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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醪·姮娘】
【松醪·姮娘与娇娘】
锦绣铺内，茶水间内。西西朵坐在姮娘的对面，翘着二郎腿，扬眉吐气地笑着：“如何？我们的赌约是什么来着？”
姮娘一言不发，脸色铁青，有些恼怒地望着面前眉飞色舞的西西朵，几乎是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头纱……”
那艳红色的头纱此刻就被姮娘紧紧抱在胸前，红如血的头纱与姮娘的宝蓝衣衫相应，色彩碰撞，夺人眼球。西西朵就看着那头纱，强忍住自己不去一把抢过的欲望，她心中有个声音在命令她拿到她头纱，似乎那头纱里掩埋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喏，你还记得啊，那就交货。”西西朵摊开手掌，笑眯眯地望向姮娘，眼角还看着头纱。
“痴心妄想！”姮娘猛地一拍桌子，脸色更加难看。
西西朵笑了笑，却也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玩味地说：“哦，你这是要反悔么？哈，姮娘你真会说笑，南瑶这么多人看着我们的比试，我胜，你负。此刻你想赖皮，我答应，他们会答应吗？”
姮娘望着西西朵，突然开始颤抖。她鼻息间发出短促的呼吸，原本仇恨坚定的眼神突然涣散成一丝哀求，一声几近哀求的声音从她口中传出。
“别拿走那头纱，好不好。算我求你，好不好。”
西西朵竟被这吓了一跳，冷傲的姮娘在她面前何曾有过这样卑微软弱的一面？那头纱，必定有什么秘密。她是不是应该把态度放软弱些呢。
“……不拿走，也未尝不可，”西西朵斟酌了一下，刻意放缓语气，又一转话语，循循善诱道，“只是……你告诉我，你为何非要留这头纱不可？”
姮娘有些抵触地看了她一眼，居然像个小姑娘似的抿起了嘴唇。
“哦？不想？”西西朵坏笑着伸出手，“头纱头纱。”
“你……”姮娘被气得喘不过气，咳嗽了几声，连忙端起茶杯灌了一口水，才平复了焦躁的心情。
看着眼前的西西朵，那清秀的容貌和记忆中一个面孔重叠。
往事尘封多年，心底掩埋的秘密，确实太久未曾向人提及。姮娘不禁伸出手触摸自己脸上那道疤，那道疤似乎灼热了起来，粗糙不平的触感让被那被久远岁月洗刷掉的痛楚又一点一点爬上脸颊，那曾经的痛彻心扉又被再次重温。姮娘有些出神，或许曾经的事情，再不回想，连她自己也会淡忘了吧？
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少年诉说自己的前尘往事又有何妨，若能留下那头纱，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姮娘微微叹了口气，默默不语地沏好一杯滚烫的茶。
雾气缭绕中，记忆里的前尘往事恍若隔世，又近在咫尺。
……
阿姮是父母的第六个孩子，彼时家里已经揭不开锅，而小时的阿姮又病怏怏地不讨人欢喜，父母把她带到三岁时，她便被丢在了巷后。一个老裁缝拾了她回去做学徒，这是那老裁缝拾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便是她师姐。
姮娘无法忘记那天，老裁缝牵着她走进一个宽阔的破宅子中，师姐一袭粉衫，如兔子一样欢快地跳过来，扑到她面前。
桂花香气从衣衫上散落在她鼻尖，师姐温柔的声音和着桂花香，缭绕她脑海。
“师傅，这便是阿姮？好可爱。阿姮，你看着我，我是你师姐呢！”
师姐蹲下，揉了揉她的脑袋。
阿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觉得眼前的姐姐好善良。
阿姮才三岁，老裁缝知她年纪尚小，把她晾在一边，只专心致志地教着师姐。
于是，她就常常看师姐刺绣、缝纫、裁剪。
“师姐！”小姮娘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扯扯师姐的袖子。
她最喜欢拽师姐的袖子，那柔软的触感摸起来真的好舒服。
只要阿姮唤，师姐无论在忙什么，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转头对她微微一笑。
“阿姮，找师姐做什么？”
大多数时候，她都不知自己找师姐做什么，也只好吮着手指，问师姐要“抱抱！”
师姐的拥抱暖暖的。
