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慵

作者:扁*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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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0 章


      如心把药包先带回去,冉冉和香儿去医馆。好在香儿只是一些皮外伤,无甚大碍,包扎清洗过后面色也好了些。
      两人挑了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子,一时忍不住又抱头哭了一会。别后两人皆经历坎坷,此番异乡他国重逢直有物是人非之感。
      原来那日晚上香儿央求卞修允她出宫,第二日一早便有了圣旨。她即来到柳花所说的看到冉冉投江的地点附近,在一个村里盖了座小屋,日子倒也过得清淡舒适。后来她和隔壁的大婶聊天时告诉大婶自己是因为亲人丧身颂江,所以才选了此处定居。无意中大婶当笑谈般说起某次的经历,有一日天还未亮透,她在江边看到两个人忽然从水中冒出来,当时以为是水鬼吓得魂都快没了,逃跑的时候还摔了个大跟头。香儿心下奇怪,询问清楚时间后有了疑虑,而且大婶说第二日她去城里的时候又看到了其中那位疑似水鬼的姑娘。时间吻合,描述的长相也吻合,香儿想着公主可能还没死,于是离开小村去寻冉冉,一直无果。后来潼州发生灾难,她绕远而去,来到边境城市谭贡,却碰上拐卖妇女事件,不慎被抓从水路偷运到羽国。那些人见她长得挺标致,几经辗转又卖入丽瑰苑。她抵死不从,折腾了好几日,今日趁着丽瑰苑失火跑了出来。
      “公主,大家都以为你已经投了江,还说你被黑衣刺客所侮辱,连皇上都信了。”香儿哽咽着,咬唇小心看着冉冉,“公主,你有没有被……”
      冉冉扬手拍了她一下,回她一个安人心神的笑意,“当然没有,我好好的。”
      神色间却隐有落寞,她留给卞修的最后印象竟是这样么?一个受辱的妻子,一份不光彩无法道出的历史。
      至于柳花,她不甚在意,即使柳花的谎言被拆穿那又如何,结局依旧如此。
      香儿松了口气,毕竟姑娘家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细细瞧着冉冉,依旧是那熟悉的眉眼,只是略寂寥的神色宛如一江秋水。香儿猜想冉冉必是想到了皇上,拉起冉冉的手安慰:“公主,以后你到哪香儿就跟去哪,香儿一辈子都服侍你。”
      这并非奴性使然,香儿无父无母,自懂事起便一直跟着冉冉,感情甚笃,不然也不会一路寻着。
      闻言,冉冉笑眯一双灿亮眼眸,“这哪行?我得赶快找户正经人家把你嫁了,可不能等我老了,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服侍我。”
      此时的香儿终于恢复了原先的模样,一张脸臊得通红,手抚着额头跺脚,“公主,你居然笑话香儿。”
      冉冉恬然笑起来,也沉浸在久别重逢的愉悦中。香儿已过二十,寻常人家的姑娘早已嫁人生子,她只是在宫里被耽搁了。
      遇见了香儿,冉冉便决定离开颜侯府。她在颜侯府本就身份特殊,如今再带上香儿实也说不过去。
      香儿在颜侯府外等候,冉冉去向颜姑姑和白姑丈还有颜绍辞告别。
      颜姑姑带着白姑丈出外散步不在府内,冉冉一阵失落。想到要离开他们,心头竟似缠了网一般密得透不过气。颜淘抱着她温柔话语时的一幕浮上来,那时的自己安适得想永远赖在她身边,好像那是一个永久的避风之地。
      只是聚散离别缘来缘去亦如盛世繁花,终有褪谢之日。
      之前没有机会一个人好好地看看雨桐院,现在独自徘徊在雨桐院中,冉冉发觉自己十分留恋这里。缓缓走向侧面,那里置放着一口极大的褐色废弃水缸,斑驳的花纹昭示着它久远的历史。
