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阑珊

　　锐丽酒店，人声鼎沸。
　　顾谣身着黑色长裙，丝缎温软柔滑的质地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更加风姿绰约。顾谣来见的不是别人，正是盛可凡，冬琛的妹妹。
　　“顾谣，你来啦！”
　　“等很久了吗？”
　　“还好，看到你我真高兴啊，都好几年多没见面了。”
　　“是谁当初非得去美国读书呢，还说要找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是不是你啊！”
　　“你就别拿当初的事笑我了！”
　　顾谣和盛可凡两个人热闹地说说笑笑。当初，两个人是学姐学妹关系，因为谈得拢，合得来，所以两人关系特别好。后来，因为可凡选择去美国求学，所以两个人就两年没再见过面。
　　“顾谣你等等，我哥他马上就会来的，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了。”盛可凡看着顾谣，笑笑说。
　　“噢？冬琛也会来？”顾谣有些吃惊，她和冬琛虽然也认识了不少时间，但是在她的印象里冬琛向来不太喜欢热闹。
　　顾谣和盛可凡两个人尽兴地喝酒聊天，虽然多年不见，但是一旦见面以后似乎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免不了有些词穷，觉得乏味。
　　“哥，你来了啊。我和顾谣都等了好久了。”盛可凡自然地嘟起嘴，在冬琛面前撒娇。
　　钱蔚然有些吃惊的看着盛可凡：“可凡？”
　　盛冬琛原本是打算和阑珊一起吃顿饭，好好解释昨晚的事情，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知道是否可以将它归咎于真实感情的流露？只是阑珊不同意，冬琛又恰好接到钱蔚然和盛可凡的电话，于是没推辞地答应了可凡，擅自带着蔚然一起来了。
　　“蔚然？是你啊！来，我给你们介绍。”盛可凡拉着钱蔚然走到顾谣面前， “这个是顾谣，这个钱蔚然。”顾谣和钱蔚然相识笑了笑，颇有些拘谨的味道。
　　冬琛一个人坐在饭桌前，眉眼里满是显而易见的忧郁，他一杯一杯地喝酒，就像在喝水一样。三个女人一台戏，或许真的没说错。盛可凡几个人似乎完全忘记了盛冬琛的存在，自顾自地玩闹起来。到是顾谣和钱蔚然时不时地看看冬琛，继而又闹腾起来。冬琛不说话，默默地点上一支烟，微黄的烟慢慢升起来，盘旋在冬琛的头顶上。
　　为什么自己吻了阑珊？
　　为什么吻了她还觉得自己做错了要向她道歉？
　　为什么自己明明想要怎么样的女人就能有什么样的女人，却那么在乎她的感受？
　　冬琛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想，阑珊和别人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却又说不上来。盛冬琛看了看聊得正起劲的三个人，起身想走出包间。钱蔚然愣了一下，忙问：“冬琛，你去哪儿？”冬琛走过去，摁灭手中的烟蒂，伏在钱蔚然的耳边说了些什么。钱蔚然笑嘻嘻地点点头，看着冬琛出去。顾谣呆呆的看着钱蔚然，看着盛冬琛。顾谣在想，冬琛到底喜欢谁，阑珊还是钱蔚然？或者，可不可能是自己？

　　“喂？”阑珊拿着电话略带疑惑的语气。
　　“你过来。”蓝颢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告诉阑珊，似乎他是她的老板。他的命令她必须唯命是从。
　　阑珊不解地问：“你是谁？”
　　“你现在在哪儿。”蓝颢不回答阑珊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问阑珊她现在在哪里。
　　“我在东南路口。”
　　“等我。”蓝颢似乎习惯了用命令的口吻和任何人说话，除了他妈妈。
