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你有一个脑部学家的老师

　　25*
　　即便咒术师也是有着死亡的，能寿终正寝者甚少。
　　年复一年，我送走了许多人，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见到了似曾相识的面孔，竟然一时也没有想起是谁。

　　26*
　　我身高已经到了老师肩膀的位置。

　　“小寺。”他目光静静的看着躺在灵台上的人，声音温润：“死亡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遇，死亡也只是一个轮回，死于此而又生于彼，再死于彼而复生于此，在六道之中，往返生死，永无尽期。”

　　“永远、永远不要惧怕死亡。”

　　27*
　　为了避免尸体被滥用，咒术师死后的身体是会被回收的。能使用的部分留存下制作成为咒具，不能使用的部分则会被彻底的销毁。

　　老师带回来了一个御守，是之前那人躯体留下部分制成的咒具，红底的御守上干巴巴的缝制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年糕图案。

　　忽然就想起来了。
　　——小寺快过来，新年了，这是给你的礼物哦。

　　曾给我年玉的加茂长辈。
　　传说年玉无论来自年神还是长者，对于接受的一方来说，都含有长者的灵魂。

　　我将御守挂在了腰间。
　　怀念，也只是怀念而已。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如此脆弱，有人能陪伴着前行一程已是不易，又何况是长久的结缘呢。

　　28*
　　我不知道该如何实现梦想，但是老师一定是有计划的，我只需要跟着老师前行便是。我无比坚定的相信着。

　　贪玩时爬到树上，老师好笑的说：“该不会下不来了吧。”

　　....这点高度而已。

　　——我听姐姐说，以前妈妈爬到树上不敢下来，最后还是爹爹把她救下来的诶！
　　——不要告诉妈妈是我说的哦。

　　我点点头：“老师帮帮我吧。”

　　老师笑着又说了些什么我没有听清，只看见了他的嘴型：“不要害怕，我会接住你的。”

　　有老师在，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我放心的跳了下去，老师跃起抱着我，落下时，雪白的袖子随着风扬起，宛如在空中飞舞的蝴蝶。
　　他的心跳平稳有力，伴随其中，我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无比冷静的声音：“刚刚我确定了一件事情，老师，我喜欢你。”

　　29*
　　老师像受到惊吓的猫一样瞪大眼睛，露出了古怪的神情诧异的看了我。
　　没有直接回应。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有一点伤感而已。

　　真的、只有、一点。
　　“小寺，你一周做完了一个月的任务，这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才怪！

　　30*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变了很多。
　　老师不再主动牵起我的手，但我可以主动拉起他。
　　睡觉时老师不再让我和他呆在一间房，但我可以睡在屋顶上。

　　“小寺。”老师看他的月亮，我看我的梅花：“你在生气吗？”
　　我：“我没有生气。”
　　他：“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好吗？”
　　我：“我没有拿自己的身体出气。”

　　安静良久，老师直直的望入我的眼中：“不要再这样了，我会心疼的。”
　　我可以清晰看见老师黝黑眼中的温柔，可唯独没有我想要的爱意。

　　可是、可是他说他会心疼的诶。
　　反驳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明白了。”

　　31*
　　老师弯了弯眉眼，伸手折下一枝梅，又用它挽起了我的头发。

　　“很漂亮。”
　　我抬起头。
　　“小寺、很漂亮。”

　　我开心了起来。

　　“不管发生什么，小寺都会站在我这边的对吧。”宽大的袖子扫过我的额头，是熟悉的皂角味，老师拂去了落在我身上的雪。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要反复问这个问题。
　　但是我的答案是不会变的。

　　“我永远会帮助老师。”

　　32*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和老师有过独处，我的任务开始需要遍地跑，有时一个月才能回加茂宅一次。
　　而每次都能看见被族人簇拥着的老师，被大家所信任、所爱戴着的老师。
　　老师朦胧的目光略过周围的人，也略过了我，最后只会停留在道路前方。

