的衣衫，关玥心里一阵急跳，扑通扑通的，像春雨敲窗，在这寂静的夜里发出令人羞赧的声响。

　　她抿住双唇，鬼使神差地把那衣衫拢到鼻尖前，去嗅上头淡淡的味道。

　　是他的，还有些微她的，混在一起的复杂的味道。

　　******

　　兴许是昨日实在太累，莫岑溪这一睡，竟然一梦天明。

　　起身下床时，关玥尚在熟睡，自己先前脱下的那件衣衫被她严严实实地捂在怀里，一副视若珍宝的模样，他不由怔然，上前把那衣服小心地拿出来，再拉起被褥替她盖好。

　　目光一转间，瞥到枕边她换下的衣物，莫岑溪顺手拿来，提起木桶走到院里石井边，把那衣服合并着自己的一块洗了，晾在树下。

　　这期间，商余和尹勋柏结伴来探望过一次，接着荀天昊也来了一回，还特地询问昨晚那事的具体情况。

　　莫岑溪自是不知，也无暇同他多说，故而草草敷衍一番后，便提着木桶回屋。

　　荀天昊忽然叫住他道：“岑溪，谈谈吧。”

　　辰时的峰顶正是天色大明时，雪瓣已不再飘落，遍地莹莹闪闪的雪光晃得人睁不大眼，周遭有起晚的人正在洗漱，有人闲坐木廊看书，有人舞剑，有人堆雪，有人就站在雪地上晒太阳……

　　莫岑溪侧过身来，皱眉望向他，道：“我们有什么可谈的？”

　　荀天昊笑得有些无奈，自石井边走过来道：“好歹也认识了四年之久，我自问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为何总对我一副防之又防的样子？”

　　莫岑溪眼睫一颤，旋即冷道：“荀大公子出身斐然，为人磊落，我有何可防？要防……也该是你防我才对吧。”

　　荀天昊对上他那一双幽黑而冷冽的眼，一时竟接不上话。

　　那年还没照面前，就听穆南山身边的人说起过面前这人的诸多不齿行径，自十岁起和姐姐定居陇州城南破巷，乖张孤僻，欠缺教养，那偷鸡摸狗的事情几乎是家常便饭。等到真正见面那天，竟还不偏不倚的，撞见他在街口一家银楼做那等下贱勾当，本将得手，开溜时却忽给门口迎来的人瞧个正着，楼里小厮一拥而上，噼里啪啦地一顿狠打。

　　他的轿子停落，他给人扔出银楼。

　　一人锦衣玉冠推帘而出，一人破衫烂裤鼻青脸肿。

　　他高高在上，他卑微入尘，可彼此双目交接的刹那，他却有种自己终有一天会败的错觉——

　　败在他那冷锐的眼神下。

　　“我从没想过要防你。”荀天昊难得地皱眉，有些挫败而气恼地望向别处，恰好看到树枝上晾着的两件衣衫，心头一动。

　　原本以为这样冷硬如铁的人，会就此独来独往的孑然余生，却没想到……

　　唇角忽又荡开一丝笑，荀天昊心里豁然，负手道：“罢。”轻声说完，就如此走了开。

　　莫岑溪云里雾里，盯着那英气背影一阵，又看向那树杈上轻轻摇荡的两件衣衫，心里莫名的一阵促狭，大步上前将那相偎的俩衣衫取下，改挂回屋里的衣架上。

　　******

　　到这日午间，关玥才悠悠转醒，林云开派人送的疗伤之药陆续送来，莫岑溪和商余尹勋柏一行督促她吃了，见她脸色好转，便试探着问起昨晚的事。

　　关玥一听这个，那好不容易红润的小脸又一下子白花花的，吞吞吐吐半天才道：“啊，没什么……就是我不小心闯入老夫人的墓地，所以给教主罚了。”

　　三人齐齐一挑眉，转瞬又想老夫人的陵墓自然不是外人可近，关玥此言也算在理，便没有深究。

　　尹勋柏叹一口气道：“早知我当时跟你们说清楚，也就不会连累你去找我出事了。”

　　关玥想起他当时的古怪行径，一时就摸不着头脑，脱口相问。

　　尹勋柏讪笑不言，商余便在一旁替他说了，关玥听后大恸，不免又多嘴问了几句。

　　尹勋柏含糊着答了些，便岔开话题：“说起来，这教主也真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为这点小错就将你伤成这样。”

