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个相公逛江湖

　　月色正浓。

　　两道人影在屋顶上跳跃，如鬼似魅，在黑夜中越显诡异。

　　“站住！”沈暗夜皱眉沉声喝道，莫荒抱着银纱却是一刻也不停。

　　银纱在莫荒怀中说了一句什么，莫荒放慢了脚步，却是让沈暗夜拦在了他们面前，堵住了去路。
　　“让开。”莫荒不愿多费口舌，冷声道。

　　“让开可以，但是……”沈暗夜的大刀横在胸前，邪魅一笑，在月光下妖异无比，“放下纱儿！”

　　银纱搂着莫荒的脖子，皱着眉嘟着嘴道：“小夜，我是要跟小莫子走的。”

　　“我不许。”沈暗夜扔下一句，避开银纱，提刀攻向莫荒。

　　莫荒闪身躲避，退开几丈远，站在另一个屋顶上。他看着那个持刀相对的人，冷声道：“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许？”

　　“我听闻，南楚的剧毒‘奇葩’可是只有一清教才有！你和逝风阁的交易，不要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许？”

　　沈暗夜被莫荒的话镇在原地，无法动弹，而就是一个瞬间莫荒就抱着银纱离开，再也追踪不到踪影。

　　“小夜，再见！”银铃的声音在黑夜上空飘荡，仿若一个人的幻觉，那样不真实。

　　她说，小夜再见。如同多年前那般。

　　月光照得瓦面发白，呆愣地站在屋檐上的人微微伸出手去，什么都没有抓住。

　　往事如烟。可，又是那么刻骨。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汹涌而来。
　　*
　　八年前。

　　他还是南楚一清教的石人，卑微的，或许下一个瞬间就会丢失性命的石人。

　　那是一个很冷的清晨，冷透骨髓。他因任务没有完满完结任务，甚至连累了好几个同伴，所以他被扔进了毒心池中受罚。说是受罚，却是要致他于死地。

　　所谓毒心池，早就没有了水了，不过是一个干涸的大坑，放了许许多多的毒蛇。那些毒蛇是南楚特有的，它们被圈在毒心池中，不能出去，每天等着受罚的人落入池中，相争撕咬果腹。

　　他已经忘记当时的感觉了。

　　可是，他当时一定是害怕的，害怕得腿都抖了起来。那种恐惧的、绝望的感觉，在那些毒蛇涌向他的那个瞬间，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闭上了眼。

　　可是没有疼痛，没有撕咬，他的心脏还在跳动，手心虽有冷汗却还有温度。

　　他缓缓睁开了眼，对上的是另一双黑色的眼眸，带着笑意。这是个小女孩，粉雕玉琢，像是个小小的仙童，扎着个羊角髻，身着湖绿色的绣花短衣，藏蓝色的裙角下，踩着天边的云彩，头上的璎珞在风中飞扬。

　　他被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给吓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喂，你犯了什么错啊？被人给扔下来了？”小女孩笑盈盈地问道，“还好这里面只有蛇，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他呆呆地望着这个小女孩，什么话都说不出。在他们身边，蛇群围绕着他们，却是像害怕着什么，不敢靠近。

　　“诶，你的手！”小女孩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拉起，另一只手只做了个简单的动作，他便闻到了血的味道。

　　一条蛇被一根银针给钉死，其它的蛇有些不安地涌动了。

　　他这才发现，他和她站在一条用白色粉末画出的圈里，而刚才，他的手不小心伸了出去。

　　“诶，看来得找到蛇王才行啊。”小女孩自言道，转了一圈后便蹲下身，直直地盯着其中的一条蛇。

　　“喂……”看着小女孩奇怪的举动，他发出了一个音节，却是干涩卡在了喉中。

　　那条粗壮的蛇在和小女孩的对视中有些发抖，慢慢蜷缩，最后倒退。而其他的蛇也随着那条蛇王退开来，完全没有了开始的气势。

　　小女孩笑着转过脸来，对他说：“没事了。”

　　他低头不语。

　　他不认识她，却知道有这样本事的人在一清教也甚是少见。

　　她不是凡人。

　　她见他低头沉默，以为这个男孩子是害怕了，嬉笑道：“这么个场面就害怕了？”

　　虽然她的语气没有半点嘲弄的意思，却令他羞红了脸。

　　细细麻麻的感觉爬在心头上，痒痒的，很不舒服。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女孩已经拉过他的手，带着他飞出了毒心池。他们一路奔跑，没头没脑，仿佛就要到世界的尽头。

　　那只小手软软的，带着温暖的气息，流入他的心田。

　　他突然有种羞耻感：自己沾过鲜血的手，是不是……很脏？

　　“我叫银纱，你叫什么？”小女孩气喘吁吁的停在一片树林中，不明方向。

　　他想了半天，他的编号是四百八十七，他的名字早就遗忘。

　　“我叫沈暗夜。”他终于记得最初的名字，在说出口的那个刹那，某种东西破土而出。

　　“沈暗夜？小夜！小夜你真好看！”银纱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眉心的红痣，笑靥如花。

　　这是他们最初的相遇，在最纯粹最真实的时候，他遇到了她。

　　那之后，银纱经常来找沈暗夜玩。不出任务的时候，沈暗夜总是整天陪在银纱身边，跟着她越过山岭，淌过河流，听她讲述她遇到的人和事情。而听她讲的最多的，要数她那个没个正经的爷爷了。

　　老不正经、喜欢捉弄人、一副没心没肺的笑容还喜欢拿把折扇敲人脑袋。可是当真的见着了，又仿佛不是这样了。

　　或许每个人都有许多面，而通常都会在不同的人面前展示不同的一面。真实的不真实的。而有些人，信以为真。

　　无殇一副世外仙人的模样出现在详谈正欢的两个孩子面前，银纱一眼看到，立刻像只兔子一样跃出好远。她瞪着无殇，结结巴巴的说：“爷……爷爷，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倒是反了天了，要搅得这里不宁才肯罢休么？”接话的时候，无殇又换了副模样，靠近她，将手中的折扇啪的一下敲在了她的头上。他叹了口气，倒真像了个无可奈何的长辈，“你若是还想要你的小命，就赶紧跟我走吧！”

　　“可是……”

　　“没有可是！”无殇双眼一瞪，将银纱的话头止住。他拉过孙女的手，不管不顾的跃上枝头，几下便没了踪影，留下沈暗夜一人在原地。

　　“小夜，再见。我会记得你的。”她的声音有如银铃，飘荡在树林上空。

　　她会记得他，从来没有人会记得一个如他这般卑微的人。可是她却说，她会记得他。她说再见。
　　自那一刻起，他便喜欢上了这个有着和煦笑容的女孩子。而如今，却有人证据凿凿地说他没有资格？

　　哈？没有资格？

　　他可以拥有天下，可不能拥有她么？

　　笑话。

　　若这是天意，他就逆天而行。

　　寒风中，沈暗夜藏在袖中的手指分分收紧，似乎要将世界捏碎。

《请叫我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