　　只要往前走，那么不管什么地方都是向前。

　　33*
　　老师在谋划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很快就意识到了。

　　我摸着被当做发簪的梅枝，不知为何这枝梅终年都不会枯萎，上面似乎还留转着老师身上的皂角味与化不开的雪的气息。
　　不必再难过、因为有过那么短暂而美好的夜晚，而我也有着要为之更加努力的事情。

　　34*
　　有些隐秘的事情在发生，比如说我发现我对诅咒从一开始的只能交流，逐渐变成可以轻微的控制他们。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每一次有亲近之人逝去，与诅咒之间的联系都会变得更加紧密了一般。

　　记忆在恍惚间飘来一句台词“只有杀了至亲之人才能开启万花筒。”
　　靠至亲至爱才能换来力量。
　　我才不要这样！

　　35*
　　我终于知道老师在谋划的是什么了。

　　与我一同前往任务点的同伴犹豫的看了我一眼：“小寺，前族长在暗地里研究人类和咒灵的结合，他已经叛逃了，祓除完这个诅咒之后，你需要回去受到审讯。”

　　我平淡的点点头，很难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似乎隔着一层白蒙蒙的雾，我只是芸芸众生里被纠缠着束缚住的普通的一员。

　　36*
　　终究没有回到加茂宅。
　　同伴意外被诅咒杀害，我杀掉诅咒后没有选择回去。

　　并不是害怕审讯。
　　我只是想找到老师。

　　37*
　　在初见的那座山上。
　　“小寺。”他对我招了招手。
　　就像是曾经他在友人家接我去上课，也像是那天带我回加茂宅一样。
　　皑皑的白雪与头发鸦黑的他。

　　我走了过去。
　　他眼中满是温柔，仿佛谈论的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我成功让人类和诅咒结合，诞生出了咒胎哦。下一步，我们就可以做出身体跟人类一样，而且还可以继承了咒灵的力量的新生物了。他们的诞生一定.....”

　　“老师。”我叫停了他：“老师你其实就是羂索吗？”
　　老师的声音依旧如醇厚的大提琴：“是的，怎么了吗？”

　　38*
　　我久违的感到了生气，甚至有些无理取闹的成分在里面，为那个惨死在老师手下的女性、为这阵子莫名其妙升起的委屈。
　　可我怎么可以和一直如此爱护我的老师生气呢？无数的词句哽在喉间，我说不出话来。

　　眼前是朦胧的一片，只感受到了带着茧的手温柔的擦拭着我的眼角。
　　“怎么又哭了啊？”
　　“乖哦乖哦。”
　　“我们已经距离成功又近了一大步，小寺不开心吗？”

　　怎么开心得起来啊......

　　39*
　　我磕磕绊绊说到：“这样是不对的。”
　　他：“小寺反对的是什么呢？”
　　我：“伤害别人是不对的。”
　　他：“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已，我所伤害的普通人与诅咒伤害的比起来微乎其微。更何况我们的梦想要是完成了，可以救下的普通人又岂是寥寥？”

　　他：“要完成梦想，又怎么可以在乎这片刻的牺牲呢？假使牺牲我自己便能完成全人类的进化，那我也是不会退却的。”
　　我干巴巴的说着：“可是、不是这样的、这样是不应该的。”
　　那是应该哪样呢？我也说不明白。

　　40*
　　他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能看见小寺，老师很开心哦。”

　　是哪种开心？是和我一样的开心？还只是见到同伴的开心？我迫不及待的想到得到明确的答案。
　　“老师。”我再度打断了他：“请告诉我，现在你能想到的是什么呢？至少、在这一刻、你想到的是什么？”
　　“想的......是你。”他低声道。“在想你。”

　　老师抱住了我，黑长的头发无意识的蹭了蹭我的脖颈，温热的吐息宛如亲吻一点一点的包裹住了我。

　　这就是冬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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