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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我是狗
“你们和好了?”
饭桌上,陶南风和谢行坐在了一起。但看陶潜的表情一点儿也不意外,实则十分欣慰,仔细端详的话还能看出一丝丝难以表露的遗憾,他说:“我还以为这次能闹得久一点儿,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几天就好了……”
陶南风:“……”
谢行连吃了几天药嘴里发苦,看见山药红枣汤口水立即流出来了,盛了一碗小口喝着,一边抬起头:“陶大叔,我怎么听着你有点儿不乐意我们和好呀~要不是他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我还记恨着他弄坏我书的仇呢!”
陶南风:“你那书早就翻烂了,而且,我不是赔你新的了吗?”
“不一样,我这人念旧。”
“那新书还我——”
“——想都别想!送我的就是我的了。呐,你照顾我挺辛苦的了,这个鸡屁股给你吃~”
“不不,你自己吃吧。”
他俩又开始斗嘴,这样活泼的氛围让陶潜倍感欣慰,说:“什么时候你们能抢着刷碗,我就轻松了。”
“那必须我刷!”谢行毛遂自荐,笑容满面,“衣服就交给陶陶洗了。分工明确,谁也别想偷懒,是不是呀~陶大叔?”
陶南风想到盆子里堆成小山的衣服,嘴角不禁抽了下:“算你狠!”
他和谢行合力将洗衣机搬到院子里,抽满水,衣服按进去,刚倒进洗衣粉,外面响起鸣笛声。
“这种偏僻的地方还有人来?”谢行嘟囔了一句,立即被陶南风瞪了一眼。
这时门外有人进来,一身军绿色的警服,问:“陶潜,陶先生在家吗?”
“警、警察——”
陶南风的心立即砰砰乱跳起来,而他身旁的谢行也脸色一变,向前一步问:“你是谁?找陶大叔什么事?就算你是警察,不敲门就进来是私闯民宅吧。”
气势十足地挡在陶南风的面前,而且凶巴巴的样子,像一言不合就打架。
吓得陶南风赶紧拽住他的袖子拉回来,低声道:“不能没有礼貌,说不定是爸爸的朋友。”
“陶大叔的朋友么,可是,没听他说过有朋友来家里哇~”
正犹豫的时候,陶潜从屋里走出来,说:“这位是夏警官,不可怠慢。小谢,你拉陶陶进屋吧,我们谈一些事情。不许偷听哦。”
“嘁~”
谢行拉陶南风回房间,关窗锁门,神秘兮兮:“会不会你爸暴露了,警察来找事儿了?”
陶南风心跳加速,表情有点儿茫然,回答:“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我爸爸提起过,妈妈的案子是由夏警官负责的,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夏警官。”
“那他为什么突然来你家?哦~是了,可能你妈妈的案子破了,所以他来通知一声。这是好事呐,你别害怕了,看你这么害怕,我心里也慌慌的……”说着,他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又不禁好奇地问,“要是真抓到了司机,你说会判死刑吗?”
答案是否定的,不会。所以陶南风才觉得生气,不甘心,不能接受,咬牙切齿:“我想过亲手杀了那个畜牲,我甚至查到了他藏身的地方,就差最后的行动,可是你阻止了我,对我说,如果我杀了他就会毁掉现在平静的生活,所以我直到现在都没办法下定决心去做。我更受不了那个凶手逍遥法外,要是能像你说的雷劈死他就好了。”
吞进嘴里咽下喉咙的,都是打碎的牙和咸腥的血。他目光如此凶狠,仿佛发幽幽绿光,谢行有点儿敷衍地点头:
“呃……这几天不是一直打雷下雨的,有这个可能。”
两人惴惴不安地等了一个多小时,谢行无聊得都要睡着了,忽然听见“咚咚咚”的敲门声,一下子清醒,跑过去开门:“陶大叔,你们聊完了?”
陶潜一脸为难,叹了口气,喊了一声:“陶陶,你过来,夏警官有话问你。”
陶南风靠床坐着,脸从膝盖间抬起来,目光停留在陶潜身旁的夏警官身上。
夏警官是个成熟的中年大叔,鬓角花白,看上去比陶潜苍老些。夏警官看向屋里,声音醇厚,听上去有一种独特的让人闻之生畏的威严说:“要不你俩回避一下,我单独跟他说。”
谢行“啊~”了一声,有点儿不愿意。
“小谢,没关系的,夏叔叔是好人。”
“可是他凶巴巴的,都吓到陶陶了。”
夏警官顿了下,立即用他尽量和蔼的语气说:“我也有温和的一面。”
“……”
推开窗户,一大片婆娑葱郁的竹林映入眼帘,清风吹来清新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夏警官不禁赞道:
“好地方!陶先生果然是懂得享受的人。陶陶,这是你的小名儿,君子陶陶,左执翿,右招我由敖。其乐只且!出自《诗经》,对你的期望就是希望你快快乐乐的。是你妈妈取的吗?”
陶南风神经紧绷,态度很配合,说:“是爸爸取的。”
“那你呢,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喜欢妈妈多一点儿”
“为什么?”
“因为……”椅子上坐直的陶南风低下头,缓缓说,“……她去世了。对于离世的亲人,感情总会更加浓烈一些。”
“那你恨那个撞死你妈妈的司机吗?恨不得杀了他,所以才到处寻找,目的就是为了杀死他对吗?”