阿姮吃着老裁缝家中的残羹剩饭，也茁壮生长到六岁。
六岁那年，老裁缝递给她一根针，开始教她女红。捏朕、穿线、使剪子……做不好便要挨打，师姐做起来流畅无比的事情，她却怎么也不会。老裁缝年老，耐心早就被时光消磨尽，他似乎坚信棍棒底下出才人，常常拿着板子把她打得遍体鳞伤，边打边骂阿姮不争气，养她还不如养狗，半点不像她师姐那样心灵手巧。
起初阿姮是认的，可后来，她终是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在师傅眼中她都不如师姐。
你尝试过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超越一个人的滋味吗？阿姮试过，师姐就是她拼尽全力都无法超越一步的人。
阿姮便是从那个时刻开始嫉恨师姐。
有一次，师傅从中州商人那里买来丝绸，阿姮初次见丝绸，欣喜地围着丝绸到处转圈，不小心便被绊了一跤撞了上去，起来时，口袋里的剪刀已经将丝绸都戳穿了。
师傅赶来，看到破破烂烂的丝绸，勃然大怒，二话没说便把她吊在房梁上恨不得用鞭子抽。
师姐跪在地上苦苦相求，“师父，我会把丝绸补好！你放过阿姮！”师傅这才没有下狠手。
师姐到处求人，才买了同种颜色的丝线，几个昼夜才小心翼翼地将那丝绸补好，那技艺巧夺天工，竟没丝毫破绽，让师傅得意了好几日，师傅验工时，顺嘴说了句：“你还不如你师姐的脚趾甲。”
刻薄尖酸的话语，犹如一桶凉水泼下去，又犹如坠入冬季的冰原，是啊，她再努力也不如师姐的一片脚趾甲。
仇恨也是在那一刻开始滋生，蔓延到她身上的每一个角落，这恨意的温度太灼热，几乎要把她吞噬，哪怕，她恨着的那个人，是她爱着的师姐。
师姐终于出师，师傅也终于点头同意让师姐做工。师姐遇上的第一个客人便是个身份显赫的贵族，初次做工便逢贵客，师姐亦是兴致勃勃，熬了好几宿，才制成那件美轮美奂的成衣。
交工前夜，阿姮师姐房中，看到那衣服被小心翼翼地挂在墙壁上，她凑过去看，心里却狠狠地痛着，她心中知道她一辈子也做不出这样的衣服。
心中有个声音在怂恿她，她神情恍惚，不知怎么的，手上就拿起了书房里的墨汁盒，往师姐的衣服上泼去。待看到那被泼得乱七八糟的衣服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次日的师姐看到了衣服上的墨汁，一声不吭，只是拿着衣服跪在客人面前赔罪。客人急用这衣服，此时衣服却成了这样，怒火顿生，急得扬手就打。师姐跪在地上，一语不发，也不还手，任凭客人打骂，一滴泪也不流。
阿姮躲在铺后远远地看着，没有想象中的解气，她只是觉得心疼。
晚上，姮娘迷迷糊糊地入睡，梦中似乎有人抚摸自己的脑袋，低语，“阿姮，你恨我吗？”
无爱，何来恨呢。
她从梦中惊醒，看见师姐坐在自己床边流泪。
她呆呆地看着，慌乱地拿自己衣袖为师姐拭泪，师姐却一把揽住她，像哄孩子一样道歉。明明该道歉的是自己啊。
一切恨意被这六个字消融，她知道，自己再不会恨师姐一分半点。
十三岁，老裁缝去世，阿姮学成出师，那时师姐十七。
正逢南瑶王室大选绣娘，凡技艺出众者皆可入选，阿姮正值少女时期，凭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对麻雀跃枝变凤凰的强烈渴望，阿姮死缠烂打拉着阿娇去参加了大选。
师姐起初不同意，“阿姮，你想的太简单了。宫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太危险。”
“师姐，阿姮保护你好不好？阿姮也长大了，想要飞得更高更远。”
最终师姐还是点了点头，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只要阿姮拽拽她的袖子，她都会回头。
姐妹二人以精湛的技艺，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进了皇室当了御用绣娘。
阿姮记得当时自己开心得似乎要飞上了天，可现在想来，她宁愿用生命交换得到一个反悔的机会，不让她纯真的师姐踏入那个地方。
绣坊总比铺子要清闲得多，以姮娇二人之艺，不到半年便已艺惊王城，妃嫔们的订单如雪花般飞来，顺带着也有些侍卫悄悄混进来偷看她们姐妹二人，小有名气之后，姐妹二人的日子也越发好过。
师姐善良和蔼，宫廷上下的人都喜欢她，她便托人从宫外给自己带些小玩意儿，讨阿姮喜欢。姮娘觉得此生从未如此快乐过，只希望日子能这样长长久久的过下去，就算毫无波澜也认了。
