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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20.
“人和树一样。越向往高处的阳光,它的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
米勒听得津津有味。
“你也这么认为吗,孩子?”
米勒迟疑地摇摇头:“我只是知道这句话,他来自德国语言大师尼采。”
牧师摸了摸他的头发,他胸前的十字架随之轻轻晃动。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米勒结束自己愉快的海边度假,在日本的签证日期也即将过期。他的老板正考虑要不要续签,稍微征求了一下本人意见。
“随便,不过我更乐意再呆一会儿。”
“那就呆到你考完试。”
坐在行李箱上的男孩皱起了脸。米勒能想象朗姆发来的短信时揶揄的表情,就和几个礼拜前,他的监护人打来电话时身旁金发女人的表情一模一样。
“你看,他正挂念你。”贝尔摩德戏谑地笑了笑。她手里的深青色玻璃酒瓶在灯下熠熠生辉。客厅桌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一堆洋酒,只有某个角落孤独地放了喝到一半的可乐。
“我不想接。说实话,我已经和他一个礼拜没说话了,接下来也不会。”米勒嘴边叼着一根薯条,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最好无限延期,比如到世界末日。”
“那么坦诚,是不是偷偷喝了我的酒?”
“没有。”米勒飞速地说着话。“我讨厌酒精。”
电话仍然响得很执着,米勒硬着头皮掀开了手机,他正想象着该如何营造冷战之后的氛围,结果第一句话就吓得他魂飞魄散。
“开门。”来自米勒听了多年,监护人一贯低沉的嗓音。
放在男孩胸口的薯条倒翻了,扑簌簌地全掉在地上。米勒赶紧跑到玄关把门打开,门外伫立着一个金发男人。
晚风将他帽檐下的头发轻轻吹了起来。黑色衣服与背后的夜晚巧妙地融合了。
“呃,进来坐吗?”米勒磕磕巴巴地说道,“我们正在开派对。”
他小声地补充道:“……加上你刚好三个。”
琴酒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他的鼻梁很高,显得整张面孔生疏又冰冷。
“感到无聊了,是不是?”
“或许有点?”
琴酒扔给他一个信封。米勒摸了一摸,应该是卡片和几叠纸。他眨了眨眼睛,抬起头难以置信地问:
“工资吗?”男孩控制不住地兴奋,“由我自己管了?”
琴酒嗤笑一声便离开了。米勒走回客厅的路上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最重的卡片先掉了出来。
“ID卡?”他有点失望地嘀咕道。然后抽出叠的整整齐齐的纸,那上面的日文他只能勉勉强强看懂三分之一。
“嘿,贝尔摩德,”米勒重新爬回沙发,递过手里的纸。“帮我念一下。”
贝尔摩德懒洋洋地扫了几眼,便拎着酒瓶就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米勒一头雾水道。
“语言等级考试在下周六,”贝尔摩德幸灾乐祸地扬了扬那张考试通知书,“准备好了吗?”
“下周六?”米勒猛地抬起头,他手里还滑稽地捏着一根薯条。“可我明天就去度假了!”
贝尔摩德吸了口烟,从吐着口红,饱满的唇缝间徐徐吐出。她在通知书上烙下满嘴烟气的一吻,轻飘飘地扔进米勒怀里,就上楼睡觉了。
“假期快乐。”
米勒失魂落魄地瘫倒在沙发上。
冷战结束了。因为考试,他感到荒唐地想。就这么简单。没人知道他做出多少次痛苦的心理准备,即使监护人下达命令,必须保持着无比的镇静。
可那天米勒没有做到。
从赤井秀一车子坠崖的地方回来后,他望向站在原地倚着车子抽烟的琴酒,轻声说道:
“我好像知道了一点,”男孩插着口袋淡定地说。头发夹杂着燃烧时扑上来的灰尘,又乱又脏。他的口袋里揣着一颗刚刚捡到的子弹,被放进掌心反复摩挲了无数次,却仍然烫得要命。
“我有点讨厌你了。”
金发男人拿着烟的手依旧很稳。他勾了勾嘴角:
“真稀奇,我以为你学不会憎恨。”
“很明显我已经掌握到了某些窍门,”两人如同街头偶尔搭话的行人。气氛看上去并不紧张,“情感。每个人本该无师自通,我只是领悟得晚了一点,”
“但并不迟。”
米勒说的话听上去有点忿忿不平,在旁人听来更像对表达自己无能为力的发泄。但米勒并没有意识到,他在那片火光前站了多久,半山腰的保时捷就静默了多久。
黑暗中燃起一颗猩红的火星,有人正注视着他。
只是男孩从未意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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