　　“喔。”阑珊虽然疑惑着，可是还是识趣地应声，她觉得蓝颢的声音本身就带着一种不需要多加确认的必须执行性。阑珊一个人走在宽阔、站满行人的街道上，她觉得城市华灯初上的景色和自己孑然一身的孤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盛冬琛徒步来到他已经毕业两年的大学，他总是容易心血来潮。一个人行走在长满梧桐和香樟的小路上，有些许寂寞的感觉，这条颇长的甬道通向他以前所在的经济系。那一栋栋水蓝色和乳白色相间的教学楼仍旧安静的矗立在那里，像威猛而苍凉的巨人。
　　往日熟悉的环境在时针转了那么多个三百六十度后还一如从前，只是物是人已非，冬琛觉得自己和以前还是一样，没有区别，其实早就被潜移默化。
　　他想起阑珊，想起那个在车上发生的一幕，想起突兀地横亘在他和阑珊之间的那个晚上，有点怅然若失。他的手慢慢捏成拳头，似乎在责怪自己太冒进。
　　他在想，阑珊会不会像他一样，在这样静好的夜晚自然而然的想起他。

　　阑珊呆呆地坐在超市门口。阑珊不喜欢长久的等待，所以习惯了在无所事事的时候乖巧的坐下来，一句话也不讲。阑珊让人觉得是个容易受伤的女人，其实，她很坚强，也很乐观。至少她懂得生者奋发这个简单却很少有人做到的道理。她会觉得平淡的生活虽然琐碎，但是也温暖，所有的小情绪小快乐有人能够倾听就是美好的事。她不再奢望什么。
　　她鼓励自己，安慰自己，只有一个JACK。不管以前还是现在，答案都是同一个，唯一并且坚定。
　　“上车。”蓝颢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气定神闲地用余光对打量着坐在路边的女人。
　　“是你？”阑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还能遇到眼前这个男人，那天晚上害她和许大哥累得快要趴下的男人，继而定了定神问：“你找我有事？”
　　“上车。”蓝颢不管不顾地重复刚才对阑珊说的话，好像知道阑珊一定会乖乖听话，上他的车。
　　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眼眸带着零星几点亮光。
　　阑珊看了看他，一副冷漠的样子：“如果没事，我不会上车，我有事要做。”边说边摆出一副不容反驳的样子。
　　“你选择自己上车或者我拖你上车。”原本目视前方的眼睛转向阑珊，嘴边挂着饶有兴味的浅笑，像在等待阑珊下一步的动作。
　　阑珊起身，拍了拍裤子，迈了一步站到车门边，利索的上了车。蓝颢也不管她什么样的表情，只是顾自己开车，这个皱着眉头人开车的男人容易让人想到五个字——严肃的家伙。车内的空调器吹出来的冷风扑到阑珊的手臂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局促不安，阑珊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
　　“冷？”蓝颢适时地问，一种疏离的表情挂在他的脸上。
　　“嗯，有一点。”阑珊怯怯地答，她觉得和蓝颢呆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简直就是受罪，如此压抑和沉重的气氛，让人有快要窒息的错觉。
　　蓝颢不动声色地关掉冷气，摁了方向盘边的按钮。阑珊看着车厢两边的窗户慢慢降落，直至静止。
　　“你是第一个敢和我谈条件的女人。”蓝颢用一种淡然的眼神看了阑珊一眼。
　　阑珊看看蓝颢，说：“谈条件？”眼神里满是疑惑。
　　蓝颢不说话，也不看她，对她的反问不做一点回应，只是专心地继续开车。
　　“下车。”
　　“去干吗？”
　　蓝颢瞥了阑珊一眼，自己先下了车，阑珊尾随他下车，不再说话。阑珊看了看四周，安静得只有风声。昏暗的夜色笼罩在青色的芦苇上，月光轻轻的流泻在湖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暮色四合的寂静却让阑珊觉得愈发的惴惴不安。
　　阑珊看着蓝颢停在车场的迈巴赫，她想，原来那天晚上蓝颢说的“我的车”就是它。
　　“谈条件是你考虑要不要上我的车，去干吗是去吃饭。”蓝颢缓缓地说。
　　“嗯？”阑珊对他突然间发出的声音感到惊讶，顿了顿才回过神，把这两个答案回答在自己前面问的问题里：“你的反应一直这么慢，这么久才回答？”阑珊说完不禁莞尔，嘴角露出明显的笑意。
