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梅

　　王夫人吩咐几个人去给阿梅准备房间，房间很快被收拾出来了。捡来的“便宜弟弟”被照顾的很好，张大夫正在床边为他把着脉。
　　“张大夫。”阿梅见过张大夫，和他也比较熟。当时阿梅父亲生病时就是张大夫主治。
　　“哎？是阿梅啊。”张大夫闻声转头，瞥了一眼，说：“这孩子一下冻一下暖，染了风寒。我这里有一剂药，直接拿去用文火煮至沸腾。”
　　“好，谢谢张大夫。”
　　张大夫也没多说什么，提着他随身带着的医药包走出了卧室。
　　阿梅坐在床边，撑着下巴端详眼前的俊脸。少年小脸红扑扑的，墨色的长发发尾还有点湿润。阿梅去厨房煎着药，顺便拿了一条新毛巾。药要熬一个时辰，她不放心少年一个人在房间，于是赶忙回去。
　　阿梅坐在床边给少年擦着湿发，动作轻柔。
　　“唔——别走……阿娘阿爹——别丢下小朔——”突然，少年发出呓语，眉毛蹙起，猛地抱住床边坐着的阿梅。
　　“喂！”阿梅吓得手一抖，毛巾差点甩在少年脸上。
　　“别丢下小朔！”阿梅一动，床上的人抱得更紧。阿梅无奈，抚抚少年额角，发现烫的厉害。
　　阿梅知道少年烧得很厉害，需要降温。她狠心扒开少年抱着她的手，端了一盆水，刚才擦发的毛巾顺手放进盆里。她将毛巾浸透又拧干，叠好敷于少年额上。
　　“你说你叫小朔是吗？好有志向的名字。”阿梅看着少年的脸出神。明知道他听不见，但阿梅还是想和他唠唠。
　　“咚咚咚！”门外有人敲了敲门。
　　“来了。”阿梅开了门，是桂花。
　　“阿梅，王夫人给你的。”桂花伸出手，手心躺着的是一个银质的小戒指。
　　“这是……”阿梅有点局促。
　　“夫人说她和您母亲生前认识，关系特好，银戒是你母亲生前托付给夫人的信物，具体的我不了解，夫人说你真正了解的那一天，就是这信物真正归属于你的那一天。”桂花把王夫人说的话复述给了阿梅，又道：“哦对了，开饭了，快点来啊。”
　　“行。”阿梅应了下来，她的母亲在她的记忆中很模糊，像是有什么东西盖住了关于她和她母亲之间的记忆，现在所有关于她母亲的东西就可能只有这一枚戒指了。
　　小小的一枚戒指，制作得十分精细。戒指的内侧刻有一朵梅花，已经被磨得快要分辨不出来了。看得出来戒指年代久远，但被保养得很好。
　　阿梅小心收起戒指，她想：这是唯一关于母亲的物件了，我要好好保存。
　　她把戒指放进香囊里仔细包裹，又将香囊放进随身行李中，才放心出门吃饭。
　　很平常的一顿饭，但是是阿梅到王家的第一顿饭。
　　阿梅前十七年人生大部分是一个人度过的。父亲是村里的木匠，平时工作很忙，但赚的很多，除了必要的见面，大多数时间都在木屋里工作。也正是这样高强度工作让阿梅父亲落下疾病，最终成为阿梅的遗憾……
　　“阿梅，多吃点。”“这个好吃，阿梅，听我的！”……
　　那些平时不苟言笑的侍仆们都纷纷热情邀饭，让有些内向的阿梅尴尬。
　　最终这饭是和谐地吃完了，阿梅被挽留打麻将娱乐，她拒绝了。小朔的药还在锅里呢！
　　阿梅去的时候药早就沸腾了。她拿抹布包住瓷碗小心翼翼端进了房间。
　　房间很温暖，小朔躺在榻上。阿梅把药放在桌子上，将小朔额上毛巾拿起，扶起让他半靠在床头。小朔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一位大姐姐忙前忙后，以为是梦境。
　　阿梅侧坐床沿，舀起一勺汤药轻轻吹凉，喂到小朔嘴里。但不知怎么，药始终灌不进去。无奈，阿梅只好腾出一只手掐住小朔两颊，强迫着喂了进去。
　　就这样折腾完了一碗药，阿梅累得大汗淋漓，小朔睡得很安分。
　　喂完药才是场硬战。在药物的作用下，小朔汗流浃背，往外冒汗。阿梅一盆又一盆地换水，擦着小朔脖子上、额头上的汗。最后她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心想：好人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阿梅醒的时候小朔人不见了。
　　她心一惊，摇摇晃晃站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日上三竿了。她冲出房间，迎面撞上端着果盘的桂花。
　　“啊！”桂花吃痛惊呼。
　　果盘打翻了一地。“对不起！”阿梅赶紧道歉，蹲下身子和桂花一起捡掉在地上的水果。
　　“没事，下次小心点。着急忙慌的是不是你那个捡来的弟弟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
　　“哦，我今早去厨房的时候看见他在偷馒头吃，被我撞见了，现在在好好吃饭。”桂花一脸八卦，“你知道吗，他不肯说话，像个哑巴一样，我跟他说了好长时间，他才肯开口。你知道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桂花故意吊着阿梅，惹的她好奇心泛滥。
