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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生
人生如蜉蝣,也不过朝生暮死。什么比什么高贵,什么又比什么低贱,花放比任何人都要确信,物有品级优次,人有三六九等。
譬如他自己,是最劣等的那种人。自私,冷血,薄情。他对那些人怀着一种复杂又莫名的情绪,一方面是悲悯,为他们的愚蠢而不自知,另一方面是歆羡,为他们的愚蠢而不自知。
他喜欢夏语冰。这种喜欢从听到他的名字,从看到他这个人就开始了。花放不认为这是一见钟情,这分明…是相见恨晚啊。
可惜夏语冰不认识他。他们之间还有两岁的年龄差,所以花放跳级到了高二。生活啊,学习啊,对他而言都是非常简单的事,他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收假那天最天最早到了教室,很有耐心地等着,然后迈着愉快的步伐似乎不经意地在某个位置面前停下:“夏哥好,我叫花放。”
花放,是“忽放花如雪,青楼扑酒旗”的花放。
夏语冰,是夏虫语冰的夏语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花放想,我就是那个想要与夏虫语冰的人啊。
夏语冰抬头看了他一会,而后也露出了一个笑容:“我知道你…新搬来的邻居。”他想,花放到底才十四岁,所以也许有些怕生,才会给有一面之缘的自己打招呼吧。
不过他其实不用自我介绍的。
今年的江城高中大概很少有人会不知道花放,早在暑假的时候就有人在江中的表白墙上发了帖子,还附了一张拍得模模糊糊的照片:“表白今年要升上高二的小可爱,弟弟真的长得很好看,听说今年才十四,跳级上来的,我表弟以前的同学。侥幸见过真人,本人亲测是个大美人,最重要的是还那么聪明!呜呜呜呜呜我承认我是个lsp我馋了…”
是不是大美人那张照片看不清楚,但无疑花放算是个神童了。这样的年龄,这样的智商,让人想不记住都很难。
何况啊,看着花放笑意盈盈的脸,夏语冰模模糊糊地想,真人的确是个美人呢。
因着才刚刚分科,老师还没有调座位,夏语冰和几个认识的兄弟坐在一处。右手是个胖子,脾气很好,大名叫做王晤,左手边是个长得有些阴柔的男生,他和夏语冰的关系尤其好,花放知道他,巫融。
所以花放并没有停留,他点点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书页摊开,诗的格式错落有致。
“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你该知道我曾因你动情。”——波德莱尔《恶之花》
有些吵闹的教室、喧嚣的人间、粗鄙聒噪的人声,刷得雪白的墙、黑漆漆的黑板、窗外像个流质蛋黄的太阳…终于在花放的世界里轰然崩塌。花放正处于虚空。他不断放空自己,他看到了静止的,一片空白的世界。
花放的世界,是没有色彩、没有污垢、没有光也没有影的世界。
他坐在第一排,两边都没有人。大家都有自己相熟的朋友,何况就算花放看起来很好相处,可两岁的年龄差总让人有些怪异。这些孩子们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看到那些比自己优秀的多的人,难免会有些敌意,又或者是没有来由的逞强。
杯子里泡着柠檬,没有加蜂蜜,味道微苦,又有点涩,花放不喜欢甜的东西,生活的滋味已经够他受的了,他不需要这种自欺欺人的东西来给他甜蜜的错觉。
“这里…没有人吧?”一个女声,有点脆的感觉,花放抬头,将自己从虚无中抽离,随后露出了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没有。”
真是好听的声音啊。女孩心想。她昨晚想到今天要开学,没忍住就熬了通宵享受最后的假期时光,果不其然,今天是来得有些晚了,只有这个看起来好漂亮的男孩子身边有座位了。
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感觉上学期似乎没有见过这个人,按理说这么好看的人她不可能记不住的。
但那也无所谓了,那些女孩子们都矜持得很,居然没人想和他做同桌,让自己白捡了个便宜。每天欣赏一下也够赏心悦目的。
她拉开椅子坐好,从书包里先掏了本诗集出来。这个时候她会觉得很高兴,尤其是周围的人都在或抄或补作业的时候,她可以悠悠闲闲地最后到教室,还能拿一本课外书出来。
“殷逐!”听见有人在叫她名字,她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谁,“语文练习册。”巫融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那张比女孩子还要精致的面孔在灯光下熠熠生光。他笑吟吟地伸出手:“你再不来我就只能勉强抄夏语冰的了。”
“去你的。”夏语冰嗤笑一声,虽然他是个很典型的理科生,语文不算很拔尖,可也没必要被嫌弃成这样吧,巫融这个和自己半斤八两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
殷逐找了找,手一扬把练习册扔过去:“别抄得一模一样啊,李鲫鱼可精着呢。”巫融打了个响指,冲着她眨眨眼:“分完科他总不会还教我吧,我和他还没那么有缘分。”
花放知道他们几个分科前是一个班的,关系也极好,可那种怪异的感觉始终久久挥之不去。他在嫉妒。这已经是很常见的事了。花放讨厌自己这么懦弱的样子。
殷逐放在桌子上的诗集印板相当好看,很意外的,他们居然在看同一本书。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花放不动声色地合上自己面前的书,假装找东西一般在抽屉里翻找。殷逐回头时,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同桌也摆了一本一模一样的书,当下就翘起了唇角:“你也看这本书呀?”
花放有些懵懂地抬起头,似乎是反应了一会,眼神在殷逐的桌子上扫了一眼,才慢慢地说:“哦,是啊,我喜欢他诡谲的诗风。”
殷逐的眼睛一亮,成日和夏语冰巫融那群文盲混在一起,差点就以为男孩子们都是那种不懂风雅的人,很难找到这么个同好——还是喜欢波德莱尔,有够特立独行的。她想问他的名字,又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冒失,几番权衡之下,她一溜烟跑到夏语冰他们那排,逮着坐在外面的巫融,压低声问:“坐我旁边那个,就是那个很漂亮的那个,他叫什么名字?”
那双促狭的眼睛里含着淡淡的光,巫融把殷逐放在他肩上的手扒拉开,笔耕不辍,连头都没抬:“姑奶奶,你这是看上人家了?”
被这样打趣是常有的事,殷逐并不在意,她哼笑了一声:“别用你肮脏的思想来揣测你爸爸我。”
“哦,行,爸爸还是别问我了,我的思想太肮脏,会玷污爸爸您。”巫融那张艳若好女的脸上显出嘲讽,很明显是不耐烦殷逐打扰他抄作业了。
“喂,夏哥。”她放弃和巫融交流,直接看向另一个更靠谱的,“你说。”
夏语冰鼻梁上架着细边眼镜,他想了想,记起来殷逐确实是不怎么用社交网络,勉强原谅了她的无知:“叫花放。才十四岁呢。”语气里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点骄傲。
好听。殷逐笑眯眯的,原来今年真有跳级上来的小孩,她还没见过这种人,总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慢慢地把书页翻过去,花放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知道他们在说笑,他们看起来都很开心。
细水长流,花放深谙温水煮青蛙的道理,嫉妒和占有欲像毒蛇一样盘踞心间,毒入骨髓,花放觉得自己正由内而外地腐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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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吵闹的教室、喧嚣的人间、粗鄙聒噪的人声,刷得雪白的墙、黑漆漆的黑板、窗外像个流质蛋黄的太阳…终于在花放的世界里轰然崩塌。花放正处于虚空。他不断放空自己,他看到了静止的,一片空白的世界。”
翻译:他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