　　蓝颢自然地伸出右手搭在阑珊的肩头，轻轻地将阑珊向自己拢了拢。阑珊试着挣脱，蓝颢却开始用力，力道大到阑珊无法挣扎。
　　“你干吗？”阑珊厌恶的看了一眼蓝颢，似乎是警告，可是蓝颢置若罔闻，照样安之若素。阑珊白了他一眼，虽然他看不到，可是至少心里解恨，她还在心里痛快地问候他祖宗十八代。
　　蓝颢淡定地走进门，前台的小姐礼貌地向他们鞠躬，嘴里还说“欢迎光临，蓝先生”。阑珊笑笑，心想原来她姓蓝。她站在蓝颢旁边，明显的矮了他一个头，自己于他而言似乎是个小朋友。
　　蓝颢很快找到包间的位置，似乎对这里的布局早已经烂熟于胸。
　　“蓝先生，您吃点什么？”一个肥头油耳的男人走进来，站在蓝颢身边，卑躬屈膝地为他点菜。
　　“问她吧。”蓝颢用眼神示意男人阑珊才是今天的主客。
　　男人倒是很聪明，立刻面向阑珊，毕恭毕敬：“小姐，你吃点什么？三国烤鱼怎么样，是我们店的招牌菜。还有，刚刚捕上来的野生鳗鱼也不错。你看，你吃点什么？”
　　“我要吃红烧鲫鱼。”阑珊特别喜欢吃鱼，尤其是鲫鱼，她觉得鲫鱼的肉质最鲜美，最嫩滑。
　　“张老板，按她说的。”蓝颢在阑珊说完后，立马从容地补上一句。
　　“好好好，稍等一下，马上就上菜。”老板知趣地退了出去，张老板喜欢和爽快的人做生意，尤其是有钱的爽快人。应该每个老板都乐意碰见这样的顾客吧，至少谁都不愿意遇见胡搅蛮缠的人。蓝颢于他而言是个大客户，不仅仅因为他的钱，也因为他的权势。即使当下没有有求于他的地方，但是张老板固执地认为以后一定会有。不管如何，张老板觉得多了蓝颢这个朋友有百利而无一害。
　　“你经常来这里？”
　　“偶尔。”
　　“怪不得他们那么亲切，还叫你蓝先生。”阑珊幡然醒悟的样子，饶有趣味地点点头，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没有人敢叫我的名字，他们只好叫我蓝先生。”
　　“总有人敢的，你妈妈总不叫你蓝先生吧？”
　　“她叫我蓝颢。蓝天的蓝，颢苍的颢。”蓝颢看着阑珊，笑了笑，似乎没想到她会拿这么个问题问他。
　　“蓝先生，三国烤鱼，清蒸野鳗，欧芹腰果，红烧鲫鱼，咸鱼茄子，龙井虾仁，素炒三鲜，香菇青菜，冬瓜排骨汤。”张老板一下子便把菜上齐了，让人觉得这个餐馆有专门为蓝颢而开的嫌疑。张老板小心地把菜端上桌，扣上门便走了出去。
　　“你请我吃饭是因为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我把你送到酒店？”
　　蓝颢点点头，看着桌上的菜，皱了皱眉，“你怎么不多点几个菜？”
　　“我点了我喜欢的菜啊！一个就够了。”阑珊笑着，很满足很灿烂。
　　蓝颢不说话，也不动筷子，只是若有所思地蹙着眉。阑珊觉得蓝颢简直就是暴殓天物，明明吃不下去还无所谓不心疼钱地点这么多菜。
　　蓝颢从容地从袋中拿出一支烟，开始心无旁骛地吸起来，素色的烟从他嘴中吐出，化成一个个烟圈升向空中。阑珊看着他，就想到了盛冬琛，他们抽烟的时候有些神似，都是忘我的表情，还带一点颓废。阑珊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抽烟的人都这样，让人看到他们吸烟的样子就觉得他们心中积压了很多很多未能诉说的苦闷。
　　“蓝颢。”
　　蓝颢明显地怔了一下，继而镇定地看向阑珊：“嗯？”他没有想到阑珊轻而易举地将“蓝颢”这两个字从嘴边说出，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没有人敢直呼他的名字。除了他妈妈，阑珊是第一个。
　　阑珊笑眯眯地望着他：“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蓝颢不响，只是静静地看着阑珊，对于这个故事似乎抱着无所谓无所谓的态度。
　　“从前有一对姐妹，她们很浪费很奢侈，每次都不把饭菜吃完。之后妹妹死了，下了地狱。姐姐心心念念想着妹妹，便做梦做到妹妹正蹲在地狱的一块空地上吃馊臭的饭菜。她忍不住问妹妹，为什么要吃这些东西。妹妹幽怨地看着她说，因为前世浪费了太多食物。姐姐指着妹妹旁边的很多个放着馊臭饭菜的桶说，这些全都是你要吃下去的吗。妹妹说不是，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桶说我只有这一桶，其余的都是你的。”阑珊讲完故事得意地笑了笑，像在恐吓蓝颢。
