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已死

　　李斯拿下嘴里的烟，反手按灭。随即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赤脚下床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伸手用力按了按脑袋，感觉意识开始清晰起来，果然，昨天熬夜造成了今天的头痛，可惜今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没时间让他可以再睡上一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李斯叹了口气接通了电话。

　　“李斯，没忘记今天和舒家少年的见面吧？”

　　“怎么会？”

　　“听我说，西码头那里的人手已经布置好了，到时候舒家的货源会被截断。你只要想办法牵制舒家，让他们以后的货物渠道转为我们的就可以。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舒秦是个精明的人，他不会轻易让步。所以，让他开条件，只要不侵犯两家的利益，别的无所谓。”

　　“明白了。”

　　切断电话，李斯闭上眼睛，把刚刚接到的纪平的信息消化了一下，换了身衣服，开始工作。

　　李斯已经有一个月没见到李邺了，自从他被安顿在这里之后。他问过这个宅子里管家，可是管家只是不卑不亢地告诉他，大少爷在忙。

　　废话！李斯很想上前拽住管家的衣领对他说让李邺赶紧滚出来，但是他不能。他明白这是李邺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他李邺才是这里的主人，有绝对的控制权利，而脱离的李氏的自己，什么都不是而已。

　　所以李斯不管内心有多不安，但他只能选择静候，直到有人跟他说，“李先生，请跟我走一趟，你需要见一个人。”他认得，眼前这个有着斯文长相的男人是李邺的副手，秦哲。

　　李斯不动声色，“是纪平。”语气是肯定的。

　　秦哲笑笑，发动了汽车引擎，“少爷说过你很聪明。”

　　李斯得到了肯定后，淡淡道了句，“是么？”就再没开口。

　　秦哲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内观察着李斯，他看见他叼这烟偏头盯着车窗外，一脸的漠然，果然和那人是兄弟呐，秦哲心下想。

　　李斯在思考，关于纪平，对他的了解仅仅止于他是无违的当家人，除此之外，真的就一无所知。因为纪平从未露过面，所有的交易都下达于下面人处理，也就是李邺。所以，对于即将的见面，李斯感到了一丝紧张。老实说，他没有自信到会认为纪平对他会感兴趣到要露面接见，但能够让李邺安排让秦哲亲自来接送的人，除了纪平，他也想不出来第二人。

　　烟燃到尾部，李斯手指一烫，迅速把烟蒂扔向车窗外，秦哲提醒，“到了。”伸手推开车门，李斯望着眼前的建筑为眯了眯眼，暗自吸了一口气，在秦哲的带领下走了进去。

　　推开办公室的门，李斯快速地扫了一眼室内，一个欣长的背影立在落地窗前，他微皱了皱眉，而当那个背影转过身，对他露出一副似笑未笑的表情的时候，他就明白了。

　　李斯和纪平，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我该叫你李邺还是纪平？”李斯勾起嘴角。

　　难怪，纪平从未在人前出现过。

　　“纪平吧。”李邺回答的倒是意外地认真，“毕竟这个是我的本名。”

　　李斯的目光越过纪平，远远地落在落地窗外浓重的夜色里，“能说说么？”

　　纪平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双腿曲起，找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坐下，用眼神示意李斯坐在他对面后满意地笑了笑，“这简直就像哥哥讲故事给弟弟听的温馨场面呐，要喝点茶么？”

　　李斯摇头。

　　“那就喝酒吧。”纪平说着起身从身后的储柜里拿出了两瓶红酒和玻璃杯，从嘴咬开木塞，倒上酒，把其中一杯推在李斯面前。

　　李斯端起杯子看着杯中摇晃的红色液体，他只觉得诡异，估计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和这样的情况下和纪平面对面谈话。

　　直到纪平也端杯仰头喝了一口酒后，他才缓缓开口。

　　“我叫纪平，你叫李斯，可我们的确是亲兄弟。我和你同岁，是孪生子……你一定很奇怪你为什么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我自出生后就被送带无违了，我在那里被训练培养，因为那是父亲的打算。我从三岁开始学握枪拿刀，被真正作为无违的接手人被近乎苛刻地训练着。从小我就明白了纪平这个名字背后意味了什么，我也明白我所能做的唯一的事就是不断付出努力，让自己变强。即使那非我所愿。”