      脑中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冉冉心里轻轻道:水缸那头有一道刻痕。
      快步走过去蹲下,水缸边缘下方果真有一道淡淡的中指长度的印痕,因着风雨的侵蚀已模糊不清。那是个子小小的孩童和水缸比高时划下的身长刻度。
      冉冉眼睫轻颤,这是巧合吗?自己四岁入宣国皇宫,之前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印象,皇父也告诉她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可是为什么她对这里总有一种莫名的归属感?而这种感觉从进入颜侯府之时即有。
      细微不可觉的轻叹离口,冉冉折回房中,将屋子整理妥当,收拾起包袱。
      窗棂轻微作响,房间内忽然黯淡了许多。
      冉冉放下手中的衣服,耳际触到一点落锁的声音。一惊地抬头,雕花小窗赫然已关,半掩的房门也已阖上。
      奔至门后,用力,果然打不开。冉冉念头闪过,叫道:“颜绍辞,快开门。”
      除了颜绍辞不作他想。
      颜绍辞手腕一转将锁牢牢嵌住,未理会房中人高昂的呼声,紫色衣袖微扬,悠闲在门口坐下,嘴角带着一抹恶作剧的笑意。
      “颜绍辞,别以为你不吭声我就不知道是你。”
      房中人继续闲话,颜绍辞继续笑着端坐在门口。
      雨桐院内最年长的大树枝枝蔓蔓盘根错节,隐没的年轮似显现出多年前一个调皮的男童将一个两岁小女娃关在屋内,女童哇哇哇哭得凄惨哀怨的场景。只是今非昔比,昔日的小女娃已不会再流着鼻涕痛哭。
      房内没了声音,颜绍辞眼神微侧,趴在门上静静听了一会,随即走到雕花小窗外,伸出一指戳破纸窗。与此同时,旁侧也忽然伸出一根秀气的手指。
      冉冉被眼前的小纸洞吓了一跳,立时缩回手,探眼至两个纸洞边,与外头一双漆黑的眼眸对了个正着,一个略带愠色,一个桃花眼泛着星光。
      颜绍辞笑着,唇边一抹诡谲,再伸手在两个纸洞下方戳了一道,便如面具般有了双眼和嘴巴的轮廓。
      这情形着实怪异,冉冉绷不住脸,嘴角笑意隐现,“颜绍辞,你做甚么?”
      纸洞内两只眼睛用力眨了下,“你不够义气,就想这么离开府里。”
      纸洞内另两只眼睛微垂,“我哪有不够义气,我已经在这里叨扰好一些时日了。”
      颜绍辞眼神一凛,话语中隐隐夹着一股醋意,“你不会是想去沐王府吧?我听如心说沐王对你很好。”沐王两次出手,他不得不怀疑沐王对她动了心思,更不能在此时放她离去。
      冉冉一滞,转身回桌上取了一杯茶,对准三个小纸洞泼过去。颜绍辞大笑着及时跳开,“槐花,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那一小团纸窗已然糊掉,冉冉轻轻一扯便通了一块,颜绍辞的面容清晰映现。冉冉趴在窗台上,不知该如何解释。
      沉默数息,颜绍辞轻轻开口:“香儿,已经在府里住下。”
      “什么?”冉冉侧耳,一时没明白过来。
      颜绍辞抬高了声线,“我说我和香儿已经商量好,她留下在厨房帮忙,自己养活自己。”
      冉冉微微怔住,重新打量着眼前的人。
      颜绍辞竟是这般了解她。她虽看上去好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心里是十分敏感的。她因避难进府,这段日子在颜侯府怕人说闲话,总是默默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一直以婢女的身份示人。今日之事亦如此,如果没来由带了香儿进来,她更抬不起头。颜绍辞明白让香儿就此进府她断然不会同意,于是先斩后奏让香儿凭自己劳力在颜侯府立足。
      他是尊重她的,向来如此。
      颜绍辞见她神色不定,轻然扬眉,“我可不管,你要走一个人走吧,没人拦你。香儿说她做糕点手艺很好,我是不会让她走的。”
      冉冉微侧眼,都把她锁住了,还说没人拦她?