　　蓝颢略带深意地看着阑珊，面不改色的说：“那你你把这些吃完啊，反正我下不下地狱无所谓。”
　　阑珊看着他傻了眼：“我吃不完。”

　　蓝颢将阑珊送到学校门口。
　　“再见。”阑珊礼貌地对蓝颢说。
　　“嗯。”蓝颢不看她，只是轻声地确认，两眼一直定定的看着前方。继而便掉头，阑珊看着尾气管冒出的灰色气体正在急速地远离自己，那部车，还有和车上的人都渐渐驶出她的视线。
　　“他是谁？”还没有回过神，阑珊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你怎么在这里？”阑珊定定的看着盛冬琛，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说，怎么告诉盛冬琛“他是谁”，其实无所谓说不说，她和盛冬琛根本无关。但是，她却有想要解释，不想他误会的冲动。
　　“你的男朋友？”冬琛用疑问的眼神看着阑珊，一个接一个的问句从他口中抛出飞向阑珊的耳朵。那是种不容拒绝的眼神和语气，蕴含着不同与往日的强硬和坚定。
　　“不是。”
　　“阑珊，我要告诉你……”盛冬琛的双手紧紧的扣住阑珊的肩膀，眼睛望着眼前的她。
　　阑珊觉得盛冬琛虽然近在咫尺，可是他们之间似乎隔了好几个光年，遥远的距离不容她忽视。她看向站在她对面的他，她在等他说什么。
　　“我喜欢你，阑珊。”
　　“对不起，我们不可能。”阑珊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她不希望他扰乱自己平静的生活。一个JACK已经足够她回味很多年，她再也不要谁闯进她的世界最后却狠心的离开，她不要有另一个谁再让她回味那么久那么痛。
　　“看着我，阑珊，告诉我我们为什么不可能？”盛冬琛的手重重地压在阑珊的肩头，他的自信不愿意接受她的畏缩，“我知道，你以前的男朋友他给了你很多很多，可是你就因为他而放弃所有除了他以外的男人么？”
　　“你不懂的，没有人可以替代谁，谁都不能取代JACK。”阑珊疲软，只是按着自己一贯以来的想法向冬琛作出苍白无力的解释。
　　冬琛发怒似的向前一步，像是没看到她闪躲的眼神，霸道地贴上阑珊的唇瓣。冬琛男性的气息不由分说的靠近阑珊，他用手贴着阑珊的脸，他的舌头试图打开阑珊紧闭的双唇。阑珊无力地挣扎，只能从喉咙挤出一点声音。含糊不清的叫喊、无济于事的抗拒在冬琛面前只是一阵波澜不惊的微风。冬琛用舌头轻轻地顶开阑珊的牙齿，忘情地吻着阑珊，似乎要掠夺从阑珊身上遗失掉的魂魄。阑珊咬住他的唇，阻止他进一步的举动。冬琛感到疼痛愣了愣，停止了自己带有强烈掠夺性的吻，眼里满是怒火的盯着阑珊。
　　“冬琛，你愿意听我和他的故事吗？”阑珊试探地问，下赌注似的看着盛冬琛。可是不顾冬琛的反应，便开始讲了起来：“大一的时候，他说我叫陆阑珊，真的让他很阑珊。我开始慢慢注意他，之后我们恋爱了。他也像所有男生一样，为自己的女朋友打热水，占座位。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复习功课，但是他都没跟我说一声就得了肝癌，让我措手不及。后来他住院，即使我天天跑去照顾他，但是最后他还是走了。一开始，我只是一个乐观的人，在没有遇见他之前，可是他死后，我不仅乐观还变得坚强起来。但是，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给自己要不要给别人机会，我很害怕…你懂么……”
　　冬琛看着阑珊脸上的泪水像是决堤的洪水，一刻也不停地下落：“阑珊……”冬琛微凉的手指摩挲在阑珊的脸上，轻轻地按住阑珊的泪痕，阑珊瘦似弱柳的身子稳稳的靠在冬琛的臂膀上。盛冬琛默默地看着阑珊，如鲠在喉。冬琛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只能彷徨迷惘的看着阑珊，让所有的一切尽在不言中慢慢沉落。
