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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日常(五)
不出云晟所料,骆庭深收养了这只陌生的犬,给她取了个名字叫梅朵。
梅朵是个年幼的女孩子,跟所有的藏狗一样,有着放荡不羁爱自由的灵魂以及一颗大的没边的心,作为一只奶狗,她居然傻乎乎的跑到安西娅身边去挑衅,偶尔好奇骆庭深替安西娅准备的食物,总是想要上去尝一尝。
云晟简直被这只蠢狗惊呆了。
想从安西娅的口中尝一尝她的食物,这是上赶着作死吧!
为了避免蠢狗真的葬身豹口,云晟赶在安西娅反应之前,一爪子将梅朵拍开。
“嗷呜~”作为一只小心机的dog,梅朵本来就没站稳,被云晟一爪子掀翻在地上,她连忙夹起尾巴可怜兮兮的呜咽着跑到骆庭深身边求安慰。
“嗷——”云晟简直要被这只心机狗气炸了。
“看上去,她完全没有把你当老大。”云霄幸灾乐祸的笑了。
骆庭深在旁边给唐卡上色,他做事专注,描线的时候更是全神贯注投入其中,运笔时笔力强健,笔下一气呵成,黑色微笑着的佛陀随着他的用色仿佛降临在画布上,等到手上的功夫完成,一抬头就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他微微扬起嘴角笑了笑,伸手亲昵的点了点梅朵的鼻子,将手中的笔放到笔架子上这才起身走到端坐一旁故意转开脑袋的云晟旁边。
“梅朵是妹妹,她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要好好教他。”骆庭深笑着揉了揉云晟的脑袋。
“看上去,他似乎当你是小辈的幼崽。”云霄笑的打滚,“你是想每天清晨跟他在同一张床上醒过来?真的不明白你们人类啊。对我们AI而言,几乎很少会花时间谈恋爱。哦,我忘了,你现在还处于暗恋的状态。
云晟不想理这嘴贱的AI,只想朝他丢一只心机的梅朵。
再次接到俞星河来信的时候,骆庭深正带着云晟称量体重,快五个月大的豹子体重已经有三十斤了,习惯跟着骆庭深做日常的锻炼,再加上每天有足够的时间去逮兔子,云晟身上的肌肉长得很结实,他稍微有点儿苦恼的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有点儿超重了。
但当骆庭深将煮得三成熟的新鲜牛肉放在他跟前的时候,刚才的小烦恼又丢在了脑袋后面。
从俞星河离开后,他慢慢的跟过往的旧友有了些许联系,他登陆了那个弃置了多年的推特账号,默默看着曾经的同学、旧友留下的关于时光的纪念,不点赞、不评论,就静静的看一看。
同是mit的同学,有的继续深造留校做了讲师,有的跟他当年一样创业成功,有的应聘业内最好的公司,有的回了故乡娶妻生子……同样的起点,却因为选择、出身等不同,到头来各人的结局也有很多的差别。
直到他看到了顾淮发布的公司与业内龙头飞天将要合作的消息。
在五年前他们的公司第一次上市的时候顾淮就被媒体誉为“商界新星”,时隔四年,他旗下的公司发展极其迅速,占据全A国百分之三十的市场份额,剩余百分之六十五的市场属于飞天。
飞天的主人云晟,被誉为拥有“点金之手”的男人背靠克劳德集团,比起这种出生优渥的贵公子,不少蓝领更亲睐顾淮腾龙科技公司的“飞跃系列”,他们想象着自己能够跟出生平凡的顾淮一样得到人生的逆袭。
这一次飞天与腾龙的合作,对业界来说不啻于是惊雷搅动风云。
二者本来就是先天的竞争对手,带着你死我活的意味,互相握手言和在常人看来绝非易事。
不过骆庭深也只是在短暂的恍惚之后迅速清醒过来,无论是曾经的公司改名为腾龙,还是如今顾淮在脸书上头像变成了一身西装笔挺的精修图,彼此的分歧一直都在,从最开始便是越走越远。
云晟趴在他怀中,看着他浏览,心中一怔,飞天跟腾龙的合作是他车祸之前就敲定的,拖到今日才落定,想必团队这段时间也真的不容易。对于顾淮他没有真的见过,但对对方的行事风格还是有所了解,竟不知道庭深与对方还曾有交情。
刷到安娜女士讣告的时候,骆庭深还以为是有人在跟他开玩笑。
在他内心深处他一直感激着这位仁爱的女性,并在毕业之后不定期的拜访。
退休之后的安娜女士居住在N城南面乡下的田庄里,优渥的退休金让她能够很好的生活,她居住的屋子不大,院子里种满了各种颜色的蔷薇,这是她最喜欢的花,每一株都能让她回忆起少年时候的事情。
除了种花闲暇时间,她选择著书,这个文雅的老太太将自己一辈子从事的教育的经历都落在纸笔上,希望能够给后来从事教育和学校管理的人提供一些微末的经验。
等到年迈的时候,学生们不在放心老人独居,替她请了一名护工。
自从来到高原之上,骆庭深便停止了每年对老人的拜访,他摒弃过去,想要隔离开发生在自己身上破碎的故事,却从来没有想过,时光不是在每个人身上都能停驻的。