陶南风听见“杀死”两个字的时候陡然一颤,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是的,没错。我找到他了,但天一直下雨,我心情不好,等冷静下来的时候就干脆放弃了。毕竟,我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抓坏人是你们警察的事情。只要坏人绳之以法,最后他是死是活,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可以接受。”
“那这个消息你听了肯定高兴,那个司机,撞死你妈妈的凶手——死了。”
他登时瞪大双眼:“什么???”
死了,那个坏蛋死了???
恶有恶报,自食其果,是不是活该?!!!
躲躲藏藏三年,还是逃不过惩罚——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陶南风没控制住,喉咙里发出一串尖锐又酣畅淋漓的笑声,“夏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凶手死了,杀死我妈妈的坏人死了!他是怎么死的,你快告诉我。”
他跳下椅子,冲到夏警官的跟前,用一副小娃娃睡前想听妈妈讲故事的表情迫切地祈求。
夏警官却说:“你别高兴太早。现在你是最大嫌疑人知道吗。”
“那又怎样,不是我做的,夏叔叔还能冤枉我么。”他兴奋地期待着,眼睛仿佛闪闪发光。
夏警官不禁有点儿头晕,搬一张椅子坐下,语重心长:“我刚才吓唬你的,是意外,刮大风被广告牌砸死的。”
“……”
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的意思么。
“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左右,附近没有人,地面上的痕迹都被大雨冲掉了。如果不是作案手法太高明,那就是做坏事太多,遭报应了吧。”话音顿了顿,夏警官又问:“那个谢行,也和你妈妈的车祸有关系吗?”
“没有,是他爸爸。当时发生车祸的时候,是谢爸爸打的120。”
“那个人呀,我有印象……”夏警官眼睛忽地眯起来,“不正经的东西,倒是出乎意料地热心肠呐~”
似乎话里有话
“走吧,你跟我去会一会那个叫‘谢行’的孩子。”
谢行和陶潜在客厅里吃西瓜看电视,有说有笑好不惬意。夏警官开门出来的时候,还说:
“他们两个看上去倒像亲父子。”
陶南风想某些日子确实是谢行陪陶潜更多,况且血缘关系是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所以并不担心谢行会夺走他的父爱。反而觉得,这个家有谢行的存在,让陶潜宽心了不少,他心里感激,虽然嘴上从来没说过。
他对陶潜过于尊敬,平常相处谢行更随意些,一口一个“陶大叔”,还敢手放在陶潜的肩膀上教打游戏。
听见动静,谢行立即回头,像看不见他们脸上凝重的表情,笑嘻嘻地问:“说完啦,快中午了,夏叔叔留下来吃饭吧。陶大叔的手艺可好了。”
这倒省了夏警官找借口,顺水推舟:“好,那就麻烦陶先生了。”
“不麻烦不麻烦,也就添碗米的事儿。是不是呀陶大叔?”
陶大叔回应一笑,道:“夏警官不必客气。”
然而一顿饭,硬生生吃成了“鸿门宴”——
陶南风以为夏警官的“会一会”是问几个问题,没想到找茬似的,专蠢人痛处。他问谢行:“你是孤儿?”
谢行回答得还算爽快:“当然。陶大叔是好人,收留了我,要不然,我就要流落街头跟野狗抢食了。”
“那你妈妈怎么死的?”
嘴里的鸡腿顿时不香了,他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下,然后抬头狠狠瞪了一眼:“你说话放尊重一点儿,什么死不死的,说成‘去世’不行吗?”
夏警官迅速改口:“那她怎么去世的?”
饭桌上,夏警官与谢行对坐,视线撞到一起噼里啪啦的。
谢行像憋着一股怒气,说:“跳楼死的,因为对我那个无能的老爸很失望。本来她想拉我一起跳,我对她说,你对这个世界失望我没有,我还小,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算你是我的妈妈,也无权决定我的生死。不过我答应你,我会做一个好人,所以请你留下来吧。”
那应该是惊心动魄的一幕,可从谢行的嘴里说出来,只有冷冷的厌弃。
陶潜不禁放下了筷子,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陶南风忽然有点儿紧张,因为不知名的恐惧在头顶上盘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劈他个粉身碎骨。
“听上去,你爸不像个好人……”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像好人的人,对陶南风的母亲伸出了援手。
还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不过,谢行的反应较为冷淡,忙放下鸡腿,冷冷说:“你是警察,好人坏人是你一句话就能分得清的吗?!那个老头子喜欢赌博,兴致来了,能输个倾家荡产,我曾经认为那样一个人渣怎么会有人喜欢,偏偏那个婆娘不知道脑子进水了还是精神有问题,对他死心塌地。你,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目光从夏警官身上移开,依次扫过陶潜、陶南风,最终落到自己拿筷子的微微颤抖的手上。
“因为罪大恶极的人身上一旦有个优点,那么,那一个优点就会被无限放大。白纸上的黑点和黑纸上的白点一样醒目,放到人的身上最容易迷惑人,因为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见婆娘被人欺负,出手救了她,于是她就死心塌地……就算失望,也没有抱怨过半句。”
自古以来,英雄救美的桥段往往伴随着最惊险刺激的情节出现,血性与爱情,浪漫和悲歌。
“……因为救了她一次,就心甘情愿,变成了一条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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