　　“冬琛，给我一点时间。”阑珊不知道自己是因为害爱着JACK而无法接受冬琛，还是自欺欺人地想让自己永远地活在有JACK的阴影里。她需要时间考虑，需要时间沉淀。即使两年，不短不长的两年过去，她还是在犹豫要不要开始恋爱。
　　冬琛不语，只是温柔地摸了摸阑珊的头发，他若有若无地嗅到阑珊身上散发出来的痱子粉味道，清新干净。
　　钱蔚然对着手机，颇为紧张：“冬琛，你现在在哪里，来接我回去吧。”
　　“让可凡送你，或者自己打车回去。”冬琛失去了原则，竟然把一个女生带出来，却不把她安全地送回家。因为阑珊。
　　“冬琛？”阑珊低语，犹如梦呓。
　　“嗯，我在。”冬琛抚了抚阑珊被风吹乱的头发，两个人坐在大马路边。不得不说，阑珊让冬琛知道坐在地上坐在大马路边的感觉也可以很优越。
　　“走吧……时间不早了噢。”阑珊低着头。
　　“嗯，好。”冬琛缓缓地起身，和阑珊并肩走着，不拉她的手，不看她的眼。
　　“我上宿舍了，再见。”阑珊挥着手，面对着冬琛颇为拘谨的道别。
　　冬琛自顾自地转身，向着原路返回，不看阑珊一眼，似乎要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让阑珊好好考虑。

　　大三的暑假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开始临近，在每个人的抱怨声中繁琐的学业任务即将告一个段落。阑珊和顾谣开始着手生物论文，为了毕业，为了日后的工作，开始忙碌。这个暑假根本不是用来享受的，而是用来定夺谁是最后赢家的重要关卡。
　　天边微露的鱼肚白和黄昏时的绯红余晖总在不停地轮换。
　　“阑珊，外面有人找你。”
　　“哦，谢谢。”
　　阑珊迈着忐忑的步子，走到教室外面，她以为一定是盛冬琛。她开始问自己，到底考虑好了没有。虽然感情本身就是不理智的，但是阑珊努力地让自己镇定，她有所顾忌。
　　“晚上一起去吃饭，我在校门口等你。”蓝颢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阑珊原本想的一切都变成了文不对题，她惊讶地看着他：“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你男朋友？”蓝颢不屑地说，说完干笑两声，他的眼里有一种要将阑珊抨击得无地自容的欲望。
　　“你找我有事？”
　　“还有多少时间下课。”蓝颢依旧不回答阑珊的问题，而是率先抛出自己的疑问。
　　“已经下课了。”
　　“那最好，上车吧。”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向校门。蓝颢的身上散发着而立男人特有的成熟与稳重，还有一种自信，似乎任何东西对于他来说都只是囊中之物，志在必得。
　　“上车，先给你买衣服。”蓝颢从容不迫地说，可是往往是这种耐人寻味的镇定更让阑珊觉得心有戚戚。
　　“我不需要买衣服啊。”阑珊边说边看了看自己身上印有大力水手的白色短袖，颇为严肃地说。她并不觉得这衣服哪里不好，她喜欢这种随意的穿着。
　　“听话，好吗？”蓝颢不看阑珊，只是专心驾驶，嘴里却轻巧地吐出这几个暧昧的字眼。语气里夹杂着往日没有的温柔。
　　阑珊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车内的气氛有些异常，一段电话铃声轻而易举地将这种怪异打破。
　　“Hello，this is Sam speaking。”
　　“Tomorrow？I feel sorry，I have something to do tomorrow，what about the day after tomorrow？”
　　“I know，of course I will。”
　　“Bye。” 蓝颢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阑珊呆呆地看着他，脑海里可蹦出“真人不露相”这五个字。
　　蓝颢转身看着阑珊：“喜欢什么牌子，D&G还是LV，或者Armani？”
　　阑珊不说话，她踌躇应该选哪个，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她不敢选择。她知道这些衣服的档次，不是她穿得来的。