      颜绍辞小心观察着冉冉的表情,见她怔住许久,一时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又道:“你不顾及我,也想想我姑姑和姑丈。他们有多喜欢你,我劝不动你他们一定会亲自过来。”
      里侧忽然伸出一只洁白玉润的手,微张着等待握住。颜绍辞微一犹豫,举手握紧。
      房中人绽开笑容,堪比如练春光,俏丽中带了一丝天成的妩媚,让人见了即生微醺醉意。
      “颜绍辞,我不走了,谢谢你。”
      事已至此,再扭捏便也不是爽快利落之人。朋友若此,夫复何求?如若他日颜绍辞有什么需要,她必倾尽全力酬知己。
      颜绍辞笑意朗朗,越加握紧那只手。宣羽两国民风趋于保守,能让房中人伸出这只手着实不易。
      两只手俱是剔透无瑕,在窗棂下投射出清晰的倒影……
      “好了,颜绍辞,把门打开吧,这样说话很累。”
      “我觉得这样说话很有趣。”
      “因为我是被关的那一个,你不是。”
      “那我们换一下也可以,我不介意。”
      “颜绍辞,你真的很无聊。”
      ……
      拱门外颜淘推着轮椅逐渐远去。
      白忆非笑道:“小辞这孩子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这下你该放心了?”
      颜淘点点头,瑰丽笑容惑人心智。那个爱哭爱闹的小娃娃已然长大,也会有自己的爱情,但愿不会如自己这般坎坷难耐。
      自己曾错过她那么多年,今后的日子一定会为她保帆护航,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当天晚上,兴奋的冉冉和香儿躲在被窝里悉悉索索说了一宿的悄悄话,冉冉已经很久不曾这么痛快过了。
      香儿极力夸赞白日里的沐王,又对小侯爷赞赏不已,连带着每夸他们一句损卞修一句,神情极其愤懑。
      冉冉看着她气愤的模样不禁失笑,香儿的脾性一点未改,在宫里的时候即经常咋咋呼呼地为她抱不平。倒是自己,所有的骄傲和棱角好似都在慢慢磨平,这转变不知是喜是忧,也不知她还会不会再有任性的时候。

      *********************************************************

      香儿为人机灵,口齿伶俐,又有好手艺,很快博得颜侯府上上下下的喜爱,几位姨娘更是点名要吃她做的糕点,于是香儿整日忙的不亦乐乎。
      日子就在这平淡安逸中渐渐过去,转眼已快入秋。
      冉冉颓废地发现,自己下巴的弧线圆润了一些。香儿一边窃笑,一边继续偷偷地给冉冉做她喜欢吃的食物。
      最近绵邑城内热闹了不少,也增多了防御的官兵,冉冉敏锐地觉得该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雨桐院内笑声一片,是冉冉心血来潮,让颜淘教她几招武功。从未练过武的冉冉闹了不少笑话。
      颜绍辞踏进雨桐院,刚好见着冉冉一时不稳摔倒在地的画面,遂上前扶起她。
      颜淘笑道:“你姑丈刚还在说少了什么人,这不就来了。”
      颜绍辞笑着唤了声姑姑和姑丈,扯了扯冉冉的衣袖,向着院外使了个眼色。
      颜淘和白忆非相视一笑,略带慈爱地在旁侧看着他们。
      冉冉随颜绍辞走至拱门边,催道:“什么事,我还得去练武呢。”
      如若平时颜绍辞必定好好戏弄她一番,只是现在收敛了神色,附在冉冉耳侧小声道:“他要来了。”
      “谁?”冉冉颦眉,不明所以。
      颜绍辞唇语,“卞、修。”
      冉冉顺着他的唇形模拟了几下,胸口忽然被轻轻蛰了,不自觉举手护住,看向颜绍辞,颜绍辞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今日父亲上朝得到确切消息,已经启程。”
      她怎么会忘了宣羽两国最为重要的邦交事件?眸中闪过慌乱,却一闪而逝,冉冉用力挥了下手,笑道:“不是说不要提他吗?我都快记不起这个人了。”
      语毕,欣然轻快地回到颜淘和白忆非身边。
      颜绍辞暗出一口气,黑眸看向漫漫天际,她是真的无所谓吗?卞修到来,想必以后的日子不会平淡如前。
      今夜有风,吹得小窗频频作响,吱吱声扰得人不得安宁。远处飘来一阵似有似无的琴音,约莫是哪位孤寂的姨娘在对月抚琴。
      冉冉起了身,未点灯,走入院中。月色黯淡,万物迷蒙如覆薄纱,使人看不分明。那琴音婉转动人,袅袅凄美越发撩动人心。
      老天果真奇妙,每当她下定决心淡忘卞修的时候,卞修总是会出其不意地出现,潼州是,到了羽国还是。缘分即如掌心曲线,纠结缠绕不清。
      “睡不着吗?”柔声一问,恰好能惊动眼前人,又不觉突兀诡异。
      冉冉未回头,依旧趴在石桌上,轻轻叫了声“颜姑姑”。
      颜淘走过去,“是不是有心事,这么晚还不睡?”
