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纪年

　　一推开门就听见粗重的呼吸声从屏风后面传来，我下意识地把房门关紧了，快步上前转过屏风就看见秦柏舟整个人都缩在了床的内侧，帷幔挡住了他大半张脸，我这样的距离能看见他紧抿的唇和下巴处滴下的汗。我吸了口气，有些不敢上前，定北侯世子，四公子之一，一介凡人，当日将自己多年修为拿来救我，损伤之痛比之抽筋断骨更甚，尚且没有过多表现，如今又是怎么了？思忖间我站在床前，只见秦柏舟双目中满是血丝，脸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发丝黏在脸上，衣袍凌乱，哪里还有那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样子。他这副样子让我有些慌张，将手贴在他脸上竟是滚烫一片，我心下有些茫然，这是怎么了？周身一股似正似邪的气环着，眼下情况不明又是夜间，我悄悄遣了灵力去喊了景明，谁知他一来检查一番竟是松了口气。
　　“姐姐放心，只是灵力波动。”
　　“可他如今不是凡人吗？”
　　“姐姐可还记得，我曾说过姐夫当年来历成迷，无人知晓来历，如今姐姐失忆，姐夫入了轮回，已经无人知晓其来历，但看现在这样子姐夫怕是要从冥界抽回些什么了。”
　　“冥界的东西还能抽回？”
　　“普通人当然不行，但是姐夫恐怕可以。”
　　“那他会抽回些什么？记忆？”
　　“这就说不清楚了，要看他自己。”
　　我知道景明恐怕知道的也不多，就打发他回去休息，自己留了下来。又这样过了三个时辰，秦柏舟总算是安定了下来，我有些疲惫的准备回房歇歇。还没走过屏风，就被身后一阵风扯了回去，我下意识出手又在瞬间停住，是秦柏舟。我抬了眼看去，不一样了。虽然还是这张脸，还是这套衣服，甚至衣服还是凌乱的，但是眼神确实变了。如果说从前他是温和平静，那现在就是古井无波，光华内敛。仙。竟是一夜成仙了。外面天光渐白，白雪映着驿馆里的灯火透了进来，惊为天人怕是都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理。
　　“白华。”
　　“嗯。怎么了？”
　　“除夕了。”
　　我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歇息一会儿吧。”说着就拉着我走到床前，看了看自己床上凌乱的被子，随手一挥立刻整洁如初。知他如今已经成仙，法力已经恢复，一夜没有休息了，我也有些疲累，躺躺也好。我坐在了床上，看他也上了床，我下意识往里靠了靠。秦柏舟伸手放下了帷幔，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大眼瞪小眼了。都是仙，虽说有些疲累，但到底也不是非要睡觉不可的，何况我现在心头还有许多的不解，哪里睡得着。
　　“你是不是把以前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是。”
　　“那……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知道。”
　　“那……”
　　“你知道些什么？”
　　我想了想就把景明先前跟我讲的都告诉他了。
　　“倒也不错。只是，当时他在凡间还有许多事情也不了解。我原本是夹杂在众神恶念中的一抹神识，当日你以一己之力镇压这股恶念发现了我，因你灵力滋养我得以化身。而你自得知我的存在，对外依旧是每五百年前往一次长右山，实则却着实在长右山呆了些日子。当时你身份尊贵，而我终究与那团邪气脱不了干系，似正非正，似邪非邪。你曾经亲自前往冥界与新任鬼王洽谈，却没有什么好法子能除去我身上的邪气。之后你在人间聚花草之灵掩我邪气，之后我们在人间度过百年，最后回了同梦殿。之后就是那场大战了。”
　　“那场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似乎是说我诛杀仙君？”
　　“不是。我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白华，诸天神佛之中，你身份极高，原本当享天地之寿，若不是因为我，你现在依旧是离恨天上人人敬仰的白华帝君，不会在这里。那时，我神识已通，你我在长右山隔着封印神交七百多年，直到我成形，你又以众神当年赠你的琨清镯溶于我体内，就是如今你手上戴的这个。只是当时用以助我灵力已大不如前了。后来为助我清邪气你我在人间历经千年，也是在这段时间，你觉得人间苦痛都由仙君历练而来，你不满所谓天命对人间的制裁，当时离恨天之上已成体系，你向来不过问俗事，那一回却是因为离恨天对一个有仙资的凡人进行历练，最终那人家破人亡，并且，因为离恨天有所疏漏，最终那人也惨死。”
　　秦柏舟说到这里略微有了些犹豫，我伸了手理了理他额前的头发，鼓励他说下去。
　　“当时，虽然没法证实，但我总觉得你或许也是受了我身上邪气的影响，你原本就是远古众神遗留下来的，我又诞生于众神之力，我怀疑你也受了些影响。说到底也是我对不起你。那个死去的凡人不是普通人，原本应该在家破人亡之后一呼百应的，可惜不幸身死，人界由此大乱。那是人间战争惨烈，一时之间离恨天也控制不住，到最后，给出了个’听天由命’的回复。你当时在人间与妖族关系极好，当时的妖王是个极爽利的性子，极重义。人间死伤惨重，多有豪杰陨落，鬼族倒是趁势壮大，那届鬼王是先前那位的儿子，原本就想为父亲报仇，借此机会与魔族一同放出了那邪气，并以秘术引其入北荒山。两族筹谋已久再加上当时你为帮我已经损伤极大，而那几个被你杀了的仙君，更是为一己之私与鬼族勾结，我当时绕道后方，我二人合力又有妖王倾力相助，多方协作最终彻底灭了那团邪气，妖王身死，我时日无多，你也将陷入长眠，我离开前寻了僻静无名的林子设下禁止，将你留在那里。之后我入了冥府，便是如今了。”
　　秦柏舟说的云淡风轻，但哪有那么简单，那个不一般的凡人是谁，那个妖王又是怎么回事，我又为什么姓沈，这些都是问题，但现在秦柏舟已经很累了，如今天已大亮也是时候起来了。我和秦柏舟起来洗漱一番，就顶着外面众人暧昧不清的眼神出去了。景明看见秦柏舟的时候顿了顿，之后绽开了笑容，心里微微叹了句傻孩子。
　　今日除夕，想着准备帮着一起包水饺，这也是关外的习俗，除夕夜必吃水饺一桌子的人，也就我和季匪风会包水饺，秦柏舟看的来了兴致，也学了起来，边上景明和玄予少年心性包的水饺奇形怪状，一时间屋子里倒很有些温暖的气氛。吃完了水饺，一行人坐在花厅守岁，打更声过了十二下，大家都纷纷回了房休整。正好前些日子跟着沉薜他们前往妖族寻找修炼之法的青荇也回来了，我把那套已经做好许久的衣服拿给了秦柏舟，就回房歇下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