　　蓝颢没有表情地看着阑珊，似乎在把玩一件器具。
　　“我想Calvin Klein的裙子适合你。”
　　“哦。”阑珊木木地应着，其实蓝颢根本不需要问她，他是在故意刁难她。
　　蓝颢拿着袋子坐进车子，车灯打在他冷峻的脸上，有一种沧海桑田的味道。三十年的时间就像放幻灯片似的在蓝颢心间一一淌过，岁月的印记全部刻在了他这张清癯而冷漠的脸上。他偏了偏头，把手里的衣服递给阑珊。
　　蓝颢把车开到自己的别墅，看着阑珊：“进去换衣服。”说完后就下了车。
　　“蓝先生，洗澡水已经为您准备好。”一个眉目慈祥的男人，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正慢慢地向蓝颢和阑珊靠近。
　　“好。”蓝颢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气度雍容，“刘妈，你先带她去洗个澡。”说完把阑珊拉到刘妈面前。
　　“陆小姐，来，我带你去洗澡。”刘妈自然地接过阑珊手中的衣服，亲切地对她微笑。弓着身子为阑珊引路，将她带到二楼的卫生间。
　　阑珊在纳闷，刘妈怎么会知道自己姓陆，但是却按捺住疑惑没有出声。阑珊的手搭在花纹繁复的木制楼梯上，脚下的地砖一尘不染，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的样子。
　　“陆小姐，这里进去就是了，有什么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叫我。”刘妈和蔼地说，脸上挂着笑容。
　　“刘妈，你叫我阑珊就好了。”阑珊不太适应被别人喊成陆小姐，那么明显的逢迎味道让她不自在。
　　“哎，好，好好好。”刘妈退到一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似乎在等待阑珊的吩咐。
　　阑珊走进偌大的卫生间，金黄色的灯光直射在她脸上，似真似幻。浴缸对面摆着一面宽大的镜子，镜边镶嵌着华美的汉白玉。汉白玉上的花式虽然简约，可是仍旧能看出这雕刻花了不少心思，可谓匠心独具。阑珊坐进放满温水的浴缸，开始洗澡。
　　阑珊小心地将裙子套上，生怕弄破它，仿佛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若隐若现的银丝线串缀在素色的轻薄布料中，细薄的肩带轻轻地挂在阑珊的肩头，一双白色的罗马高跟凉鞋将原本就细瘦的阑珊更显纤薄，整个人宛如单薄的轻纱，飘逸且朦胧。
　　“陆小姐，真是漂亮极了。”刘妈思维定势地喊阑珊“陆小姐”，嘴里的赞美倒千真万确不是溢美之词。
　　“谢谢刘妈，叫我阑珊就可以了。”阑珊笑得心无城府，清越的声音在宽阔的走廊飘荡起伏。
　　蓝颢握着遥控器，双眼定定地看着电视，听到阑珊下楼的声音，头也不回地问：“好了？”
　　阑珊微微低头：“嗯。”
　　蓝颢转头看到一身白色的阑珊，皱了皱眉，继而快步地走向自己的车。阑珊安静的跟在他后面，如同乖巧的孩子。

　　蓝颢把车停在繁华的市中心，和阑珊一起下了车。两个人并肩走着，阑珊虽然穿着高跟鞋，可仍旧只能勉强够到蓝颢的肩头。蓝颢把手轻轻放在阑珊的手臂上，一切都像是理所当然，没有丝毫矫作。阑珊裸露着的臂膀因为蓝颢的触碰而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试图挣脱。
　　“怎么，嫌弃我不是你的男朋友？”蓝颢讽刺似的冷哼一声，横眉冷对，手却依然放在老地方，未曾移动分毫。
　　“什么？”阑珊摸不着头脑地反问，她觉得蓝颢的每一句话都在对她嗤之以鼻，那种不屑的眼神让她觉得无地自容。
　　蓝颢不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机械般的步伐。阑珊不知道为什么蓝颢明明是一副很讨厌自己的样子，却还要和她一起吃饭。沉默的罅隙，阑珊在不停地问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他。