但宫廷啊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平静的地方，八个月后，先帝驾崩的消息传来，掀起了第一阵波澜。不久，新帝洛桑登基，立嘉娜图为后，宫廷上下的要职都被换，原先甚喜欢姐妹二人的坊主也被换下，她们姐妹二人受了冷落。
转折来自于皇帝的大婚。
结婚大典不日便举办，嘉娜图照例踏进皇室绣坊挑选新衣，那日，一同的洛桑也一眼看到了一旁安安静静绣花，娴静美好的师姐。
不出二个月，师姐便被洛桑接走，姮娘欲跟去，却连寝宫大门都无法进入。
这一别，便是两年。
虽不能见面，师姐和姮娘却断断续续地有着通信，偶尔师姐也会借着挑衣服的机会去和她见面，姮娘看着样子全非的师姐，那么高贵优雅，心里羡慕，却也替师姐开心。
她却看不出来师姐笑容下的一抹幽怨。
师姐告诉自己，洛桑很喜欢她，这几年来盛宠不绝，让姮娘莫要担心。
而两年来，凡师姐所穿衣物，必经自己之手，经师姐提携，她很快便坐到了皇家绣坊的头牌。她暗自羞愧，自己的成名还要靠师姐，这一辈子她都会在师姐的光辉下黯淡吧。
姮娘并不信在后宫的争斗中师姐可以长盛不衰，她不渴望师姐能富贵，只是希望师姐能平安。
但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啊，宫廷中的女人，命运从来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两年，皇后也终于有孕，神医诊断为喜得龙女，皇后给龙女取名西西朵，欲给皇女制衣的消息忙坏了整个绣坊。
给皇女的衣裳还未做完，却传来师姐离世的消息。
姮娘的天空塌陷了。
没有了师姐，世界都成了空白。
闻讯的姮娘不顾禁令擅闯师姐寝宫，却恰巧被经过的皇后发现，皇后以惩戒为由，划伤了她的脸。
姮娘犹记得那天，天空一片雾霭，似乎师姐去世已是定数。
她急匆匆闯入寝宫大门，门刚打开一半，身后却传来女人刺耳的厉喝。
“什么人！”皇后的脸被脂粉遮得很苍白，看上去犹如游荡的鬼魅。
“皇后娘娘！！我是她师妹！我求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看看！”
嘉娜图饶有兴致地挑眉冷笑，“师妹？呵，你跟她长得也有几分相似嘛。你说，洛桑会不会又看上一个她？”
“来人！”嘉娜图勾了勾手指。
侍卫闻声赶来，死死扯住姮娘，她再也不能移动半分，只是嘶哑着嗓子呼唤着师姐的名字，皇后的脸色也越发不悦，半晌，皇后忽然抽了她一耳光。
“又是和娇娘一样的狐狸，来人。”
姮娘惊恐地看着那个侍卫抽出了刀。
“毁了她。”
冰冷的刀尖如同切开豆腐一样，划破姮娘的脸颊，鲜血汩汩地冒出，这张站满血液的脸，如同夜煞。
皇后确实是毁了她，她容貌已毁，人见人憎，往日围在她裙边讨好她的侍卫都装作不认识她，她在绣坊里也开始招人排挤。末了，她卷铺盖走人，回到昔日的裁缝铺，继续干着生意。只是心灰意冷的她，开始被岁月吞噬，转眼她已三十，往日的天真烂漫早就随风而散，她自己变成了一幅什么模样？她变成了昔日里最厌恶的人——冷傲、刻薄、恶毒。
一日，她收到一个包裹。包裹里有头纱和信。
信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破破烂烂的纸条。
字体潦草急乱，可她认得这分明是师姐的笔迹。
“姮，吾死，勿念。唯有一事相求，吾徒年龄尚小，我命她找你比赛缝纫技艺，若她赢，请你将头纱赠予她。头纱是吾之遗作，慎存。”
“存”字的那一勾写得无比潦草凄厉，纸条上，竟还有斑驳泪迹。
姮娘无从得知师姐身上发生了什么，可是她明白，这是她不可推卸的责任。
名气随着生意越来越大而日益增长，众多绣坊来信邀她助阵，她一概回绝。她要等到师姐，这是她欠师姐的，毕竟是她拖师姐去了那里。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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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来混要讲信用，说日写三千就日写三千，即便明天早上三个小碧池要六点半约我跑步，还是要日写三千。以及，这是个初稿，明天改，嗯，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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