      冉冉点了下头,暗淡中看不清颜淘的面容,只是那种感觉让她没来由地心安。
      “告诉颜姑姑,颜姑姑帮你出出主意。”
      默声半晌,冉冉开口:“颜姑姑,我心里好像有一根刺,我想拔掉,可怎么都拔不出来。”
      颜淘轻叹一声,果真是为了感情之事。自己对她从前的感情生活一知半解,只听她说过她爱的人不爱她,想必就是这桩了。
      “既然拔不掉,就不要拔。”
      冉冉不解地抬起头,颜淘伸出双臂搂住她,“刺是长在心里的,拔掉太痛,那就不拔了,找堆土把它埋掉,重新开花结果。”
      冉冉眼帘微动,“可以吗?那根刺不是还在?”
      “当然在,这本来就是你真实经历的,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即使拔掉了也会有缺口,那不如将它埋起来,既不会痛,也不会再看到它。”
      颜淘轻轻徐徐地说着,像也在说给自己听一般。许久没有回音,直到胸口有濡湿之意,“怎么了孩子?”
      颜淘忙捧起冉冉的脸,却见那眸中泪水迭起,在乌暗月色下泛着莹莹波光,声音亦茫然。
      “颜姑姑,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很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他就是不要我呢?”
      颜淘替她擦拭着眼泪,心里也似被一根细小的针密密扎着,强忍住泪意道:“傻孩子,有些人老天只让你遇见,不让你与他相守,并不是你不好,而是还有更好的人在等你。真正的有缘人是赶也赶不走的,兜兜转转又会回到你身边,这才是你的命定中人。”
      她和卞修便是只有相遇之缘,无相知相守之份吗?
      “所以,不要想太多,把他埋掉,记住该记住的,忘掉该忘记的,我们还会遇见很多人。”颜淘的泪也终于忍不住潸然落下。
      冉冉觉察到颜淘的泪水,眼底的迷茫逐渐被清明取代,眼睫仍沾着泪,伸手替颜淘擦着,笑道:“奇怪,我的眼泪怎么生了脚跑到颜姑姑脸上去了?”
      颜淘被逗乐,收了泪意。如果当初把这贴心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不仅这孩子不会受那许多苦,自己也会更快乐,启颜轻轻道:“颜姑姑在嫁给你白姑丈之前心里也有过其他人,现在不还是很幸福吗?”
      “原来颜姑姑也喜欢过别人。”
      颜淘迎着冉冉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抱住冉冉,缓缓说起略带苦涩的旧事,自然是摒弃了一些保留了一些。
      她很好奇,那个让自己女儿痛苦流泪的男人到底是谁?

      宣国皇帝的驿馆已彻底整修完毕,规模之大令人咂舌。冉冉一直未曾注意,现今才发现那驿馆距颜侯府不远,同在一条大街上。
      卞修出行必是阵容浩大人员冗繁,只要一出颜侯府即很容易撞见他们。为了安全起见,冉冉只得拿出昔日姱族妇人的行头。
      姱族的服饰与当下时兴的服饰极为不同。想到今后一段时间都必须穿戴如此,冉冉带着香儿去定做了几套适合年轻姑娘的姱族服饰。香儿跟随她多年,很多人都认得香儿,自然也需和她一起改头换面。
      只是冉冉不曾料到,因着沐王的关系,她在绵邑已并非默默无闻。绸缎庄老板抓住机会极力推销,一段时间下来,绵邑大街上竟出现了不少相似打扮的蒙面女子,或经改良,或更加妩媚妖娆。如此,冉冉和香儿再无特殊之处,融入绵邑大街也不惹眼。
      无心插柳,却带来意外之喜,冉冉和香儿怎能不暗中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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