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不会忘记

　　20
　　这天的晚饭大家吃得很沉闷，展昭和元昊都一言不发，连丁家兄妹也一脸阴沉。洪叔和张嫂更是不敢说什么。匆匆吃了一碗粥，元昊就上楼回了房，一晚上再没见他下来。展昭饭后也直接回房，剩下丁家兄妹，很有默契地去了一楼的书房。

　　关了房门，丁月华道：“昭哥哥今天还真让人想不到，从来不知道他也会发脾气。”丁兆惠道：“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他能忍到今天才发作，定力已经够好了，若是我，早暴发五六回了。”丁月华道：“你说，他的记忆究竟恢复到什么程度了？”丁兆惠道：“不好说，应该不会太多。”

　　丁月华道：“昊哥哥真的会放他走么？那些事，他也真会说出来？早知道这样，我们早说了也许好一点。”丁兆惠走到窗前，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月华。大哥费尽心机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会轻易放手？你没听到么，他说要陪展昭的是K市，而不是展昭真正应该回的S市。他仍然在骗展昭，一个月，不过是缓兵之计。”

　　丁月华的神色有点黯然：“其实，他不用这样，小五哥都已经不在了，他只要对昭哥哥好，总有一天，会感动昭哥哥的。他这样，反而会让昭哥哥反感不是么？就算这次骗过了，那下次呢？人的记忆不可能一辈子不恢复啊。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丁兆惠叹了口气：“有时候就是这样，说了一个谎，后面就要用十个，一百个甚至更多的谎言来圆。于是越陷越深。直到万劫不复。月华，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丁月华眼睛湿润了：“昊哥哥太可怜了，只有那么一个亲人还是毒枭，最后还死在小五哥手里。现在又---------”丁兆惠拍拍妹妹的肩，想安慰她一下，却不知该说什么。

　　元昊此刻心里更是一团乱麻，再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展昭也会这样强势。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用力按了按跳痛的太阳穴，元昊心中忽然烦躁不堪，事情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当年若他没有回国呢？是不是反而对谁都好？

　　他在美国呆了七年。原以为很多记忆都会随时光流逝淡去。但不行，他挣扎了七年还是忘不了展昭。他从不认为自己是同性恋。他对其他男人半点兴趣也没有，在美国他甚至和一个华裔女孩谈过一场很有感觉的恋爱。可最后还是放弃了。只因为展昭。
　　于是七年后，他还是回国了。在远离S市的T市找到工作后，他才回了一趟S市。七年里，他与丁家兄妹一直保持着联系，他知道他们毕业后都回了S市，办了一家私人诊所，于是他把看望两人做为借口回到了这让他难忘的城市。

　　于是，他知道了展昭也在这城市中，知道了白玉堂两年前就已归来，知道了两人的甜蜜幸福。再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他在喝了很多酒后对兄妹俩吐露了埋藏多年的秘密。
　　丁家兄妹当场惊呆，他们并不古板，但当初知道并接受了展白二人相恋的事实时还是好一阵不能适应。现在又是元昊。丁月华尤其难过，因为她很久以前就爱着元昊，想不到却是这种结局。

　　元昊并没多留，偷偷看过展昭，他已决定放手了。嘱咐丁家兄妹不要泄露自己回国的消息，第二天他就回了T市。从此专注于工作。以后的时间里，他还是会去S市，只为了暗地里看看展昭。只要他好，他就满足了。
　　与赵祯的重逢是在妈妈的墓地。那天是妈妈的忌日。他知道展昭他们每年都会替他来扫墓。所以专门挑傍晚才去公墓，只为避开他们，但却遇上赵祯。

　　虽然仍很抵触，但他毕竟不是七年前那么冲动的青年了，赵祯，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再多的恨，时间也把它们消磨得差不多了。何况，重逢后，也许是为了补偿什么，赵祯对他实在已好到了百依百顺。
　　于是渐渐和赵祯有了来往。知道他仍做着那一行，于是忍不住地劝，但他从没听过。只有这件事，他不答应他。那一次，去他的别墅，很偶然的机会，浏览了他的电脑。不知什么心理做祟，回去后，他就远程控制了哥哥的电脑。在美国时，为了挣钱，他做过黑客，这点事情难不倒他。

　　谁知不久后，他在电脑里发现了白玉堂的照片。下面有简单的注释，显示他是澳洲一贩毒集团成员。震惊过后，他马上想起展昭，白玉堂已经走上这条路，而展昭却是缉毒警员，多荒唐！他确定这样下去白玉堂会毁了展昭。他只想救出心爱的人。