　　说到这里，纪平停顿了下来，他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放在嘴边，深深地吸了以及欧，才继续。

　　“我在美国提前修完了所有学业，之后又去了意大利。父亲让我在那里接手无违，那时我十四岁。很多人都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小鬼来做他们的大当家，也有很多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开始蠢蠢欲动，对我下手显然容易多了。父亲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明白他，这是他对我的试炼，如果没办法在这里保住不被除掉，怎么能让他真正地承认我？……两年，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把无违内部清理干净，并且培养了一批自己信得过的手下。那段时间真的是我过的最痛苦的时候，我每天不断思考我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的存活，有意义么？我不知道……我第一个杀掉的人是从小跟在我身边教我枪械的男人。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他温柔教我握枪的样子，我也忘不了他冷冷地用枪指着我的样子。当我用匕首割开他的咽喉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不是我选择了命运，而是命运选中了我。如此这样，我就只有作为纪平这个身份肮脏地活下去。”

　　纪平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淡，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但李斯看见他拿烟的左手不可抑止地微颤着。

　　“之后的一年，我和欧洲的组织联盟，大肆走私军火，在短时期内巩固了无违的地位。一直到你十七岁生日的那天，我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父亲给了我一个名字，李邺。我觉得很可笑，不仅是这个名字，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居然不知道有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弟弟正大光明地活在阳光下……我羡慕你，李斯。”

　　纪平伸出手抚上了李斯苍白的脸，“羡慕到……恨不得你死呢。”他轻轻吐出最后几个字，迅速反手扼住了李斯的脖子，手指上的力道渐渐加大收紧。

　　李斯面无表情，只是脸上开始泛红。

　　纪平在这个时候松开了手指，轻笑着缩回手躺回沙发里，他看着李斯轻喘着调整呼吸，“你知道我欣赏你什么么？”

　　“你知道我不喜欢揣测别人。”

　　“就是你这种天真得不知死活的样子，不过好歹是父亲一手带大的，你聪明。”

　　“多谢，但你不觉得你稍微有些离题了？”李斯挑眉。

　　“你还想再听下去？真自虐…”纪平一脸的无谓，“父亲的死在我的意料之中，他被诊断出脑癌，而他那种性格的人你也最清楚不过了，他是不会容忍自己最后狼狈地死去的，所以他所乘坐的游轮会沉没是他自己刻意安排的，就是这样。”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从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永远是被隐瞒真相的那一个？李斯觉得身上的血冷了下来。他觉得自己从小就被隔离在真相之外，他算什么呢？被当作没有用的废物养大，在今天才看清楚自己的位置和无能么？

　　纪平迅速瞥了李斯一眼，“别摆出这种表情，所以之前我说你从来都没明白过父亲的意图，这个不是你臆测出来的，他疼你，他在你面前扮演一个干净的伤人，一个温和的父亲，照顾了你二十年，你还觉得不够？对于我，他可从来没尽到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可我敬重他，两个儿子，在我和你之间，他必须舍一个。你或许应该庆幸你不是被选中的那一个。”

　　“庆幸？我有什么理由庆幸？为自己不像你一样过了二十年？”李斯冷笑。

　　纪平摊手，“现在争论这个也没什么意义了，毕竟我们今天都站在了这里，活着的。父亲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抬起酒杯，把未喝完的红酒倒在玻璃茶几上，看着红色的液体蔓延开来，“从他决定我叫纪平你叫李斯的时候，我们就是被动的那一方。”
　　“哟，那么现在呢？你现在可是有权决定我的主动方了。”

　　“没错，所以现在我再给你个选择，一是我放你离开，你过自己的生活，我可以保证不会打扰你，且这也是父亲的意愿。二是跟着我辅佐我，我需要你，不仅因为你是我唯一无条件信任的人，我的确看中你的能力。”

　　“好像我从遇见你开始你就不停地让我做选择题……”

　　纪平不可置否。

　　李斯继续说，“但我却从来没有选择的余地，你要不是算计好，怎么会浪费口舌跟我说了那么一大段的故事？我不得不说你的这段话确实让我无法消化，要颠覆二十年的认知对我来说很难，我选择留下帮你，没有理由。”

　　纪平微笑，“谢谢。但有一点，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觉得有义务让你了解真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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