　　“什么什么？”
　　“他说：‘姐姐在房间里没东西吃，要给姐姐带点。’他看起来才十四五岁，怎么这么可爱啊！”桂花一脸羡慕，“然后他就狂吃，还不忘监督我去给你准备吃的。”
　　“这……”阿梅很囧，她也不知道这个“弟弟”怎么这么可爱。
　　桂花捡起地上滚出去老远的一个橙子，边调侃阿梅：“我要有这么个弟弟就好了。”
　　阿梅听说过桂花家里的变故，也很同情她。
　　桂花那时候还小，只有七岁多，她的妈妈怀了一个孩子。那时候的她还会一脸憧憬地猜测未来拥有的将会是弟弟还是妹妹。多么美好啊！只可惜在弟弟出生的一个月后，村子里就爆发了瘟疫……谁也没有剩下，包括她的父母和刚满月的弟弟。那时村子里死了一大半的人，她有幸苟活了下来，但是所有亲人都离她而去，她一个人孤立无援。就是在那时，王夫人出现了，就像一道光射进了她灰暗的生活，照亮了她的前程。就这样，桂花跟在王夫人身边整整十三年，忠于职守，尽心尽力，算是对王夫人当年救命之恩。
　　阿梅接过果盘，道了谢，桂花没说什么，走了，但是背影有些落寞，可能是想到了她的弟弟吧。
　　阿梅还在回忆小朔说的那句“姐姐还在房间里没吃东西”，又想象到他软软的脸颊吃饭时一鼓一鼓的样子，有些忍俊不禁。
　　阿梅梳妆完就直奔厨房。快到中午了，厨房都是厨子们做饭的身影，她没看见小朔，想着可能在哪个地方玩，自己还要找他。阿梅顿时有种自家孩子调皮老母亲还要慢慢找的无力感。
　　冬天阿梅活很少，顶多是去集市上采购或者打扫打扫卫生，所以有时会很闲。阿梅找到了后院，见着小朔一人蹲在墙角的柴堆旁，噼噼啪啪地挑柴火。
　　“你在干嘛？”阿梅走近问。
　　小朔转头，睁着清透的眼睛回望阿梅。
　　“姐姐……”
　　“我不是你姐姐。你家人呢，我送你回去。”阿梅语气强硬，她怕小朔的家人着急，所以就算他再怎么认亲套近乎也不能留下他。
　　“我没亲人。”短短一句话，让阿梅有点后悔刚才的语气。
　　“我没亲人，他们全都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等我。”
　　阿梅：我真该死。
　　“如果姐姐不要我了……”小朔委屈巴巴，话欲言又止。
　　“我不会丢下你。”阿梅不忍心，安慰道。
　　“谢谢姐姐！姐姐我叫小朔，姐姐叫什么？”小朔眼泪已经酝酿好了，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是阿梅。小朔你好。”阿梅知道他名字，还是她在小朔发烧的时候听他自己说的。
　　“阿梅姐姐！你看！我挑了柴火。”小朔一脸“求夸奖”，阿梅很无奈：“别弄脏了衣服。”
　　“好的，阿梅姐姐。”小朔的语气有点委屈，阿梅看着他成熟的脸和他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身高，心想：这孩子真的有桂花说的十四五岁吗，像个稚童一样，怕不是发烧发傻了。
　　阿梅领着小朔准备回房间时，迎面碰上了王夫人。
　　“王夫人。”阿梅问好。
　　“你们在后院干嘛？”王夫人点头算是回应，见着阿梅带着小朔，有些奇怪。
　　“没什么，只是这孩子想来这里转转。”
　　“也行。”王夫人不认得小朔，于是问阿梅：“他叫什么名字？”
　　小朔没见过王夫人，有些内向地往阿梅身后躲了躲。
　　阿梅回答王夫人：“夫人，他叫小朔。”
　　“小朔？我是王夫人，你好！”王夫人同小朔问了好，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阿梅说：“后天就是是大年三十，下午就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辛苦了。”
　　“好的夫人。”阿梅应了下来，牵着小朔走了。
　　“阿梅姐姐，王夫人是谁啊？”回了房，小朔突然问。
　　“王夫人是我的公家，也是一位很善良知性的公家。”阿梅没有想太过多解释，随口说了两句。
　　“那我也要给他们打工吗？”小朔傻乎乎地问。
　　“噗嗤，”阿梅被他逗笑了，“你打什么工哎。”
　　“可是我不能拖累姐姐啊。”
　　见小朔一脸认真，阿梅也佯装严肃：“你不用打工，等你有本事了，再来养姐姐。”
　　“那我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早日赚大钱，让姐姐为我骄傲。”小朔拍拍胸脯，显然是信了阿梅的话。
　　“好。”阿梅笑笑，心里却知道：一旦为小朔找好归宿，他们之间就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但她不知道，未来他们的羁绊会有多深。
　　只因为缘分命中注定，我便跌跌撞撞奔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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