　　于是他只有请丁家兄妹帮忙。急切下，他甚至把哥哥的事和盘托出。丁家兄妹一开始怎么也不相信。丁兆惠还一度想报警。但最终，他们还是帮了他。不久，丁兆惠打来电话，告诉他，展白二人已分手。

　　元昊刚松了一口气，又在哥哥电脑里发现他马上要进行一笔大交易的消息。他狠狠心，决定这次一定要带回哥哥。他的计划已酝酿了很久。他私下里配制了一种复合神经麻痹针剂，注射后可产生假死效果。他用动物反复试验过，只要控制好剂量，应该不会有不良反应。

　　他决定带着这针剂去找哥哥，找机会为他注射，然后以他死亡为由带走他。即便他再醒来，那个集团一定已有新人上位。他再想夺权，就难比登天了，那个圈子，本就是人走茶凉，弱肉强食的，哪会有什么真情？于是他赶在他们交易前去了云南，想到自己带一个假死的人走不大现实，他临行前打了电话给丁家兄妹，请他们到昆明等他，随时帮忙。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去竟遇上了白玉堂。

　　当时他真的以为白玉堂是毒贩，那时，他真想杀了他。于是他请哥哥帮忙，只说他是自己的情敌。可后来，他见到了深夜赶来的展昭时，他忽然明白了白玉堂的真实身份，他原来是卧底！他马上就意识到哥哥面临的危险。站在哥哥的立场上，他知道应该把这事告诉哥哥，但他更清楚，以赵祯目前的狠辣，只要知道事情真相，即便展昭是自己心爱的人，赵祯也决不会放过他。

　　思前想后，他还是瞒下来了。他甚至想，这也许是个好机会，哥哥的势力若就此覆灭，说不定他就会回头了。只是事情的发展让他始料不及，哥哥竟会死在白玉堂枪下。冲过去抱住哥哥的一瞬，他的心痛到麻木。这一切都是为了展昭，是自己害死了哥哥。
　　后来赵祯让他拿东西，他进了地道走了一段就觉得不对，这地道太长了，决不象放有什么贵重东西的密室。意识到不对想退出时，地面却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他的血当时就凉了一样。呆立许久才冲出去，却被火苗又逼回去。最后，他才发现那地道是通向外界的。

　　等他出了地道，没命地奔回去时，一切都结束了。冷静下来后，他才发现昏迷不醒的展昭和白玉堂，本能地冲过去，颤抖着手探向展昭鼻前，感觉到那微弱的气息后，才终于松了口气，他还活着。可他的手却和白玉堂握得那么紧。两人身上都染满血迹，不知到底伤得怎样。

　　出于医生的本能，他明白两人必需马上止血。来不及想太多，元昊一下跳起来，奔到不远处，那里，停着赵祯的座车。他拿出后备箱里的药箱，迅速为两人止了血。那一刻，他的头脑忽然异常清醒，他知道，这么大的动静，虽然位置偏僻，警方也会接到报案的。他看一眼火海，哥哥已没有生望，他现在只剩下展昭，付出了这么大代价，他再不愿放手，哪怕留住他一天也是好的。
　　于是，他冷静地摘下展昭的手表，抛进火场。然后想将他抱进车里。他只想带展昭一人走，为白玉堂止血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但他没想到他们的手握得那么紧，他竟无法分开他们。时间紧迫，他只有将两人都拖上了车。离开现场不久，他就听到了隐隐传来的警笛声。

　　那晚，他将车开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仔细为两人检查了伤势，以他的水平，处理这样的伤并不太难。医药箱中的物品也算齐备，一切还算顺利，只是白玉堂肩上的子弹取出后出血量让他始料不及。他实在不愿救他，但他毕竟是警方的人。
　　处理好两人，他马上打电话给丁家兄妹，让他们带着各种急救药品迅速赶来。两人连夜包车从昆明赶了过去，次日他们在屏边会合。见到这两人都是大惊。对于当时的情况，元昊的解释是展昭当卧底混入赵祯集团内部被发现，白玉堂为救展昭和赵祯翻脸，发生火拼，两败俱伤。

　　当时的紧急情形让丁家兄妹来不及多想，先忙着救治两人。虽处理好了伤，两人仍昏迷不醒，尤其是白玉堂，失血过多的他脸色白得透明。丁月华只能暂时为他补液来弥补血液的不足，她担心地道：“这样不行，要马上送医，太危险了。”元昊阴沉地道：“白玉堂现在是个遭通缉的毒贩，怎么送？展昭根本舍不下他，白玉堂死了，他还会活着么？”他想了想，还是隐瞒了白玉堂的真实身份。