　　天月陵并非是教中森严戒备的禁地，听说平日里有教徒想去里头祭拜，只需和分堂掌事上报一声便可，关玥此举虽然冒犯，却不至受此惩罚，更何况她和自己还是由阿蛮堂主亲自带入，就算这新继位的教主再恼怒，也该给紫微堂主三分薄面才是。

　　尹勋柏如此思来，愈加愤懑，然关玥眼底却波澜起伏，讪讪一笑，道：“不说这个了，扫兴得很……我也有些乏了，你们……”向尹勋柏和商余一望，两人会意，宽慰一笑：“好好，你先休息，我俩先走了，下午给你带好吃的来！”

　　当下两人前后离开，房里就剩关玥和莫岑溪，关玥抱被而坐，双眼向四下一环，问道：“唉，你昨天……有没有看到我的剑？”

　　莫岑溪想起昨晚萧玉珩那雪卷似的掌力，蹙眉道：“怕是早碎在那儿了。”

　　关玥虽已料中几分，然亲耳一听，还是悻然，苦着脸没再说话。

　　莫岑溪道：“心疼了？一把木剑而已。”

　　关玥失落道：“木剑是木剑，可好歹也跟了我大半年了，更何况……”欲言又止，朝莫岑溪偷偷一望——那可是她拿来斩他这个冰山魔的灵剑呢。

　　想到这里，心头惊异，关玥暗暗一算，好似自拿了那把木剑以来，她和莫岑溪之间就再也未曾闹过什么纠纷，反而越走越近，冰释前嫌，当真是神奇得紧。

　　莫岑溪对上她那双扑扑朔朔的眼，挑眉道：“看什么？”

　　他本就是明玉无双之绝色，平日里瘫着一张脸都能蛊惑人心，这厢秀眉一挑，自然更添风流。

　　关玥心波荡漾，怔怔然道：“怎么，不能看么？”忽又想到昨日他和阿蛮那种种暧昧举动，心头脸上齐齐一热，皱眉别开头道：“瞧你长得不错，多看两眼罢了！”冷冰冰的，咽着心里那团火。

　　莫岑溪被她弄得莫名其妙，却无心多想，转开话题道：“说吧，昨晚在陵墓里，你究竟看到什么了？”

　　关玥一惊，瞪大眼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莫岑溪道：“教主对你动手，不是因为你私闯陵墓那么简单吧？”

　　关玥震了震，避开他那双透亮的眼睛，又为难又气恼道：“我……不想说。”

　　莫岑溪见她讳莫如深，更是诧然，正沉吟间，关玥忽昂起头道：“你跟紫微堂主又是怎么回事？”语气里竟有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莫岑溪张了张口，却又把那答案咽回，言简意赅道：“旧识。”

　　关玥撅了撅嘴，似信非信。

　　莫岑溪拿起床边的佩剑，道：“我出去练剑了。”

　　关玥一怔，见他说走便走，心里更恼，抱起被褥复又躺下，轻哼道：“就知道练剑练剑……冷冰山，木疙瘩！”

　　******

　　关玥这一伤，便是两日卧床不起，幸而有尹勋柏等悉心照料，到第三天时，已堪堪能下床行走。

　　此时日头刚落，大院里的人都在伙房用膳，关玥坐在屋里等莫岑溪打饭回来。

　　正百无聊赖，房外忽响起一阵气势汹汹的敲门声。

　　关玥一震，扬声询问，却无人答应，只好穿鞋下床去看，谁料甫一打开屋门，便是数个虎背熊腰的成年男子一拥而入，两人扣肩两人踢膝，稳当当摁倒在地。

　　关玥大惊，抬头望去，见木廊之外暮雪莹然，穆南山站在雪地中，肩披一件墨色大氅，身周竟散着肃杀之气，厉色道：“带出来。”

　　关玥骇然，猝不及防中，猛给那几人拖到雪地上，跪在穆南山面前，惊魂未定道：“大人，我……”话声未完，忽然面颊一辣，竟是被穆南山狠狠抽了个耳光。

《关山月》
古言新文，相爱相杀的江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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