　　“哈哈哈，蓝先生，你来了啊！”一个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逢迎似的地迎上来，似乎蓝颢是他的饭碗。
　　“朱老板等久了？”蓝颢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条僵硬的线条，谁都看得出来那是商业化的笑容。
　　“哪里哪里。”朱老板笑笑，不以为然，“蓝先生，您看我们是先上去吃饭，还是…”看似随意的问句中明显地带了拘谨和不安。
　　“先吃饭吧。”蓝颢口中吐出这几个简短的字，却着实地让朱老板松了一口气。
　　该酒店有私人电梯，专门为权贵人士所设，避免了过多人蜗居在一部电梯里的麻烦，这虚荣的设计大概也是众多商界风云人物乐意来此的重要原因。
　　三个人站在电梯里，朱老板看着蓝颢那只放在阑珊臂膀边的手，尤如醍醐灌顶似的点了点头。朱老板不笨，之前从未见过蓝颢赴饭局的时候带女人，这次却带了女人，他自然地将蓝颢和阑珊之间解读为男女关系。
　　朱老板嘴角浮出一点笑意，恭迎地问：“蓝先生，说这里的红烧野鹿肉不错。”
　　“那要好好尝尝。”蓝颢接了他的话茬。
　　阑珊站在蓝颢身边有点不自在，她觉得自己和蓝颢出来已经够可怕的，没有想到蓝颢竟然带着自己来应酬。蓝颢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于是绅士地放开了那只搭在她身上的手。
　　“蓝先生，这次找你来的原因是想和你洽谈一下有关于即将开发的北边商贸区问题。”朱老板一边给蓝颢倒酒，一边开始切入正题。
　　“有什么问题？”蓝颢凌厉地反问。
　　“这个嘛，蓝先生，你也知道开发中难免遇到些问题。”朱老板颇为沉稳地回答，似乎早就预料到蓝颢这样的表情。
　　蓝颢不响，只是自顾自蹙了蹙眉头，像在思考什么。
　　朱老板尴尬地笑笑，继续说：“这个商贸区的楼盘因为在城市最北边，我们之前虽然在交通方面也做了分析，可是交通不便这个问题依旧很严峻。而且现在据有关专家预测销售情况可能将远远不如我们预期那么好，由于日益攀升的钢铁价格，导致建材的价格也水涨船高。本来，开发这个楼盘的风险就比较大，现在楼盘价格又不得不上升恐怕会失去许多投资商。”朱老板一口气将开发房产期间将遇到的问题全盘托出。
　　蓝颢从容地看着朱老板，点上一支烟：“这问题恐怕对楼盘的销售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总之，不管如何按我原来的意思去办。”
　　朱老板刚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蓝颢转身出了包间。
　　“Kelley？”
　　“Sam，I have got something to tell you。”
　　“Just go ahead。”
　　“My mum’s birthday is coming in a few days，she wants you to visit her with me，but I don’t know if u are available or not……”
　　“Certainly，I’ll go there。But now I’m in a discussion of an estate。”
　　“Oh，I see。Goodbye，don't forget to take care of your health。”
　　“Goodbye。”

　　蓝颢看着朱老板那双放在阑珊身上的手没有丝毫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
　　“蓝颢，我们走了，好不好？”阑珊边问边迫不及待地跑向蓝颢。
　　阑珊用力地将蓝颢拽出门外，留下朱老板一个人呆呆地伫立在包间。蓝颢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你和他在干吗？一个愿意非礼？一个愿意被非礼？”蓝颢边说边笑得有点阴邪。阑珊看着蓝颢那张阴鸷的脸，扁了扁嘴，眼里满是不情愿，可是却一言不发。