　　丁兆惠道：“那你说怎么办？”元昊道：“他们一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我们带他们回T市，在我的医院要瞒住什么也方便，治好了再说别的。”两人望望展白二人紧握的手，只有点头同意。于是他们决定取道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出云南。幸好赵祯的越野车性能极好也够宽敞，后面的座椅被放平，展昭和白玉堂半躺在上面，丁月华照顾两人，元昊和丁兆惠则轮换着开车。

　　黄昏时，他们正走在盘山公路上，四面一片寂静。被元昊换下来的丁月华在副驾的位子上打着盹，丁兆惠专注地开着车。元昊背对两人默默瞧着展昭和白玉堂。忽然，他心中一动，若现在白玉堂死了呢？那他就不用再痛苦下去，展昭醒来即使问起，自己只需说他早死在爆炸中就是。丁家兄妹不知道白玉堂的真实身份，为怕展昭伤心，一定会替自己圆谎。一切就都能遮过去了。

　　他清楚，只要在输液管上做点手脚，就能让白玉堂死于空气栓塞。可真要做了，又怎么都下不了手。最后，他忽然想起了那针剂，没来的及用在哥哥身上的针剂。于是，他趁兄妹两人不注意，将一直贴身藏着的针剂取出，狠狠心，全部注射进了白玉堂的身体。然后，看着他的呼吸一点点变慢，变弱，消失。

　　这样把他丢下时，他最起码还是个活人。他就算是死，也不是死在自己手里。元昊这样想，但他知道自己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但他也只有这样麻痹自己。他暗暗收好针管，镇静了一下转头叫丁家兄妹：“停车，白玉堂不行了。”
　　丁月华最先哭出来，丁兆惠虽然难过，还是冷静地道：“现在怎么办？”元昊面无表情地说：“丢下他，我们不能带一个死人赶路。何况他还是个见不得光的毒贩。”丁月华哭着道：“这样太残忍了，最起码，我们可以葬了他！”丁兆惠点点头：“是啊，不管怎样，总不能让他曝尸荒野吧。”元昊依然面无表情：“这是他自己做孽。这种地方，全是石头，土又那么硬，拿什么挖土埋他？”

　　争执一会儿，天色慢慢暗下来。丁家兄妹只好同意了元昊的提议。月华红着眼睛上了车，她实在不忍看这一幕，丁兆惠和元昊搬动白玉堂时才发现无法分开他与展昭。最后，元昊狠着心强掰下去，只听一声脆响，展昭的指骨被生生掰断。丁兆惠的心也跟着一疼。元昊却象是疯狂了，使劲往外拖着白玉堂。

　　许是骨折的剧痛刺激到了展昭，他居然在这时清醒过来，一眼看到白玉堂被拖出去，立即低哑地喊道：“玉堂-----你们干什么？”丁月华扑过来扶住他哽咽道：“昭哥哥，你别太难过，小五哥死了，我们不能再带着他，他，他是个毒贩啊。”展昭激动地道：“不，不------”一阵剧烈的喘息打断了他，等他缓过气来，正看到白玉堂被推下山坡，一阵急痛涌上心头，展昭凄惨地哭出来：“你们害死了玉堂了----------”然后眼前一黑再度晕去。

　　三天后的凌晨，他们赶到了T市市郊。元昊引爆了那辆越野车，伪造了车祸现场，拆下展昭身上的绷带，再让丁月华拨打了120。展昭被迅速送往急救中心后，他再以患者旧识的身份将展昭转到自己所在的外科。虽然知道展昭清醒后定会离他而去，但能守他一时也是好的。

　　谁想到展昭醒来后竟然失忆了。最初的惊讶过后，他明白那是展昭亲眼目睹白玉堂惨死的结果。对他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他说服了丁家兄妹，帮他塑造一个全新的展思元，让展昭永远忘掉那些噩梦。开始全新的生活。丁家兄妹当时完全是被展昭的反应吓住了，他们相信元昊说的，若展昭想起来，一定不会再活下去。于是，他们听从了元昊，只想让展昭好好活着。

　　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尤其打听到S市公安系统认为展昭已经牺牲后，他就更下定了决心，就让展昭做一辈子的展思元吧，只属于他的展思元。他会一辈子对他好的，他的生命中就只有他了。只有他。
　　可事实证明他错了。那个白玉堂，即使不在了，自己还是争不过他。元昊恼怒地在房中踱步，困兽一般。正如丁兆惠所说，他的一月之约只是缓兵之计，但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扭转乾坤。

　　其实他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自欺欺人的从不去想。可这一天还是来了，来得比他想象得还早。展昭是知道一切的，只要他恢复了全部记忆，一定会拆穿他的谎言，那时，他将永远失去他。还有丁家兄妹。元昊觉得，自己的世界快要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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