从他幼年毕业至今,已经是十多年过去了,当初五十好几的女士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身体的运转之中许多零件都出现了问题,被诊断出冠心病的时候已经是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晚期了,她去花房修枝,倒下之后被送入了医院。
在医院里住了一周之后她选择了回到自己的住处,在那个开满了蔷薇的院落安静的故去了。
负责替老人打理后世的是她曾经的学生们,受老人教诲而铭记在心的不在少数,这些人分部在A国各地,在知晓了老人的丧事之后纷纷赶了过来。
他们为老人举行了葬礼,将她安葬在故乡。
在她的墓碑前献上了一束怒放的红蔷薇。
骆庭深顾不上时差颤抖着手拨通了越洋电话。
A国与雪域相差了12个小时,他刷到讣告的时候是在傍晚六点,N城刚刚从沉睡中醒来。
俞星河彻夜难眠。
在昨夜她跟未婚夫出席酒会,猝不及防的遇见顾淮带着年轻妙曼的超模出现。
她挽着塞巴斯蒂安的手,表现的矜持而高傲,可只有内心深处的破洞让她觉得隐隐作痛,但她庆幸之前自己去了高原,创口已经慢慢愈合,但过程仍旧艰难。
她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酒,最后跟塞巴斯蒂安稀里糊涂的回了家,直到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
“喂?”俞星河的声音里尚且带着情事之后的嘶哑。
“星河,是我。”骆庭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让他忽略了俞星河的异样。
“庭深?”裹着被子勉力坐起身,忽略了初次情事之后的不适,俞星河觉得有些许尴尬,但很快她的注意力便停留在青年颤抖的声音之中。
“我看到了消息……”骆庭深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惊惧和不可置信,“安娜女士的讣告……这是真的么?还是恶作剧?”
“……这是前一周了。”熟识之后俞星河才知道自己跟骆庭深竟然是中学时候的校友,只是他们并非同一届,在她入校之后骆庭深已经跳级离开了,但他们大部分的人都对安娜女士心怀感激。
“……”
“砰——”
电话那端传来了手机沉闷的摔在地上的声音,而后是一阵低哑的哭声,而后手机里传来“滴滴滴”的通讯挂断的声音。
“庭深!”认识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个青年这样失态,俞星河不由握紧了手机,连跟未婚夫尴尬的相处以及遇见顾淮之后心里的刺痛都忘记了。
“嗷——”云晟听见房间外传来的压抑的哭泣声,只觉得心里揪成一团,他用力挠着门,想要走到房间外伸手抱一抱悲伤的青年。
相处这些时日,零星琐碎里他还是对青年的过去有了些许的了解。
也正因此,他才明白这位安娜女士在骆庭深心中的地位应该可以跟母亲相比。
没有什么比诀别过后才恍然知悉来得更痛彻心扉。
悔恨排山倒海的到来,令骆庭深茫然无措: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这个世上真的就没有那样一个人了,无论你找寻多少遍都束手无策,他曾经以为在送走父亲之后,他已经习惯了这种静默的由命运单独安排的别离,可是真的到了触动心肠的一日,才知道所有的假设都只是假设。
高原上信号不好,他出门来打电话,听见身后雪豹焦急的呼声,眼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他只觉得自己于这世间所眷恋的人事却距离他越发深远。
“嗷——”云晟越发焦急,他跳起来想要勾住门栓却惊愕的发现自己的爪子还不够长。
“你可以从窗台翻出去。”云霄简直看不下去他呆傻的样子,小声提点,“对年幼的小孩来说从一点五米的窗台跳下去有危险,但你忘了你现在是一只豹子了么?在峭壁上都能平底如飞的豹子啊。”
云晟一愣,才发现云霄说的是真的,登时纵身一跃从凳子跃上桌子,又从桌子跳跃着翻过窗台,却没料到老式的开合窗台固定的窗户的是铁质的链子,一不小心就割破了他的后腿。
落日的余晖从天边洒下来,骆庭深蹲在门前,死死的握紧拳头,泪水不断的从他脸上流下来,被风吹干了又湿了,他却恍然不觉。
“嗷——”云晟顾不得自己脚上的伤口,用两只后腿站立起来两只前爪搭在骆庭深肩上,用舌头温柔的舔舐着对方。
血腥味唤醒了陷入悲哀自我憎怨之中的骆庭深,他忙不迭的打开门替云晟处理伤口,等到替后者包扎好,瞧着幼崽望着他一如既往新任依赖的灰蓝色眼眸,鼻头一酸,他终于仍不住抱着云晟嚎啕大哭。
怀中胖乎乎毛茸茸带着温度的身体给了他极大的安慰,原来这世间还有另一个生物全心全意的对待他,信赖他,而他必然也不会辜负这一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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