　　“蓝颢，你今天叫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
　　“你觉得呢？”蓝颢的眼里流露出一些温软，“以后如果遇到什么事情，记得找我。”
　　“谢谢，暂时没事。”
　　两人按照原路返回，穿过稀松的人流，蓝颢自然地说：“上车，我送你回去。”
　　“好。”
　　车上除了引擎在作响，车外除了偶尔按动的喇叭，不再有其他的声音。微黄的灯光洒在她和蓝颢的身上，阑珊略带倦意地靠在车椅上，双手不安地拜访在座椅上：“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很阴郁，你之所以阴郁是有原因的，对吗？”
　　蓝颢不动声色地瞥了阑珊一眼，嘴角路出饱含深意的笑容，不说一句话。
　　“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关系。对了，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哦？为什么？”
　　“我不想看见迈巴赫。”
　　“好，我答应你。”
　　阑珊走下车，心情有些沉重，她怀揣着复杂的心绪走进宿舍。
　　“阑珊，来吃盱眙龙虾，刚叫的外卖。”顾谣和以前一样，自然地拉起阑珊的手。
　　“不了，我不饿。”阑珊睁眼说瞎话，谁都知道晚上即将上菜的时候被朱老板骚扰，之后就直接回了学校。可是，阑珊却没有心情吃，她打算晚上就给冬琛一个答复。
　　顾谣笑着看向阑珊，戏谑道：“都这么瘦了，难道还减肥啊？！”
　　阑珊勉强挤出个笑容，算是回应：“我打算做中国第一瘦子，正在努力呢！”
　　顾谣也不强拉，只是随意。阑珊转过头将脸上僵硬的线条收拢，例行公事般地洗漱完，爬上床躺好。经过深思熟虑，她拿起手机，按下几个数字。
　　“冬琛，我想好了，我觉得……”
　　“嗯？”
　　“我们相忘于江湖，不如相濡以沫。”
　　“嗯。”
　　冬琛的安静超出阑珊的意料，她以为冬琛会近乎疯狂的回应自己，她以为冬琛会高兴地大叫。
　　两年，整整两年，让阑珊强硬的肩膀开始觉得疲惫不堪，她的肩膀开始觉得需要依靠。不管怎么样，阑珊对冬琛说的这句看似简单的话，却是经过她长时间的考虑才说出口的。阑珊执拗地想忘记过去，为了过去，她愿意拿将来试一试，她要把将来堵在每一个有过去的地方。
　　“阑珊，我跟你说……”
　　“嗯？什么？”
　　“我好高兴好高兴，我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电话里传来冬琛激动的响声。
　　阑珊吃了一大惊，她听得出来这个激动的声音里面还包含着一种她不能用言语描述清楚的东西。冬琛的表现到底还是在她预料之内，阑珊嘴角开始微微上扬，突然觉得有了依靠的感觉很让人安心，堪比躺在妈妈的大腿上所带来的安全感。
　　“冬琛，我问你，你确定了吗？”
　　“当然确定。”
　　“确定什么？”
　　“盛冬琛要当陆阑珊的男朋友，陆阑珊要做盛冬琛的女朋友。”
　　“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只许疼我一个人，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真心。不许欺负我、骂我，要相信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觉得我最漂亮，梦里面也要见到我，在你的心里面只有我。”阑珊俏皮地将对白对着手机一口气顺流地背下来。
　　“阑珊，其实我知道你不可能这么快放下他。不过不管如何，我想陪你慢热，看我一点一点走进你的生命，占据你的心脏。”冬琛正经地说，收敛了恣意的笑意，如同一个王子深沉的承诺，“早点睡吧，晚安。”
　　“嗯，晚安。”
　　阑珊坦然地按下手机上那颗红色的键，轻轻一按似乎已经将遥不可及的过去切断，只剩下愈来愈清晰的明天。那一句“我陪你慢热”如同一个温暖的热水袋，深深地嵌入阑珊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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